第387章 努尔哈赤之死-《败军孤魂起,我成为游牧噩梦》

  漠南草原的寒风,裹挟着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吹拂着这支溃不成军的队伍。

  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亡命奔逃,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碾碎了最后一点尊严。

  直到确认后方那如同噩梦般的“沈”字旗和鞑靼骑兵终于没有追来,残存的八旗兵马才如同烂泥般瘫倒在一条无名小河畔,人困马乏,一片死寂。

  皇太极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命令还能行动的军官立刻清点人数。

  当一份份粗略的统计汇总到他手中时,这位素来以沉稳着称的四贝勒,也忍不住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数字,触目惊心。

  出征时浩浩荡荡的五万八旗主力,如今还能勉强站在这里的,已不足三万人!

  而且几乎人人带伤,甲胄破损,兵器丢失,眼神空洞,与出征时那支骄狂不可一世的雄师判若云泥。

  超过两万最核心、最精锐的八旗战兵和白甲兵,永远留在了乌尔逊河和野狐河畔那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上。

  这不仅仅是兵力上的损失,更是八旗武力的脊梁被生生打断!

  那些战死的,多是各旗的骨干,是经验丰富的老兵,是勇冠三军的巴图鲁。

  他们的阵亡,意味着八旗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将面临将领断层、战力锐减的窘境。

  更悲惨的是随军的数万阿哈和包衣。

  他们在战斗中或被驱为前驱消耗,或在溃败时被无情抛弃,或在混乱中被追杀屠戮,几乎全军覆没。

  这些被视为财产的奴隶的损失,同样沉重打击了各旗的经济基础和后勤保障。

  惨重的伤亡,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军中弥漫着一种难以驱散的悲观和绝望。没有人说话,只有伤兵压抑的呻吟和寒风的呼啸,更添几分凄凉。

  皇太极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队伍中间被严密守护着的一架临时担架。

  担架上躺着的,正是身受重伤的努尔哈赤。

  那一枪,由沈川含怒而发,势大力沉,几乎将努尔哈赤的右肺捅穿。

  虽然随军的萨玛和医者进行了紧急处理,勉强止住了大出血,但伤口依然在不断渗血,并很快出现了溃烂和发烧的迹象。

  努尔哈赤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偶尔醒来,也是神志不清,胡言乱语,时而喊着“沈川”,时而叫着已故大将的名字,时而痛苦地呻吟。

  看着父汗那曾经如同雄狮般威猛、如今却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苍老面容,皇太极心中五味杂陈。

  有悲痛,有仇恨,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来的深深忧虑,以及……一丝被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不敢触碰的念头。

  第三天傍晚,努尔哈赤竟然再次清醒了过来。

  与之前的浑噩不同,这一次,他的眼神竟然恢复了几分清明,尽管依旧黯淡无光。他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他示意皇太极屏退左右,只留他一人守在担架旁。跳跃的篝火映照着努尔哈赤毫无血色的脸,显得格外诡异。

  “老四……”努尔哈赤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我们败了,败得很惨……”

  皇太极握住父汗冰冷的手,低声道:“父汗,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您能好起来,我们还能卷土重来……”

  努尔哈赤艰难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卷土重来?呵呵,沈川此子……已成气候……漠南……已非我大金……囊中之物矣……”

  他喘了几口粗气,继续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时日无多了……有些话……必须交代给你……”

  皇太极精神一振,凝神细听。他以为父汗终于要明确指定他作为汗位继承人了。

  毕竟,在幸存的诸贝勒中,他的才能、实力和威望都是最高的。

  代善年长但较为保守,阿敏并非直系,多尔衮、多铎等人太过年轻……

  然而,努尔哈赤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声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我死之后……汗位……不立一人……”努尔哈赤的目光似乎洞穿了皇太极的心思,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警告的意味,“我大金……起于微末……靠的是……众人之力……而非一人之智……”

  “父汗?!”

  皇太极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听着!”努尔哈赤用力抓住皇太极的手,指甲几乎掐入他的肉里,“恢复……恢复早年的……八王议政……制度!

  由代善、你、阿敏、莽古尔泰一脉(虽死,其族系一脉可代)、多尔衮、多铎、阿济格、岳托……你们八大贝勒……共议国政……凡军国大事……需众人……商议决定……方可施行……”

  八王议政?!

  皇太极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汗竟然要在此时恢复那个早已名存实亡、效率低下的八王议政制度?

  将这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即将到手的至高权力,分散给包括代善、甚至还有多尔衮、多铎那些毛头小子在内的八个人?!

  为什么?!是因为对自己不放心?还是因为战败的打击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决断?抑或是……他临死前,还想玩什么制衡之术?!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和极度的失望,如同岩浆般在皇太极胸中翻涌!

  他为了大金,殚精竭虑,甚至在父汗疯狂时依旧尽力维持,

  如今父汗却要将他(以及所有人)期盼已久的、本该属于他的位置,变成一个需要与他人争吵、妥协的“议政王”?!

  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代善优柔寡断,阿敏心怀异志,莽古尔泰一系已残,多尔衮兄弟年幼无知……

  与他们共治?大金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只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耗和争斗!

  跟这群虫豸共掌权力,八旗女真怎么可能有未来?

  “父汗!不可!”皇太极几乎要吼出来,“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我军新败,人心惶惶,

  正需一位强有力的君主稳定局势,带领大家走出困境!八王议政,政出多门,只会让形势更加混乱啊!”

  努尔哈赤死死盯着皇太极,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你……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儿臣不敢!只是……”

  “没有只是!”努尔哈赤猛地打断他,因为激动,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染红了绷带,“这是……我的遗命!你必须……遵从!否则……我死不瞑目!”

  说完这些话,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口中涌出,眼神迅速涣散,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是口中依旧无意识地喃喃着:“八王……议政……共治……共治……”

  皇太极呆呆地跪在担架旁,看着重新陷入昏迷的父汗,看着他胸口那不断渗出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暗红色血迹,脑海中一片混乱。

  父汗的遗命,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将他所有的野心和抱负都死死锁住。八王议政?

  他皇太极岂能甘心与那些庸碌之辈平起平坐?!

  这大金的江山,这未来的霸业,应该由他,爱新觉罗·皇太极,来一手缔造!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蔓延开来,迅速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父汗……已经老了,糊涂了。

  他的存在,不仅无法带领大金复兴,反而会成为巨大阻碍!

  他这道荒谬的遗命,更会将大金拖入分裂和内乱的深渊!

  为了大金的未来,也为了自己……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熄灭。

  皇太极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愤怒、失望,逐渐变得冰冷、坚定,甚至……带上了丝丝杀意。

  夜,深了。

  疲惫不堪的残军大多陷入了沉睡,只有负责警戒的哨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以及伤兵营地偶尔传来的压抑呻吟。

  努尔哈赤的营帐外,守卫的戈什哈也因连日的奔逃而精神萎靡。

  皇太极以四贝勒需要亲自照料大汗为由,支开了原本守在帐内的医者和亲卫。

  他独自一人,坐在努尔哈赤的担架旁,跳跃的篝火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上,扭曲而狰狞。

  他看着努尔哈赤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呼吸微弱的苍老面孔,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父汗曾经的英明神武,对自己的悉心教导,此次南征的刚愎自用与疯狂,以及……那令人绝望的“八王议政”遗命。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缓缓伸向了担架旁,那里放着努尔哈赤平日里用来束紧战袍的一条坚韧的牛皮腰带。

  他的手在颤抖,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是弑父!是大逆不道!一旦败露,他将万劫不复!

  但那股对权力的渴望,以及对那道遗命的恐惧和愤怒,最终压倒了一切。

  “阿玛,为了大金,为了爱新觉罗的江山,儿臣不得不如此,你在九泉之下有知,一定要理解儿臣……”

  皇太极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他的眼神彻底变得冰冷而残酷。

  他拿起那条牛皮腰带,双手各执一端,猛地绕过了努尔哈赤的脖颈!

  似乎是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努尔哈赤猛地睁开了眼睛!

  当他看到皇太极那布满杀气的脸,以及绕在自己脖子上的腰带时,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愤怒!

  他想要挣扎,想要呼喊,但重伤虚弱的他,哪里是正值壮年、心存杀机的皇太极的对手?

  皇太极用膝盖死死顶住努尔哈赤的身体,双臂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勒紧了腰带!

  “呃……呃……”

  努尔哈赤喉咙里发出痛苦的、被扼住的嗬嗬声,双眼暴凸,布满血丝,死死瞪着皇太极,那目光中充满了震惊、愤怒、绝望,以及一丝……了然的嘲讽?

  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双腿无力地蹬踹着,但动作越来越微弱。

  “阿玛,别怪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八旗就此没落。”

  “你放心,我会干的比你更好,会让那尚有漏洞八旗制完善起来。”

  “原谅我阿玛,我必须要坐上那汗位。”

  “只有我,才是我们建州女真的未来!”

  皇太极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父汗那可怕的眼神,只是机械地、疯狂地用力,再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努尔哈赤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彻底软了下去,再无声息。

  皇太极如同虚脱般松开手,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他颤抖着手,探向努尔哈赤的鼻息——已然全无。

  后金的开创者,曾经纵横辽东、不可一世的一代雄主努尔哈赤,没有战死沙场,没有死于伤病,而是在这荒凉的漠南草原边缘,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死于自己最器重的儿子之手。

  享年,五十五岁。

  当然这口锅肯定要扣在沈川头上。

  皇太极呆坐了片刻,猛地站起身。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他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衣物,将那条腰带藏入怀中,然后换上一副悲戚欲绝的表情,踉跄着冲出营帐,对着外面惊恐望来的守卫和闻讯赶来的代善等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阿玛!!!父汗……驾崩了!!!”

  哭声瞬间响彻营地,真正的、虚假的,交织在一起。

  翌日,在残存诸贝勒、大臣的“拥戴”下,皇太极以努尔哈赤“临终遗命”为由,宣布继承汗位,

  并立刻率领这支士气低落到极点、充斥着悲伤与猜疑的残兵败将,向着辽东,向着辽阳,仓皇撤退。

  漠南的天空,依旧阴沉。

  一代枭雄努尔哈赤的时代,以一种极其突兀和惨烈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而他留下的,是一个内外交困、危机四伏的烂摊子,以及一个手上沾着父血、在猜忌和阴谋中登上汗位的新主。大金的未来,笼罩在一片浓重的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