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堡垒长城-《败军孤魂起,我成为游牧噩梦》

  漠南的春天来得迟,却终究是来了。

  时间悄然滑入三月,乌尔逊河两岸的冻土开始变得松软,原本硬如铁板的冰面,边缘也开始融化,露出底下潺潺流动的、带着冰碴的河水。

  呼啸的寒风里,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但对于对峙的双方而言,这暖意却丝毫无法化解心头的冰冷与焦灼。

  半个月的血腥对峙,除了最初几日的惨烈强攻,后续便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僵持。

  努尔哈赤尝试过夜袭,尝试过挖掘地道,甚至驱使俘获的汉民在前,试图消耗守军箭矢和道德底线,但都被沈川一一化解。

  戍堡群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钢铁刺猬,让强大的八旗铁骑无从下口,反而被扎得满手是血。

  伤亡数字每日都在增加,虽然不再像最初两日那般骇人,但持续的放血,依旧让各旗旗主感到肉痛和烦躁。

  军营里伤兵的哀嚎声似乎从未停歇,随军的药材早已耗尽,萨满的祈祷也显得苍白无力,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在营中蔓延。

  这一日,皇太极奉父汗之命,再次率领一队精锐的白甲巴牙喇,沿着乌尔逊河向上游方向进行远距离侦察,试图寻找这条防线可能的薄弱环节,或者绕行的路径。

  越往上游走,皇太极的心头那股不安感就越发强烈。

  起初,他只是觉得河水的水位似乎比前些日子低了一些,河岸裸露出的泥滩面积扩大了。

  他以为是春日回暖,冰雪消融尚未达到高峰所致。

  但当他策马登上河边一处高坡,极目远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只见乌尔逊河蜿蜒流向的远方,地平线上,并非预想中的一马平川或稀疏林地,而是……更多、更密集的灰色斑点!

  那些斑点沿着河岸,如同贪婪附着在血管上的水蛭,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它们与之前交战过的戍堡形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分布得更加广泛,不仅扼守着乌尔逊河主干,连几条主要的支流沿岸,也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皇太极失声低吼,脸色煞白。

  他猛地调转马头,不顾一切地冲向另一处更高的山丘。

  当他气喘吁吁地再次登顶,用千里镜仔细观察时,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被彻底击碎。

  不是幻觉!

  在千里镜的视野里,那些灰色的斑点清晰起来,正是一座座矗立的戍堡!

  它们彼此呼应,形成一道又一道连绵不绝的防线,沿着乌尔逊河及其支流,向着西南、西北方向无限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有些戍堡看起来已经完工,墙头旗帜隐约可见;有些似乎还在修建,能看到蚂蚁般微小的人影在活动。

  但无论如何,一条由数百座,甚至可能上千座戍堡构成的,依托河流水系的,巨大的、纵深的防御体系,已经赫然成型!

  它像一道无形的天堑,横亘在整个漠南草原的东部和北部,牢牢扼住了从辽东进入河套、威胁宣府大同的咽喉要道!

  皇太极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千里镜差点脱手掉落。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窒息感扑面而来。

  原来他们这半个月来,倾尽全力的猛攻,流尽了无数勇士的鲜血,所面对的,仅仅是这道无边铁壁最前沿的、微不足道的一小段!

  沈川他根本不是在建一条线,他是在编织一张覆盖了整个漠南关键水域的巨网!

  一座戍堡就是网上的一个结,看似独立,实则与整个网络血脉相连!

  攻破一座、十座、甚至几十座,只要这张网的主体还在,水源还在,兵员物资还能通过内部交通线调动,防御就永远不会崩溃!

  “沈川……你……你好狠的手段!好大的手笔!”

  皇太极只觉喉咙一甜,硬是把那股血腥逼回胸腔。

  他不停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仿佛已经看到,八旗的数万铁骑,如同陷入沼泽的猛兽,在这张无边无际的铁网中挣扎、咆哮,最终被一点点耗尽力气,流干鲜血,埋骨在这异乡的草原上。

  这种绝望,远比面对千军万马的冲锋更加可怕。

  因为它让你看不到胜利的希望,看不到尽头,仿佛在与一个无法撼动的、冰冷的、不断再生的怪物作战。

  “回去!立刻回去禀报父汗!”

  皇太极几乎是嘶吼着下达命令,调转马头,疯了一般向大营方向狂奔。

  他必须立刻将这个足以颠覆一切的消息,告诉父汗!

  努尔哈赤的大帐内,气氛原本就因为战事的胶着而显得凝重。

  当皇太极带着一身尘土和惊惶,冲进大帐,语无伦次地将他所见到的“戍堡长城”描述出来时,整个大帐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数百座戍堡?沿着所有河流?”

  “这不可能!沈川哪来那么多人力物力?”

  “皇太极,你是不是看错了?或是中了汉人的疑兵之计?”

  代善、莽古尔泰等贝勒纷纷质疑,他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看得清清楚楚!”皇太极双眼赤红,猛地将千里镜拍在努尔哈赤面前的案几上,“父汗!儿臣愿以性命担保,前方根本就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我们就算把眼前这三十座堡垒全部踏平,后面还有三百座、三千座在等着我们!

  而且,戍堡全部都建在河边,控制了所有水源!我们……我们被彻底困死了!”

  大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努尔哈赤身上。

  努尔哈赤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极致平静。

  他缓缓拿起那架千里镜,摩挲着冰凉的镜筒,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儿子描述的那令人绝望的景象。

  想起沈川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神,又想起汉军那种弃堡不弃守的韧性,想起后方传来的关于毛文龙和朝鲜的烦人消息。

  一切线索,在此刻串联了起来。

  沈川,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野战中与他决战。

  他耗费两年不惜一切代价,不声不响,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在巩固河套、修建零星堡垒的时候,他已经暗中编织好了这张足以绞杀数万大军的死亡之网!

  “哈哈哈哈!”

  努尔哈赤突然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却听不出丝毫欢愉,只有无尽的苍凉、愤怒和一丝……

  自嘲。

  “好!好一个沈川!好一个大汉!竟将我努尔哈赤,将我八旗数万健儿,逼至如此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