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主动投诚(下)-《败军孤魂起,我成为游牧噩梦》

  宣化贾家,相较于田家的慌乱和王家的绝望,显得稍微平静一些。

  贾家掌家贾从文,是个读书人出身,平日里最是讲究“运筹帷幄”。

  可此刻,他手里的《孙子兵法》却再也读不下去,书页被他翻得皱巴巴的,硬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贾家以经营绸缎庄和米庄为主,在宣化的绸缎生意,几乎垄断了整个九边甚至京畿部分地区市场。

  米庄更是供应着宣化一半以上的军粮。

  按理说,贾家没有直接参与范家对沈川的报复之中,风险应该比田、王两家小一些,可贾从文心里的恐惧,却丝毫不比他们少。

  沈川要的,不仅仅是惩治通敌叛国的家族,更是要彻底清理宣府的商业垄断。

  范家垄断了铁器和走私,田家垄断了盐场和铁矿,王家垄断了票号和当铺,而他们贾家,垄断了绸缎和粮食。

  范家是第一个,可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父亲。”

  贾从文的女儿贾玉茹走了进来,她平日里最是聪慧,此刻却也是面带忧色。

  “方才去街上买胭脂,听到百姓们都在说,沈将军灭了范家,是替天行道,还说……还说接下来要收拾我们这些‘吸血的蛀虫’,

  还有,我们米庄的粮价,今日突然跌了三成,好多商户都不愿意从我们这里进货了,说是怕被沈将军盯上,连带着他们一起倒霉。”

  贾从文放下书,长长地叹了口气。民心向背,从来都是最可怕的。

  范家倒了,百姓们拍手称快,可他们这些家族,在百姓眼里,和范家又有什么区别?

  都是靠着压榨百姓、垄断市场发家的。现在沈川站在了百姓那边,他们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更让他心惊的是,方才他收到消息,沈川已经派了一名千户,叫什么曹信,正带着五百名士兵,打算进驻了宣化城外的粮仓——那是贾家供应军粮的中转仓,里面存放着十万石粮食。

  曹信传话说,要“核验军粮的成色和数量,防止有人以次充好,克扣军粮,要为宣化的兄弟找个说法”。

  这话听着冠冕堂皇,可这是大同宣化的事,跟你东路又有什么关系?

  可沈川现在有诏书在手啊,奉皇命抄家,哪个又敢挡?

  而且贾家供应军粮,哪一年没有克扣过?哪一年没有用陈粮冒充新粮?

  这些事,不上称也就几两重,一旦上了称那是千斤都打不住。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贾玉茹看着父亲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范家的下场您也看到了,抄家灭族,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沈将军那个人,铁血果断,根本不讲情面,我们要是不赶紧想办法,迟早会和范家一样……”

  贾从文沉默了,他想过反抗,可东路军的战斗力,他早有耳闻,那是在边关和鞑靼厮杀,斩获十万首级,收复了河套的铁血之师,自己那什么拼?

  范家那么多护院家丁,在东路军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他想过逃跑,可他偌大的家业,那么多族人,怎么跑?

  沈川的士兵遍布宣府各地,他就算逃得了一时,也逃不了一世。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两封书信:“老爷!是曲州田家和田守业老爷,还有大同王家王义之老爷的信!

  说是……说是托了江湖上的朋友,绕了好几条路,才送进来的!”

  贾从文眼前一亮,连忙接过书信,快速浏览起来。

  田守业在信里说,沈川已经封了田家的盐场和铁矿,步步紧逼,田家危在旦夕;

  王义之则说,范家搜出了王家通敌的书信,东路军正在查王家的票号,掌柜都被抓了,王家随时可能覆灭。

  最后,两人都在信里恳求贾从文,召集三家议事,商议对策,若是再各自为战,迟早都会被沈川逐个消灭。

  “终于……终于有消息了……”贾从文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又皱紧了眉头,“他们说得对,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我们三家必须联手,才有一线生机。”

  他立刻让人备好马车,决定亲自去曲州和田守业、王义之会面——他不敢在宣化议事,怕被沈川的人察觉;

  也不敢让田、王两家来宣化,怕路上出意外。

  曲州地处三家中间,相对隐蔽,是个议事的好地方。

  两日后,曲州城外一处废弃的土地庙内。

  田守业、王义之、贾从文三人,各自带着一名心腹,秘密会面。土地庙破旧不堪,屋顶漏着洞,阳光透过破洞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庙内积满了灰尘,墙角结着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他们平日里身处的雕梁画栋、锦衣玉食的环境,形成了天壤之别。

  可此刻,没有人在意这些。

  田守业面色憔悴,眼底布满了血丝,显然这几日没睡好;

  王义之手里攥着一块玉佩,不停地摩挲着,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贾从文虽然依旧穿着长衫,却也难掩眼底的疲惫和焦虑。

  “沈川的动作太快了,”田守业率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派去宣府打探消息的人,全被拦了回来,

  盐场和铁矿被封,账册被查,连家里的地窖都被士兵搜了一遍,

  他们连我祖父藏在假山石下的四千两银子都找到了,这群劫匪,简直是掘地三尺!”

  “何止是掘地三尺!”

  王义之激动地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我恒昌票号的账房,被他们关了三天三夜,逼问范家的银子流向!

  还有我那当铺的掌柜,到现在还没放回来,听说被打得皮开肉绽,就快招了!

  范家那几封书信,就是催命符,沈川只要拿着那些信,就能定我们王家的罪!”

  贾从文叹了口气,说道:“我这边也不好过,宣化城外的粮仓被沈川的人接管了,说是核验军粮,其实就是在查我们克扣军粮的事,

  城里的商户都不敢和我们做生意,绸缎庄的生意一落千丈,米庄的粮价跌得厉害,再这么下去,不用沈川动手,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自己的困境,语气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们就像一群被困在陷阱里的兔子,看着同伴(范家)被猎人杀死,却无能为力,只能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就是兔死狐悲,范家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田守业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沈川虽然厉害,但他东路军只有几千人,

  我们三家加起来,护院家丁有两千多人,再加上我们手里的银子,招募一些江湖义士,未必不能和他拼一把!”

  “拼?”

  王义之苦笑着摇了摇头。

  “田兄,你糊涂了?范家的护院家丁有三千多人,还有十几门火炮,不照样被沈川一锅端了?

  东路军是上过战场跟鞑靼人拼杀过的虎狼之师,我们的护院家丁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拼?

  再说,沈川手里有我们通敌、克扣军粮、强占土地的证据,我们就算拼赢了,也是叛贼,

  朝廷迟早会派大军来围剿我们,到时候还是死路一条!”

  田守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却又无力反驳。

  “那我们怎么办?”

  田守业颓然坐下,声音里充满了绝望,“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沈川抄了我们的家,灭了我们的族?

  我田守业就算是死,也不想落得和范永斗一样的下场!”

  三人陷入了沉默,土地庙里只剩下他们沉重的呼吸声。

  阳光渐渐西斜,透过屋顶破洞的光线越来越暗,庙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就像他们此刻的心情,看不到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贾从文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决绝:“我有一个办法,或许……或许能保住我们三家的性命,还有一部分家业。”

  田守业和王义之立刻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办法?”

  贾从文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

  田守业和王义之都是一愣,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对,负荆请罪!”

  贾从文点了点头,语气坚定,“我们三家,亲自去宣府,找到沈川,主动交出我们手里的产业——田兄的盐场、铁矿,

  王兄的票号、当铺,还有我贾家的绸缎庄、米庄,以及我们这些年积攒的银子,除了一些家用,全部上缴给东路,

  然后,我们主动坦白我们的罪行,强占土地也好,克扣军粮也罢,甚至是帮范家转运物资的事,我们都主动说出来,

  只求沈川能看在我们主动认罪、主动交出家业的份上,饶过我们三家的族人,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什么?!”田守业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贾从文,“贾兄,你疯了?我们交出产业,坦白罪行,那和引颈受戮有什么区别?

  沈川要是不饶我们,我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总比被他抓起来强,”贾从文苦笑了一下,“范家是被沈川抓起来的,所以他毫不留情,抄家灭族,

  可我们是主动去请罪的,姿态放低,把所有的主动权都交给沈川,沈川那个人,虽然铁血果断,

  但他不是嗜杀之人,他灭范家,是因为范家执意要与他为敌;

  他查我们,是因为我们跟范家同流合污,只要我们主动交出部分家业,坦白罪行,等于帮他完成了清理宣府的任务,他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我们三家主动请罪,也能给沈川一个台阶,沈川是个聪明人,

  最大的敌人范家已灭,我们纵使有错也只是从罪,再找人从中斡旋一番,或许可以消他怒火也说不定。”

  王义之沉默了许久,缓缓说道:“贾兄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就像案板上的鱼肉,

  沈川想怎么切就怎么切。主动请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要是顽抗到底,只会落得和范家一样的下场。”

  范建业、范永斗父子到死都不认罪,结果呢?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在宣府嫡系和旁支尽数被押入牢房等候发落,注定是难逃一死。

  还不如尝试跟沈川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