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你怎么来了?!-《宁安如梦:燕临天下,宁宁别想逃》

  寅时末,天色将明未明。

  京城北门的城墙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像一条蛰伏的巨兽脊背。

  城头上火把稀疏,守军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砖石上拖出疲惫的轮廓。

  一夜鏖战,平南王大军在城外留下上万尸骸,终于在天亮前退去重整。

  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寂静。

  城内,薛远站在皇城最高的角楼上,脸色铁青如铁。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玄铁重甲,甲叶上凝固着黑红的血块,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

  一夜未眠,眼窝深陷,瞳孔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落鹰坡大营……失守了?”

  他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锈铁。

  跪在阶下的将领浑身发抖:

  “是、是的国公。平南王……平南王亲自率五千亲兵去攻,结果中了埋伏,全军覆没,他……他……”

  “他怎么了?!”

  薛远猛地转身。

  “被燕临……阵斩。”

  “哗啦——!”

  薛远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上面的茶盏、文书、令箭散落一地。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血丝密布,死死盯着窗外那片渐渐泛白的天。

  燕临。

  又是燕临!

  这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勇毅侯世子”,这个本该在通州乖乖等他收拾的瓮中之鳖,居然反过来咬穿了他的咽喉!

  落鹰坡失守,意味着他失去了城外最后的据点,也失去了牵制燕临的筹码。

  更可怕的是,平南王死了——虽然这是他乐见的结果,可现在杀死平南王的不是他薛远,而是燕临!

  那封假血书,那场埋伏,那个从头到尾的局……

  “好……好得很……”

  薛远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传令,紧闭四门,所有守军上城墙!就算死,也要把燕临拖死在城外!”

  “可是国公,”

  将领颤声道,

  “昨夜守城,我军伤亡过半,箭矢、滚木礌石都快用尽了。

  而且……而且燕临手里还有平南王的人头,城外那些溃散的平南王残部,恐怕……”

  恐怕会倒戈。

  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但薛远听懂了。

  他盯着窗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那笑声阴冷,疯狂,带着末路穷途的绝望和狠厉。

  “那就让他们进城。”

  将领愣住了:

  “什、什么?”

  “打开北门。”

  薛远缓缓道,眼中闪烁着诡谲的光,

  “放燕临进来。他不是要杀我吗?不是要‘清君侧’吗?我给他这个机会。”

  “国公!这太危险了!”

  “危险?”

  薛远冷笑,

  “在城墙上等着被耗死,和把他放进城里短兵相接,哪个更危险?别忘了,这里是京城,是我经营了二十年的京城!”

  他转身,目光如毒蛇般扫过阶下众人:

  “传令下去,所有守军撤下城墙,退入内城。

  在主要街道设伏,巷子里埋火油,房顶上藏弓弩手。

  我要让燕临的骑兵在这座城里,寸步难行!”

  “等他的人马在巷战中消耗得差不多了——”

  薛远握紧剑柄,眼中杀意暴涨:

  “本国公亲自送他上路!”

  ——

  辰时初,天光彻底大亮。

  京城北门外三里,燕临勒马立于阵前。

  他身后,是昨夜鏖战后仅存的一千五百余骑玄甲军,加上八百燕家旧部,以及陆续收拢、愿意倒戈的平南王残部约两千人——总计不到五千。

  而他们要攻打的,是一座尚有万余守军、城高池深的皇城。

  更重要的是,经过一夜激战,所有人都是强弩之末。

  马匹疲惫,箭矢将尽,连燕临自己,左腿的伤势也已经恶化到几乎无法站立,只能靠绑在马上固定。

  “世子,城门……开了。”

  青锋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

  燕临抬眼望去。

  果然,那座本该紧闭的北门,正在缓缓打开。

  城门洞里漆黑一片,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有诈。”

  玄影策马上前,脸上满是凝重,

  “薛远这是要引我们进城,打巷战。”

  “我知道。”

  燕临淡淡道,

  “但他别无选择。城外野战,他更不是对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后一张张疲惫却坚毅的脸:

  “弟兄们,前面就是京城。城里,有我们的家人,有被薛远荼毒的百姓,也有——我们最后的仇人。”

  他举起手中染血的长刀,刀尖指向洞开的城门:

  “这一战,没有退路。要么杀进去,砍了薛远的脑袋,还这江山一个清明。要么——”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惊雷炸响:

  “就死在这里,让后人知道,燕家男儿,从不畏死!”

  “杀——!!!”

  “杀进京城——!!!”

  震天的怒吼冲破晨雾。

  燕临一马当先,率先冲进城门!

  几乎就在他踏入城内的瞬间——

  “放箭!!!”

  两侧房顶上,弓弩齐发!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举盾!”青锋厉喝。

  玄甲骑兵迅速结阵,盾牌高举,但仍有数十人中箭落马,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还没完。

  街道两侧的民居窗户忽然打开,无数滚烫的热油、石灰粉泼洒下来!

  更有士兵从巷子里冲出,手持长矛、钩镰,专砍马腿!

  巷战,开始了。

  这是最残酷、最混乱、最消耗兵力的战斗。

  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狭窄的街道上人挤人、马撞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陷阱在脚下随时可能触发,冷枪暗箭防不胜防。

  燕临在亲卫的护卫下艰难推进,左腿绑在马上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每一次颠簸都疼得他眼前发黑。

  但他咬紧牙关,长刀挥舞,将一个个扑上来的敌人斩于马下。

  血。

  到处都是血。

  青石板路被染成暗红色,尸骸堆积如山,马蹄踏过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半个时辰。

  仅仅半个时辰,燕临带来的五千人,就减员近三成。

  而皇城,还在三条街外。

  “世子!这样打下去不行!”

  青锋满脸是血,嘶声道,

  “我们的人撑不住了!”

  燕临喘息着,看向前方。

  街道尽头,又有一队重甲步兵结阵挡路,长矛如林,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弓弩手。

  这是薛远给他准备的第三道防线。

  也是最硬的一道。

  【宿主,剩余兵力:三千二百人。敌方预估:四千。】

  系统的声音冷静地报出数字,

  【强行突破成功率:不足四成。】

  燕临闭上眼睛。

  耳边是厮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

  鼻尖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眼前是姜雪宁含泪的眼,是父亲临终前不甘的嘱托……

  不。

  不能停在这里。

  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杀到薛远面前!

  他睁开眼,眼中血光涌动:

  “青锋,你带人从两侧巷子迂回,扰乱他们阵型。”

  “玄影,带老卒用火油烧他们后阵。”

  “其余人——”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却铿锵:

  “随我,正面冲锋!”

  “杀——!!!”

  最后的冲锋,惨烈得如同自杀。

  燕临一马当先,撞进敌阵!

  长刀劈开盾牌,斩断长矛,血肉横飞!

  他身后的玄甲骑兵如同疯虎,用身体撞,用刀砍,用牙咬,硬生生在那堵人墙上撕开一道口子!

  但代价是惨重的。

  每前进一丈,就有十几人倒下。

  燕临左腿的伤口彻底崩裂,鲜血顺着马腹往下淌,染红了整条马腿。

  他眼前开始出现重影,握刀的手在发抖,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

  “燕临——!!!”

  一声清厉的嘶喊,从后方传来!

  那声音太熟悉了。

  熟悉到燕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猛地回头。

  只见长街尽头,一骑玄衣如墨,正逆着溃退的伤兵,朝着他疾驰而来!

  马上的人,长发飞扬,脸色苍白,眼中却燃烧着两簇烈火。

  是姜雪宁。

  她来了。

  在尸山血海中,在箭雨刀锋间,她来了。

  【警告!夫人生命体征异常!赋能协议已启动,剩余时间:十个时辰!】系统的警报声在燕临脑海中炸响。

  燕临瞳孔骤缩。

  赋能协议?

  她做了什么?!

  “宁宁!回去!”

  他嘶声大吼。

  但姜雪宁根本不听。

  她策马冲到他身边,一剑劈开一名试图偷袭的敌军,然后勒马与他并肩。

  四目相对。

  她看着他浑身浴血、左腿血肉模糊的惨状,眼圈瞬间红了,却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说过,要跟你一起看薛远的人头落地。”

  “你……”

  燕临喉咙哽咽,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知道。”

  姜雪宁点头,目光扫过前方严阵以待的敌阵,声音轻而坚定,

  “所以,我来了。”

  她顿了顿,转头看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决绝:

  “要死,一起死。”

  “要活,一起活。”

  燕临看着她。

  看着这个明明该在后方养伤,但来到他身边的女子。

  心口那处空了一块的地方,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滚烫的,酸涩的,又无比柔软的。

  他笑了。

  笑得眼眶发红。

  “好。”

  他握住她的手,虽然隔着冰冷的甲胄,却仿佛能触碰到彼此滚烫的脉搏,

  “一起。”

  他转头,看向前方敌阵,眼中最后一点犹豫和疲惫尽数褪去,只剩下冰封的杀意和焚天的战意。

  “全军听令!”

  他举刀,嘶声怒吼:

  “随我——”

  “破阵!!!”

  “杀——!!!”

  最后的冲锋,因为一个人的到来,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

  姜雪宁剑法并不精妙,但凭借系统赋予的速度和力量,竟也斩杀了数名敌军。

  更重要的是,她的存在,像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每一个燕家军将士的心头!

  世子夫人来了!

  一个女子都敢冲阵,他们这些七尺男儿,还有什么理由后退?!

  “杀啊——!!!”

  怒吼声震天动地!

  残存的两千余将士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凶猛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狠狠撞进敌阵!

  这一次,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线,终于——

  “轰——!”

  被硬生生撞碎了!

  重甲步兵溃散,弓弩手四散奔逃。

  长街尽头,皇城的朱红大门,终于再无阻挡地呈现在眼前。

  而大门之上,角楼之巅。

  薛远披甲执剑,脸色铁青,死死盯着下方那个与燕临并肩而立、玄衣染血的女子。

  “姜……雪……宁……”

  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浸着毒。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彻底疯狂的、同归于尽的笑。

  “很好。”

  “那就一起——”

  “下地狱吧!”

  他猛地挥手。

  皇城大门,缓缓打开。

  门后,不是空旷的广场。

  而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

  黑甲禁军。

  薛远最后的底牌。

  也是他为自己,和所有闯入者,准备的——

  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