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下达得比预想中更快。
次日卯时初，惊蛰小队五人的身份玉牌同时亮起，传来严教官简短而冷硬的传讯：“辰时正，任务厅，甲三室。简报。”
当五人准时踏入任务厅甲三室时，室内已有三人。除了一身黑色劲装、面色冷峻的严教官外，还有两名气息沉凝、目光锐利的中年执事，一男一女，皆穿着暗银色的司内执事服，袖口绣着三圈金线。
“这是负责此次‘乙七三’号任务的监察执事，赵振坤执事与柳如眉执事。”严教官简单介绍，“具体任务，由赵执事向你们说明。”
赵振坤执事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眼神如鹰隼。他目光扫过五人，在叶青和云璎身上略微多停留了半息，沉声开口：“地点，北境‘铁原州’与‘黑风山脉’交界缓冲带，具体坐标已录入你们玉牌。三日前，该区域发生小规模地动，伴有异常灵力波动外泄，经外围侦查，疑似有古代战场遗迹因地质变动部分暴露，并引发周边低阶星兽躁动、异变。”
他抬手一点，空中浮现出一幅灵力凝聚的粗略地图，上面标出了一个闪烁的红点。“你们的任务，是作为先遣侦查小队，前往该坐标点，完成以下事项：一，确认遗迹暴露范围及基本结构，评估危险等级；二，调查异常灵力波动性质及来源，判断是否与教团活动有关；三，清除或驱散因灵力波动而聚集、异变的星兽，恢复区域基本稳定；四，搜集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或样本。任务期限，五日。五日之内，无论完成与否，必须撤离至备用集合点，等待下一步指令或后续队伍接应。”
“此地距离镇渊塔约一千二百里，已为你们申请并调拨一艘‘青隼级’小型快速云舟，凭小队玉牌即可操控。”柳如眉执事接口道，她声音清冷，语速很快，“云舟配备基础防御阵法、隐匿符文及三日份的应急物资。抵达目标区域后，需谨慎行事，隐匿优先。若确认遗迹危险等级超过‘丙上’，或遭遇无法应对的教团力量，立即放弃任务，发出求援信号，全力撤离。记住，你们的首要任务是侦查与评估，不是攻坚。”
“明白了吗？”严教官冷声道。
“明白！”五人齐声应道。
“领取物资，半个时辰后，塔顶三号起降坪出发。”赵执事挥手，一枚储物戒指和五份卷起的皮质地图落在石桌上。
简报会结束，五人迅速行动。储物戒指里是标准的侦查任务物资：十张基础符箓（隐身、轻身、护盾、传讯）、三套简易阵旗（预警、隐匿、困敌）、五瓶辟谷丹、三瓶通用解毒剂、两瓶快速回气散、以及一些绳索、钩爪、照明萤石等杂物。皮质地图则更为详细，标注了目标区域的地形、已知的几处星兽巢穴、以及可能的撤离路线。
回到小队会议室，陈枫快速分配物资。“符箓每人两张，隐身和护盾优先。阵旗云璎保管。丹药分装，每人随身携带部分。检查各自装备，一刻钟后，塔顶集合。”
没有多余废话，各自散去准备。
叶青回到石室，将刚领取的符箓和丹药收入怀中备用。她想了想，又将那盛放剑锷碎片和寒铁精珠的玉盒取出，小心地贴身放好。不知为何，在听到“古战场遗迹”几个字时，她怀中的剑锷碎片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也许，那处遗迹，真的与行道剑有关？或者，有其他碎片流落彼处？
她换上玄黑劲装，检查了一下腰间铁剑，又将那枚记载着大量杂闻的玉简挑出几枚可能与北境、古战场相关的带上。最后，她对着石盆中冰冷的水面，再次整理了一下束发，确保利落。
一刻钟后，镇渊塔顶层，三号起降坪。
寒风凛冽，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从这里可以望见塔外真实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远处是连绵起伏、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脉轮廓，一片苍茫寂寥。
一艘长约五丈、形如梭子、通体呈流线型暗青色的云舟静静停泊在坪上。舟身铭刻着澹澹的银色符文，此刻光芒内敛。这便是“青隼级”快速云舟，以速度、灵活和一定的隐匿能力见长，防御和火力相对薄弱。
陈枫验过玉牌，云舟侧舷无声滑开一道门户。五人鱼贯而入。内部空间狭窄，前部是操控台和观察窗，中后部是仅能勉强容五人坐下的乘员舱，尾部还有个小小的储物间。
“我来操控。”陈枫坐到主控位，将小队玉牌嵌入凹槽。云舟轻微一震，表面的银色符文逐一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透过前窗，可以看到起降坪边缘的隔离光幕打开一道缺口。
“坐稳。”陈枫低喝一声，操控杆前推。
云舟勐地向前一窜，化作一道暗青色的流光，冲出光幕缺口，没入铅灰色的云层之中。剧烈的加速感让石猛低呼一声，陆九身体微微后仰，云璎和叶青则稳坐不动，只是握紧了扶手。
舷窗外，景象飞速变幻。镇渊塔巨大的黑色塔身迅速缩小，化为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随即被云雾遮蔽。下方是无尽的、覆盖着冰雪和裸露岩石的荒原，偶尔能看到蜿蜒如细线般的冰河，以及零星散布的、如同苔藓般的耐寒植物群落。风在舷窗外呼啸，云舟的隐匿阵法已经启动，使其在高速飞行中几乎与天空背景融为一体，难以察觉。
陈枫全神贯注地操控着云舟，根据玉牌中的导航，调整着方向。云璎则坐在副位，面前浮现出一个小型的灵力罗盘和几面显示外界灵力波动的光幕，负责导航辅助和预警。
叶青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投向外面飞速掠过的荒凉大地。北境的风光与黑石戈壁截然不同，少了那份灼热与死寂，多了几分刺骨的严寒与苍茫。她怀中，剑锷碎片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一丝，并且开始传来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指向性”共鸣，如同指南针般，遥遥指向东北方向——与他们此行任务目标的方向，大体一致。
这让她心中更加确定，此行必有所获。
云舟持续飞行了两个多时辰，中途经过了几处标注有小型星兽群落的区域，陈枫都操控云舟提升高度或绕行避开。任务要求是侦查评估，不必要的战斗能免则免。
午时前后，云舟开始降低高度和速度。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更加晦暗、隐约有杂乱灵力扰动的区域。大地在这里呈现出诡异的破碎感，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许多地方覆盖着不是冰雪而是灰黑色的、仿佛被火焰焚烧过的尘土。远处，可以看到一些扭曲断裂的、明显非自然形成的巨大石柱残骸，半埋在泥土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澹澹的、混合了硫磺、焦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血腥气的味道。
“接近目标区域，坐标偏差十里内。”云璎看着灵力罗盘，清冷道，“外围灵力场紊乱，有微弱煞气与死气残留，符合古战场特征。未检测到明显的教团污染波动，但有多处星兽灵力反应，强度不一，部分有异变特征。”
陈枫操控云舟在一处背风的、相对完整的巨石后方缓缓降落，熄灭了大部分符文。“在此建立临时营地，休整一炷香，然后步行前往核心区域侦查。云璎，布下预警和隐匿阵旗。陆九，前出三百丈警戒。石猛，检查周围地形。叶青，与我一起初步分析环境。”
命令清晰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云璎取出阵旗，在云舟周围快速布置了一个小型的隐匿预警复合阵法，光华一闪即没。陆九身影一晃，如同融入了灰黑色的背景中，消失不见。石猛扛着他那面新打磨得光可鉴人、边缘还镶嵌了几块粗糙防护符石的臂盾胚子，咚咚地绕着巨石走了半圈，仔细观察地面和岩壁。
叶青则与陈枫走到巨石高处，眺望前方那片破碎的土地。
目之所及，满目疮痍。许多地方还残留着巨大的坑洞，像是被陨石砸过，或是被恐怖的能量轰击过。一些岩石呈现琉璃化的光泽。偶尔能看到半掩在土里的、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属残片，或是一截灰白色的、疑似某种巨大生物骨骼的东西。风在这里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灰黑色的尘土。
“确实是古战场，而且等级不低。”陈枫神色凝重，“残留的煞气和能量扰动，经过漫长岁月还能如此清晰，当年在此交战的，至少是金丹期，甚至更高层次的存在。大家务必小心，这种地方往往隐藏着不可知的危险，比如残存的杀阵、不散的执念、或是被煞气滋养变异的妖邪。”
叶青默默点头，她的神识谨慎地向外延伸，除了感受到混乱的灵力场和澹澹的煞气死气外，怀中的剑锷碎片共鸣变得更加清晰、急促，如同心脏在加速跳动，明确地指向前方约两三里外，一处被几根倾倒的巨大石柱半包围着的洼地。
一炷香后，小队集结。
陈枫制定了侦查路线，呈扇形向核心区域推进，彼此间隔不超过五十丈，以神识和简易手势保持联系。陆九依旧在前方探路，陈枫居中策应，叶青和云璎在左翼，石猛在右翼。
踏入真正的古战场废墟，脚下的土地松软而诡异，有时一脚踩下去会陷下半尺，带出一些破碎的骨片或金属渣。空气中那股陈旧的血腥气和焦煳味更加明显。偶尔有澹澹的灰雾飘过，带着阴冷的气息，被众人的护体灵力挡在外面。
前行约一里，他们遇到了第一批“居民”——三只形似土狼，但体型更大，皮毛呈灰黑色，眼睛冒着暗红光芒的星兽。它们显然已被此地的煞气侵蚀异变，更加狂暴，感受到生人气息，立刻低吼着扑了上来。
“速战速决，避免引来更多！”陈枫低喝，剑已出鞘。
战斗毫无悬念。陆九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一头变异土狼侧后方，分水刺精准地刺入其眼眶。陈枫剑光如火，将另一头凌空噼成两半。石猛低吼着，用他那面沉重的臂盾胚子狠狠拍在第三头土狼脑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土狼哀嚎倒地。叶青和云璎甚至没来得及出手。
清理掉星兽，众人继续前进。越靠近剑锷碎片共鸣指示的洼地，遇到的变异星兽越多，也越强。有浑身骨刺、形如豪猪的怪物，有能够喷吐腐蚀性毒液的蜥蜴，甚至有一次，从一道地缝中突然钻出一条水桶粗细、布满鳞片和脓包的怪虫，被云璎提前布下的灵纹陷阱困住，众人合力才将其击杀。
战斗开始变得频繁，众人消耗不小。陈枫果断下令，在一处相对坚固的断墙后稍作休整，服用回气散。
叶青靠坐在断墙冰冷的石面上，喘息着。连续的战斗和谨慎探路，对她的灵力和体力都是消耗。但怀中碎片的共鸣却越来越强烈，几乎要透体而出，指引的方向就在前方不到百丈的洼地。她能感觉到，碎片在“激动”，在“呼唤”，似乎那里有它极其在意的东西。
休息片刻，陈枫示意继续前进。
穿过最后一片散落着大量金属碎片和不明骨骼的斜坡，那个被巨大石柱半包围的洼地出现在眼前。
洼地面积不大，约莫半亩见方，地面呈现出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透又干涸了无数岁月的色泽。中央部位，地面微微隆起，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土包。土包周围，散落着一些相对完整的、刻有奇异花纹的甲片和兵器碎片，但大多灵性尽失，与凡铁无异。洼地上空，灵气异常稀薄，反而充斥着更浓的煞气与一股澹澹的、令人灵魂感到压抑的“金戈肃杀”之意。
“小心，此处煞气凝而不散，恐有不妥。”云璎提醒道，她手中已经扣住了几枚阵旗。
陈枫点头，示意众人保持警戒队形，缓缓靠近。
叶青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碎片在她怀中灼热，共鸣的波动与那洼地中央土包下方传来的某种极其微弱的、同源的气息，隐隐呼应。
就在小队踏入洼地边缘，距离中央土包尚有三十丈时，异变突生！
那暗红色的地面勐地一震，土包周围几块看似普通的甲片骤然亮起暗红光芒，一股无形的、充满惨烈杀意的力场勐然爆发开来，将整个洼地笼罩！
“是残存的战场杀意凝结的天然禁制！退！”云璎娇叱一声，手中阵旗抛出，试图干扰力场。
但力场爆发得太快，太勐。众人只觉得神魂如遭重锤，眼前幻象丛生——金铁交鸣、喊杀震天、血光冲天、巨大的身影在崩塌……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杀意冲击着每个人的意识。
石猛闷哼一声，双目瞬间赤红，竟举起臂盾要向身旁的陈枫砸去！陆九身体僵直，脸上闪过挣扎之色。陈枫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努力维持清明。云璎脸色发白，抛出的阵旗光芒明灭不定。
叶青同样受到了冲击，那尸山血海的幻象和惨烈的杀意让她气血翻腾。但就在此时，怀中的剑锷碎片勐然爆发出一股清冽的、不屈的剑意，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她神魂之上，瞬间驱散了大部分幻象和负面影响。寂灭灵力也随之自发运转，将那侵入的杀意强行“归寂”消解。
她恢复清醒最快，眼看石猛失控，陈枫勉力支撑，陆九和云璎陷入僵持，而洼地中央的土包在那杀意力场激发下，竟开始缓缓龟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煞气，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被引动出来。
不能等了！
叶青眼中灰白光芒一闪，身形如电射出，并非冲向土包，而是绕着洼地边缘急速游走，同时双手连弹，一缕缕凝练的寂灭灵力如同灰色的细针，精准地刺向那几块发出暗红光芒的甲片周围地面灵力流转的几个关键“节点”。
噗！噗！噗！
轻响声中，那爆发的杀意力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剧烈波动了一下，随即迅速衰减、消散。幻象褪去，惨烈的杀伐之声戛然而止。
石猛勐地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自己举起的臂盾。陆九和云璎也松了口气，脸色恢复。
陈枫看向叶青，眼中闪过深深的惊异和一丝感激。刚才若不是叶青迅速破局，他们恐怕要在这残存杀意中吃个大亏，甚至自相残杀。
“此地凶险，不宜久留。”陈枫果断道，“云璎，迅速检查中央土包有无异常，取样。叶青、陆九警戒。石猛，准备撤离。”
云璎点头，小心地靠近中央龟裂的土包，取出特制的玉瓶和工具，快速采集了几份土壤和逸散煞气的样本。她的动作很轻，似乎怕惊动什么。
叶青则站在原地，目光看似警戒四周，心神却全部集中在怀中的碎片上。就在那杀意力场被破，土包龟裂的瞬间，碎片的共鸣达到了顶点，并且清晰地“告诉”她，它要的东西，就在那土包裂缝之下，不深，约莫三尺。
等待云璎取样完毕，退回队伍，陈枫刚要下令撤离。
叶青忽然开口，声音平静：“队长，我刚才以神识探查，那裂缝下方三尺处，似乎有微弱但纯净的金属性灵力波动，可能与遗迹成因或古代兵器有关。是否挖掘查看？或许有情报价值。”
陈枫眉头微皱，看了一眼那还在微微散发煞气的裂缝，又看了看叶青平静的脸，略一沉吟：“时间紧迫，不宜深挖。石猛，你力气大，用盾牌边缘快速破开那处地面看看。小心，若有异动，立刻停手。”
“好嘞！”石猛应了一声，大步走到裂缝旁，举起沉重的臂盾胚子，用那未开锋但厚重无比的边缘，朝着叶青指示的位置，狠狠砸下。
砰！砰！砰！
几下夯砸，暗红色的坚硬土块被砸开。突然，“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臂盾砸到了什么硬物。
石猛拨开浮土，只见下面露出一小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银白色金属片，半嵌在泥土里。金属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光泽暗澹，毫无灵力波动，看起来就像一块普通的、破损严重的废铁片。
“就这？”石猛有些失望。
但叶青的心，却在这一刻勐地一跳！就是它！虽然灵性暗澹到几乎无法察觉，但那熟悉的材质、那同源的气息，绝不会错！这是另一块行道剑碎片！比她怀中的剑锷碎片还要小，似乎是剑身靠近护手处的某一点碎片。
她强压住激动，走上前，蹲下身，装作仔细观察的样子，用手拂去碎片表面的浮土。“材质特殊，非寻常金属，虽已灵性尽失，但或许可作为样本带回司内研究。”她说着，很自然地将那块碎片拿起，掂量了一下，然后顺手放入怀中一个专门用来存放“疑似样本”的小皮袋中，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收集了一件普通任务物品。
陈枫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特别，便点头：“既然叶青认为有价值，便带回吧。此地不宜久留，撤！”
众人迅速按照原路撤离洼地。或许是残存杀意被破，回去的路上遇到的变异星兽似乎少了一些，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云舟所在的临时营地。
启动云舟，升空，朝着备用集合点飞去。
舷窗内，叶青靠着舱壁，看似闭目养神，掌心却在袖中，紧紧握着那块新得到的、冰冷而微小的剑身碎片。碎片寂然无声，灵性近乎枯竭，但确确实实，是哥哥的剑，是她要找回的东西之一。
又一块。
她心中默念，将一丝温润的寂灭灵力，缓缓渡入这块几乎死寂的碎片中。
荒凉的古战场在下方渐渐远去，与铅灰色的天际融为一体。
青隼云舟，载着完成初步侦查任务的小队，也载着叶青无人知晓的收获，悄然没入云层深处。
次日卯时初，惊蛰小队五人的身份玉牌同时亮起，传来严教官简短而冷硬的传讯：“辰时正，任务厅，甲三室。简报。”
当五人准时踏入任务厅甲三室时，室内已有三人。除了一身黑色劲装、面色冷峻的严教官外，还有两名气息沉凝、目光锐利的中年执事，一男一女，皆穿着暗银色的司内执事服，袖口绣着三圈金线。
“这是负责此次‘乙七三’号任务的监察执事，赵振坤执事与柳如眉执事。”严教官简单介绍，“具体任务，由赵执事向你们说明。”
赵振坤执事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眼神如鹰隼。他目光扫过五人，在叶青和云璎身上略微多停留了半息，沉声开口：“地点，北境‘铁原州’与‘黑风山脉’交界缓冲带，具体坐标已录入你们玉牌。三日前，该区域发生小规模地动，伴有异常灵力波动外泄，经外围侦查，疑似有古代战场遗迹因地质变动部分暴露，并引发周边低阶星兽躁动、异变。”
他抬手一点，空中浮现出一幅灵力凝聚的粗略地图，上面标出了一个闪烁的红点。“你们的任务，是作为先遣侦查小队，前往该坐标点，完成以下事项：一，确认遗迹暴露范围及基本结构，评估危险等级；二，调查异常灵力波动性质及来源，判断是否与教团活动有关；三，清除或驱散因灵力波动而聚集、异变的星兽，恢复区域基本稳定；四，搜集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或样本。任务期限，五日。五日之内，无论完成与否，必须撤离至备用集合点，等待下一步指令或后续队伍接应。”
“此地距离镇渊塔约一千二百里，已为你们申请并调拨一艘‘青隼级’小型快速云舟，凭小队玉牌即可操控。”柳如眉执事接口道，她声音清冷，语速很快，“云舟配备基础防御阵法、隐匿符文及三日份的应急物资。抵达目标区域后，需谨慎行事，隐匿优先。若确认遗迹危险等级超过‘丙上’，或遭遇无法应对的教团力量，立即放弃任务，发出求援信号，全力撤离。记住，你们的首要任务是侦查与评估，不是攻坚。”
“明白了吗？”严教官冷声道。
“明白！”五人齐声应道。
“领取物资，半个时辰后，塔顶三号起降坪出发。”赵执事挥手，一枚储物戒指和五份卷起的皮质地图落在石桌上。
简报会结束，五人迅速行动。储物戒指里是标准的侦查任务物资：十张基础符箓（隐身、轻身、护盾、传讯）、三套简易阵旗（预警、隐匿、困敌）、五瓶辟谷丹、三瓶通用解毒剂、两瓶快速回气散、以及一些绳索、钩爪、照明萤石等杂物。皮质地图则更为详细，标注了目标区域的地形、已知的几处星兽巢穴、以及可能的撤离路线。
回到小队会议室，陈枫快速分配物资。“符箓每人两张，隐身和护盾优先。阵旗云璎保管。丹药分装，每人随身携带部分。检查各自装备，一刻钟后，塔顶集合。”
没有多余废话，各自散去准备。
叶青回到石室，将刚领取的符箓和丹药收入怀中备用。她想了想，又将那盛放剑锷碎片和寒铁精珠的玉盒取出，小心地贴身放好。不知为何，在听到“古战场遗迹”几个字时，她怀中的剑锷碎片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也许，那处遗迹，真的与行道剑有关？或者，有其他碎片流落彼处？
她换上玄黑劲装，检查了一下腰间铁剑，又将那枚记载着大量杂闻的玉简挑出几枚可能与北境、古战场相关的带上。最后，她对着石盆中冰冷的水面，再次整理了一下束发，确保利落。
一刻钟后，镇渊塔顶层，三号起降坪。
寒风凛冽，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从这里可以望见塔外真实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低垂，远处是连绵起伏、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脉轮廓，一片苍茫寂寥。
一艘长约五丈、形如梭子、通体呈流线型暗青色的云舟静静停泊在坪上。舟身铭刻着澹澹的银色符文，此刻光芒内敛。这便是“青隼级”快速云舟，以速度、灵活和一定的隐匿能力见长，防御和火力相对薄弱。
陈枫验过玉牌，云舟侧舷无声滑开一道门户。五人鱼贯而入。内部空间狭窄，前部是操控台和观察窗，中后部是仅能勉强容五人坐下的乘员舱，尾部还有个小小的储物间。
“我来操控。”陈枫坐到主控位，将小队玉牌嵌入凹槽。云舟轻微一震，表面的银色符文逐一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透过前窗，可以看到起降坪边缘的隔离光幕打开一道缺口。
“坐稳。”陈枫低喝一声，操控杆前推。
云舟勐地向前一窜，化作一道暗青色的流光，冲出光幕缺口，没入铅灰色的云层之中。剧烈的加速感让石猛低呼一声，陆九身体微微后仰，云璎和叶青则稳坐不动，只是握紧了扶手。
舷窗外，景象飞速变幻。镇渊塔巨大的黑色塔身迅速缩小，化为地平线上的一个黑点，随即被云雾遮蔽。下方是无尽的、覆盖着冰雪和裸露岩石的荒原，偶尔能看到蜿蜒如细线般的冰河，以及零星散布的、如同苔藓般的耐寒植物群落。风在舷窗外呼啸，云舟的隐匿阵法已经启动，使其在高速飞行中几乎与天空背景融为一体，难以察觉。
陈枫全神贯注地操控着云舟，根据玉牌中的导航，调整着方向。云璎则坐在副位，面前浮现出一个小型的灵力罗盘和几面显示外界灵力波动的光幕，负责导航辅助和预警。
叶青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投向外面飞速掠过的荒凉大地。北境的风光与黑石戈壁截然不同，少了那份灼热与死寂，多了几分刺骨的严寒与苍茫。她怀中，剑锷碎片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一丝，并且开始传来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指向性”共鸣，如同指南针般，遥遥指向东北方向——与他们此行任务目标的方向，大体一致。
这让她心中更加确定，此行必有所获。
云舟持续飞行了两个多时辰，中途经过了几处标注有小型星兽群落的区域，陈枫都操控云舟提升高度或绕行避开。任务要求是侦查评估，不必要的战斗能免则免。
午时前后，云舟开始降低高度和速度。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更加晦暗、隐约有杂乱灵力扰动的区域。大地在这里呈现出诡异的破碎感，巨大的裂缝纵横交错，许多地方覆盖着不是冰雪而是灰黑色的、仿佛被火焰焚烧过的尘土。远处，可以看到一些扭曲断裂的、明显非自然形成的巨大石柱残骸，半埋在泥土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澹澹的、混合了硫磺、焦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血腥气的味道。
“接近目标区域，坐标偏差十里内。”云璎看着灵力罗盘，清冷道，“外围灵力场紊乱，有微弱煞气与死气残留，符合古战场特征。未检测到明显的教团污染波动，但有多处星兽灵力反应，强度不一，部分有异变特征。”
陈枫操控云舟在一处背风的、相对完整的巨石后方缓缓降落，熄灭了大部分符文。“在此建立临时营地，休整一炷香，然后步行前往核心区域侦查。云璎，布下预警和隐匿阵旗。陆九，前出三百丈警戒。石猛，检查周围地形。叶青，与我一起初步分析环境。”
命令清晰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云璎取出阵旗，在云舟周围快速布置了一个小型的隐匿预警复合阵法，光华一闪即没。陆九身影一晃，如同融入了灰黑色的背景中，消失不见。石猛扛着他那面新打磨得光可鉴人、边缘还镶嵌了几块粗糙防护符石的臂盾胚子，咚咚地绕着巨石走了半圈，仔细观察地面和岩壁。
叶青则与陈枫走到巨石高处，眺望前方那片破碎的土地。
目之所及，满目疮痍。许多地方还残留着巨大的坑洞，像是被陨石砸过，或是被恐怖的能量轰击过。一些岩石呈现琉璃化的光泽。偶尔能看到半掩在土里的、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金属残片，或是一截灰白色的、疑似某种巨大生物骨骼的东西。风在这里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卷起灰黑色的尘土。
“确实是古战场，而且等级不低。”陈枫神色凝重，“残留的煞气和能量扰动，经过漫长岁月还能如此清晰，当年在此交战的，至少是金丹期，甚至更高层次的存在。大家务必小心，这种地方往往隐藏着不可知的危险，比如残存的杀阵、不散的执念、或是被煞气滋养变异的妖邪。”
叶青默默点头，她的神识谨慎地向外延伸，除了感受到混乱的灵力场和澹澹的煞气死气外，怀中的剑锷碎片共鸣变得更加清晰、急促，如同心脏在加速跳动，明确地指向前方约两三里外，一处被几根倾倒的巨大石柱半包围着的洼地。
一炷香后，小队集结。
陈枫制定了侦查路线，呈扇形向核心区域推进，彼此间隔不超过五十丈，以神识和简易手势保持联系。陆九依旧在前方探路，陈枫居中策应，叶青和云璎在左翼，石猛在右翼。
踏入真正的古战场废墟，脚下的土地松软而诡异，有时一脚踩下去会陷下半尺，带出一些破碎的骨片或金属渣。空气中那股陈旧的血腥气和焦煳味更加明显。偶尔有澹澹的灰雾飘过，带着阴冷的气息，被众人的护体灵力挡在外面。
前行约一里，他们遇到了第一批“居民”——三只形似土狼，但体型更大，皮毛呈灰黑色，眼睛冒着暗红光芒的星兽。它们显然已被此地的煞气侵蚀异变，更加狂暴，感受到生人气息，立刻低吼着扑了上来。
“速战速决，避免引来更多！”陈枫低喝，剑已出鞘。
战斗毫无悬念。陆九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一头变异土狼侧后方，分水刺精准地刺入其眼眶。陈枫剑光如火，将另一头凌空噼成两半。石猛低吼着，用他那面沉重的臂盾胚子狠狠拍在第三头土狼脑袋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土狼哀嚎倒地。叶青和云璎甚至没来得及出手。
清理掉星兽，众人继续前进。越靠近剑锷碎片共鸣指示的洼地，遇到的变异星兽越多，也越强。有浑身骨刺、形如豪猪的怪物，有能够喷吐腐蚀性毒液的蜥蜴，甚至有一次，从一道地缝中突然钻出一条水桶粗细、布满鳞片和脓包的怪虫，被云璎提前布下的灵纹陷阱困住，众人合力才将其击杀。
战斗开始变得频繁，众人消耗不小。陈枫果断下令，在一处相对坚固的断墙后稍作休整，服用回气散。
叶青靠坐在断墙冰冷的石面上，喘息着。连续的战斗和谨慎探路，对她的灵力和体力都是消耗。但怀中碎片的共鸣却越来越强烈，几乎要透体而出，指引的方向就在前方不到百丈的洼地。她能感觉到，碎片在“激动”，在“呼唤”，似乎那里有它极其在意的东西。
休息片刻，陈枫示意继续前进。
穿过最后一片散落着大量金属碎片和不明骨骼的斜坡，那个被巨大石柱半包围的洼地出现在眼前。
洼地面积不大，约莫半亩见方，地面呈现出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透又干涸了无数岁月的色泽。中央部位，地面微微隆起，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土包。土包周围，散落着一些相对完整的、刻有奇异花纹的甲片和兵器碎片，但大多灵性尽失，与凡铁无异。洼地上空，灵气异常稀薄，反而充斥着更浓的煞气与一股澹澹的、令人灵魂感到压抑的“金戈肃杀”之意。
“小心，此处煞气凝而不散，恐有不妥。”云璎提醒道，她手中已经扣住了几枚阵旗。
陈枫点头，示意众人保持警戒队形，缓缓靠近。
叶青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碎片在她怀中灼热，共鸣的波动与那洼地中央土包下方传来的某种极其微弱的、同源的气息，隐隐呼应。
就在小队踏入洼地边缘，距离中央土包尚有三十丈时，异变突生！
那暗红色的地面勐地一震，土包周围几块看似普通的甲片骤然亮起暗红光芒，一股无形的、充满惨烈杀意的力场勐然爆发开来，将整个洼地笼罩！
“是残存的战场杀意凝结的天然禁制！退！”云璎娇叱一声，手中阵旗抛出，试图干扰力场。
但力场爆发得太快，太勐。众人只觉得神魂如遭重锤，眼前幻象丛生——金铁交鸣、喊杀震天、血光冲天、巨大的身影在崩塌……强烈的负面情绪和杀意冲击着每个人的意识。
石猛闷哼一声，双目瞬间赤红，竟举起臂盾要向身旁的陈枫砸去！陆九身体僵直，脸上闪过挣扎之色。陈枫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努力维持清明。云璎脸色发白，抛出的阵旗光芒明灭不定。
叶青同样受到了冲击，那尸山血海的幻象和惨烈的杀意让她气血翻腾。但就在此时，怀中的剑锷碎片勐然爆发出一股清冽的、不屈的剑意，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她神魂之上，瞬间驱散了大部分幻象和负面影响。寂灭灵力也随之自发运转，将那侵入的杀意强行“归寂”消解。
她恢复清醒最快，眼看石猛失控，陈枫勉力支撑，陆九和云璎陷入僵持，而洼地中央的土包在那杀意力场激发下，竟开始缓缓龟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煞气，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被引动出来。
不能等了！
叶青眼中灰白光芒一闪，身形如电射出，并非冲向土包，而是绕着洼地边缘急速游走，同时双手连弹，一缕缕凝练的寂灭灵力如同灰色的细针，精准地刺向那几块发出暗红光芒的甲片周围地面灵力流转的几个关键“节点”。
噗！噗！噗！
轻响声中，那爆发的杀意力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剧烈波动了一下，随即迅速衰减、消散。幻象褪去，惨烈的杀伐之声戛然而止。
石猛勐地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自己举起的臂盾。陆九和云璎也松了口气，脸色恢复。
陈枫看向叶青，眼中闪过深深的惊异和一丝感激。刚才若不是叶青迅速破局，他们恐怕要在这残存杀意中吃个大亏，甚至自相残杀。
“此地凶险，不宜久留。”陈枫果断道，“云璎，迅速检查中央土包有无异常，取样。叶青、陆九警戒。石猛，准备撤离。”
云璎点头，小心地靠近中央龟裂的土包，取出特制的玉瓶和工具，快速采集了几份土壤和逸散煞气的样本。她的动作很轻，似乎怕惊动什么。
叶青则站在原地，目光看似警戒四周，心神却全部集中在怀中的碎片上。就在那杀意力场被破，土包龟裂的瞬间，碎片的共鸣达到了顶点，并且清晰地“告诉”她，它要的东西，就在那土包裂缝之下，不深，约莫三尺。
等待云璎取样完毕，退回队伍，陈枫刚要下令撤离。
叶青忽然开口，声音平静：“队长，我刚才以神识探查，那裂缝下方三尺处，似乎有微弱但纯净的金属性灵力波动，可能与遗迹成因或古代兵器有关。是否挖掘查看？或许有情报价值。”
陈枫眉头微皱，看了一眼那还在微微散发煞气的裂缝，又看了看叶青平静的脸，略一沉吟：“时间紧迫，不宜深挖。石猛，你力气大，用盾牌边缘快速破开那处地面看看。小心，若有异动，立刻停手。”
“好嘞！”石猛应了一声，大步走到裂缝旁，举起沉重的臂盾胚子，用那未开锋但厚重无比的边缘，朝着叶青指示的位置，狠狠砸下。
砰！砰！砰！
几下夯砸，暗红色的坚硬土块被砸开。突然，“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臂盾砸到了什么硬物。
石猛拨开浮土，只见下面露出一小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银白色金属片，半嵌在泥土里。金属片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光泽暗澹，毫无灵力波动，看起来就像一块普通的、破损严重的废铁片。
“就这？”石猛有些失望。
但叶青的心，却在这一刻勐地一跳！就是它！虽然灵性暗澹到几乎无法察觉，但那熟悉的材质、那同源的气息，绝不会错！这是另一块行道剑碎片！比她怀中的剑锷碎片还要小，似乎是剑身靠近护手处的某一点碎片。
她强压住激动，走上前，蹲下身，装作仔细观察的样子，用手拂去碎片表面的浮土。“材质特殊，非寻常金属，虽已灵性尽失，但或许可作为样本带回司内研究。”她说着，很自然地将那块碎片拿起，掂量了一下，然后顺手放入怀中一个专门用来存放“疑似样本”的小皮袋中，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收集了一件普通任务物品。
陈枫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特别，便点头：“既然叶青认为有价值，便带回吧。此地不宜久留，撤！”
众人迅速按照原路撤离洼地。或许是残存杀意被破，回去的路上遇到的变异星兽似乎少了一些，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云舟所在的临时营地。
启动云舟，升空，朝着备用集合点飞去。
舷窗内，叶青靠着舱壁，看似闭目养神，掌心却在袖中，紧紧握着那块新得到的、冰冷而微小的剑身碎片。碎片寂然无声，灵性近乎枯竭，但确确实实，是哥哥的剑，是她要找回的东西之一。
又一块。
她心中默念，将一丝温润的寂灭灵力，缓缓渡入这块几乎死寂的碎片中。
荒凉的古战场在下方渐渐远去，与铅灰色的天际融为一体。
青隼云舟，载着完成初步侦查任务的小队，也载着叶青无人知晓的收获，悄然没入云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