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边尘未靖,棋局已新-《穿越成正德,朕要改写大明剧本》

  应州城,镇国公行辕。

  正堂之内,朱厚照独自立于那幅巨大的北疆舆图前。

  他已换下那身耀眼的明光铠,只着一袭玄色暗纹锦袍。

  腰束革带,未戴冠冕,长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

  少了战场上的锐利逼人,却多了几分俊逸潇洒。

  与达延汗阵前对峙、鏖战正酣时,他短暂地切换回了大明皇帝朱厚照的身份。

  以天子威仪震慑敌胆,凝聚军心。

  然而战事甫定,那身象征至高权力的明黄袍服便被迅速收起。

  他又成为了“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镇国公朱寿”。

  这身份的转换并非儿戏,而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权宜。

  皇帝的身份尊贵无极,一言可决生死,一念可动山河。

  然其束缚亦如影随形……

  祖制、礼法、言官、阁臣,乃至天下士林的清议。

  都如同无数道无形的丝线,缠绕着那身龙袍.

  他每有惊世之举,必遭掣肘与喧嚣。

  先前大同城中,御史张钦就要以死相谏,便是最尖锐的体现。

  而今,他是镇国公朱寿。

  一个因军功而封赏的勋戚,一个代天巡狩、专征伐的武将。

  你要向大明皇帝朱厚照劝谏,关我镇国公朱寿什么事啊!

  在军中,只有军法,只有将令。

  我“朱寿”在此杀敌、设伏、用谋,处置一些“军务”。

  与远在京师的皇帝陛下,又有多少直接干系?

  这重身份,如同一面棱镜,将来自朝堂的煌煌正论与道德压力折射分散。

  让他得以更自由地伸展拳脚,布置一些棋局。

  “国公爷。”

  轻轻的叩门声后,谷大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躬身行礼。

  “咱们派出去盯着路的人刚传回消息。

  杨阁老的车驾,距离应州城已不足十里了。”

  朱厚照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流连于舆图之上。

  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来的倒是不慢。

  钱宁办事,还算利落。”

  他顿了顿,终于从舆图前转过身。

  阳光透过高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

  “毕竟是当朝阁老,既然来了,总不能怠慢。”

  谷大用垂首静听,不敢插言。

  朱厚照踱了两步,指尖在身旁的紫檀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样吧,”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你亲自去一趟,通知御史张钦,让他带上几个科道官。

  出城去替本公迎接杨阁老大驾。”

  谷大用闻言,微微一怔。

  抬头看向朱厚照,谨慎地问道:

  “国公爷,只让张御史他们去?

  要不要派咱们的人跟在其中?

  也好随时知晓情形,以防……”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白。

  是怕张钦等人借迎接之机,与杨廷和先行沟通,或生出什么不可控的事端。

  朱厚照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那笑意中却无多少暖意,反而透着冰冷的算计。

  “不必。

  若他们聪明,能猜到本公让张钦去迎接的用意。

  那倒是省了本公一番口舌,也免了刻意安排的痕迹。

  若猜不到……”

  他笑意微敛。

  “那张钦这把直臣的刀,用在此处,才最是锋利,也最是名正言顺。

  咱们的人跟在旁边,反倒落了下乘。”

  谷大用知晓接下来一部分棋局。

  听到朱厚照的分析,愈发觉得棋局精妙绝伦。

  “国公爷深谋远虑,布局精妙,奴婢敬服。”

  谷大用由衷地叹服,躬身道。

  “奴婢这就去寻张御史。”

  朱厚照颔首,目光重新投向舆图,语气转淡,却更显凝重。

  “去办吧。记住,应州城下这一战,咱们是胜了,但真正的危机,远未解除。

  让锦衣卫上下都把眼睛给我擦亮些,耳朵伸长些,这城里的风吹草动,一丝一毫都不能漏过。”

  在朱厚照看来,北方的草原根本不能给大明产生致命威胁。

  真正能动摇大明根基的始终在大明内部。

  谷大用神色一肃,挺直了腰板。

  “国公爷放心!奴婢早已安排妥当。

  里里外外,明哨暗桩,绝无死角。

  但凡有一星半点异动,必定第一时间呈报国公爷案前!”

  “好。”

  朱厚照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

  谷大用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轻轻掩上了房门。

  堂内再次恢复寂静,只有更漏滴水声,规律而冰冷。

  朱厚照独自立于巨大的舆图阴影下,身影显得有些孤独。

  却又仿佛与图上纵横的山川河流融为一体。

  ……

  ……

  距离镇国公行辕不远处,一处被临时拨给随军文吏使用的清静院落里。

  御史张钦正对着一卷摊开却久久未曾落笔的文书发愣。

  窗外的秋光很好,却照不进他晦暗的心绪。

  自那日他以头抢地、血谏君王之后。

  他处境已然变得极其尴尬与边缘。

  皇帝,或者说镇国公,以一种无可指责却冰冷彻骨的方式将他供了起来。

  有职衔,有俸禄,甚至有一定程度的自由。

  但所有核心军机、决策会议,均与他无缘。

  他就像一件被刻意摆放在显眼处、用以彰显“纳谏”姿态的古董花瓶。

  无人问津,徒积灰尘。

  前几日鞑靼大军压境,应州城外杀声震天,血气盈野。

  他虽是一介文臣,手无缚鸡之力,却也鼓起勇气登上了城墙。

  并非为了观战取乐,而是想亲眼看看,皇帝一意孤行带来的,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那一眼,成了他毕生难忘的梦魇,也悄然动摇了他某些根深蒂固的信条。

  他看到了如林的长枪被铁骑冲断?

  看到厚重的盾牌在弯刀下破碎。

  看到年轻的士卒肠穿肚烂依然嘶吼着向前。

  看到彪悍的骑士连人带马被火器打成筛子……

  生命的消逝如此轻易,如此廉价。

  鲜血泼洒在地上,迅速变成黏稠的黑色。

  震耳欲聋的喊杀、濒死的哀嚎、兵刃的碰撞、火器的轰鸣……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读圣贤书养成的宁静心湖。

  他坚持的“礼”、“义”、“王道”。

  他深信不疑的“以德服人”、“怀柔远人”。

  在这最原始、最残酷的铁血杀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那一刻,他心中坚守的某些东西,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