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育儿难题-《那年盛夏,那年我们!》

  夏晓正式拿到C大“智能科学与技术(心理计算方向)”学士学位证书的那个夏天,“盛夏基金会”总部所在的独栋小楼里,为他预留的工位第一次迎来了主人。

  没有盛大的入职仪式,林砚只是在某个工作日的下午,亲自带着他在基金会各部门转了一圈,将他介绍给项目组的同事们。

  夏晓穿着崭新的浅蓝色衬衫,身姿挺拔,褪去了少年时的怯懦,眼神沉静而专注,言谈举止间既有属于顶尖学府毕业生的专业自信,又保留着那份内在的谦逊与真诚。

  基金会的同事们大多知道这位年轻人的故事,也早就听闻过他在大学期间作为志愿者时的出色表现,因此欢迎的态度格外热忱。

  他的职位是“创新项目助理研究员”,名义上向“AI心理疗愈”项目组的负责人汇报,但实际上,林砚给了他极大的自主探索空间。

  在入职面谈时,林砚对他说:

  “基金会需要的不是按部就班的执行者,而是能发现问题、并能用创新思维去解决问题的探索者。

  你感兴趣的特殊儿童教育领域,尤其是那些有社交沟通障碍或情绪识别困难的孩子,恰好是我们现有‘AI心理疗愈’模型可以延伸、但也面临全新挑战的方向。

  放手去做前期调研,有任何想法,随时来找我聊。”

  这份信任让夏晓倍感珍惜,也动力十足。

  他迅速投入工作,查阅国内外大量文献,联系特殊教育机构和专家,进行线上线下的访谈,沉浸在对这个交叉领域的探索中。

  几个月后,一个初步的项目构想在他脑海中成形:

  利用经过改良的AI情感交互模型,结合游戏化设计,为高功能自闭症谱系或轻度社交焦虑儿童,搭建一个安全、可控、可定制的虚拟社交情境训练平台。

  平台不替代真人干预,而是作为辅助工具,帮助孩子在低压力环境中练习情绪识别、表达和基本的社交回合。

  构想很大胆,也充满挑战,尤其是在如何设计出真正贴合儿童心理、又能有效引导社交行为、且不让AI显得冰冷或机械的游戏互动环节上。

  夏晓熬了几个通宵,做出了一份详尽的初步方案,包括技术框架、核心交互逻辑、以及几个关键游戏模块的原型设计。

  但他心里没底,这些设计是否真的“好玩”又有“疗愈”效果?是否符合孩子的认知特点?

  他需要反馈,需要最直观的体验。

  于是,在一个周五的傍晚,他鼓起勇气,给林砚发了封邮件,简要说明了方案的进展和遇到的困惑,并小心翼翼地问:

  “林叔叔,不知您和谢先生周末是否方便?

  如果……如果能请你们作为第一批‘体验用户’,给我的游戏原型提提意见,那就太好了。

  当然,这可能会占用你们的休息时间……”

  邮件发出去后,夏晓有些忐忑。他知道谢辞和林砚有多忙,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或许有些冒昧。

  但没想到,不到半小时,林砚就回复了:

  “方案思路很好。明天下午三点,你带着资料来家里吧。

  正好周末,让你谢叔叔也‘活动活动脑筋’。”

  后面还跟了个眨眼的笑脸表情。

  夏晓看着回复,松了口气,又莫名有些想笑。“活动活动脑筋”?让谢先生?

  他脑子里不禁浮现出谢辞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极具威严的脸……对着他设计的、可能包含“给小熊换衣服”或者“帮小兔子找朋友”这类任务的游戏界面?

  这画面太美,他有点不敢细想。

  周六下午,天气晴好。

  夏晓准时抵达谢辞和林砚居住的顶层公寓。

  开门的是林砚,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笑容温和:

  “夏晓来了,快进来。”

  豆包闻声也摇着尾巴凑过来,熟稔地嗅了嗅夏晓的手。

  夏晓笑着摸了摸它。

  走进宽敞明亮的客厅,夏晓一眼就看到谢辞正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杯清水和一份摊开的财经杂志。

  他穿着深灰色的羊绒衫,坐姿依旧挺拔,听到动静,抬眼看了过来,目光在夏晓身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夏晓。”

  “谢先生,下午好。”夏晓连忙问候。

  寒暄几句后,夏晓在沙发上坐下,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客厅的大屏幕电视。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解自己的方案。

  他准备得很充分,逻辑清晰,从项目背景、理论依据,到技术实现路径、核心的AI情感模型如何适配儿童互动,再到几个精心设计的游戏模块——“情绪气象站”(识别和匹配表情与场景)、“友谊小剧场”(简单的角色扮演和对话选择)、“合作积木城”(需要简单指令沟通的协作任务)。

  林砚听得很认真,不时提出问题或给出建议,气氛专业而融洽。

  谢辞虽然没怎么插话,但目光一直停留在屏幕上,偶尔会几不可察地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某个技术细节或逻辑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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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解完毕,夏晓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位“评委”。

  林砚首先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整体框架非常清晰,切入点也很有价值。

  游戏化的思路是对的,能降低孩子的防御心理。

  不过,就像你说的,最难的是‘度’的把握。太简单无聊,太复杂挫败,AI的反馈太生硬或太‘聪明’都不行。”

  谢辞放下手中的杂志,言简意赅:

  “安全性和数据隐私是底线,方案里强调得还不够。

  另外,AI引导的‘社交脚本’需要大量、高质量的真人互动数据来训练和优化,避免陷入刻板或错误的模式。

  现有模型的泛化能力需要验证。”

  夏晓赶紧记下这些宝贵的意见。然后,他咬了咬牙,切入“正题”:

  “那个……林叔叔,谢先生,为了测试这几个游戏模块最基本的互动逻辑和AI反馈的初步流畅度,我……我做了一个非常初级的、整合了部分核心玩法的演示程序。

  不知道……能不能请两位……实际体验操作一下?就当作是……最早的、最‘粗糙’的用户测试?”

  他说完,有点不敢看谢辞的表情。

  林砚闻言,眼睛一亮,饶有兴致地看向谢辞,嘴角弯起:

  “哦?听起来很有意思。谢辞,咱们也好久没‘玩游戏’了,就当放松一下,帮夏晓把把关?”

  谢辞:“……”

  他看着林砚眼中那抹熟悉的、带着促狭和期待的光,又看了看夏晓一脸“豁出去了”的恳切表情,沉默了几秒钟。

  最终,几不可察地、近乎无奈地,从鼻子里极轻地“嗯”了一声。

  夏晓如蒙大赦,赶紧将演示程序部署到客厅的平板电脑上。

  程序界面果然很“初级”,配色是柔和但略显简单的马卡龙色系,图标是朴素的手绘风格,背景音乐是舒缓的钢琴旋律循环。

  “第一个模块,‘情绪气象站’。”

  夏晓将平板递给林砚,“屏幕上会出现一个简单的场景图片,比如‘小朋友摔倒了’,然后下面有几个不同的表情图标。

  用户需要选择最匹配当前场景的情绪表情,AI会给出反馈。”

  林砚熟练地操作起来。

  场景是“收到礼物”,他笑着点了“开心”的表情。

  AI发出愉快的音效,一个卡通小太阳跳出来,语音播报:“选对啦!收到礼物很开心!”

  接着,场景换成“心爱的玩具坏了”。

  林砚皱了皱眉,选了“难过”。

  AI给出鼓励:“识别出难过情绪,很棒哦!可以试着告诉别人你为什么难过。”

  流程简单,AI反馈也算自然。林砚玩了几轮,评价道:

  “基础逻辑是通的,反馈音效和视觉奖励对孩子有吸引力。

  不过场景库需要极大丰富,且要贴近不同文化背景孩子的真实生活。”

  轮到谢辞。

  他接过平板,手指悬在屏幕上,姿势如同在签署亿万合同。

  场景出现:“和小伙伴分享零食”。

  谢辞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几个表情选项(开心、得意、生气、无所谓),手指准确地点在“开心”上。

  AI:“选择正确!分享让人快乐!”

  下一个场景:“等待了很久的公交车一直没来”。谢辞目光扫过选项(耐心、焦急、愤怒、无聊),顿了一秒,点了“焦急”。

  AI:“识别出焦急情绪。等待有时确实让人心烦,可以尝试深呼吸哦。”

  谢辞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第二个模块,‘友谊小剧场’。”夏晓介绍,“这是一个非常简化的角色扮演。

  AI会扮演一个虚拟伙伴,用户需要通过选择对话选项来推进互动,目标是完成一个简单的任务,比如‘一起决定周末做什么’。”

  林砚先来。AI(扮演“毛毛”):【嗨,小明!周末天气真好,你想去公园骑车还是去图书馆看书?】

  林砚(看着选项A:骑车听起来很刺激!选项B:我想安静地看书。):选择了A。

  AI:【太好了!我也喜欢骑车!那我们带上水壶和帽子吧!】

  ……

  互动简单,但林砚配合地做出了选择的“考虑”过程,甚至自言自语般模拟了一下孩子的语气。

  AI的对话树虽然有限,但衔接还算顺畅。

  又轮到谢辞。AI:【小红,我的彩色铅笔不见了,你能帮我找找吗?可能在我书包里或者桌子底下。】

  谢辞看着选项(A:好的,我帮你看看书包。B:是不是忘在家里了? C:你自己再好好找找。),脸上没什么表情,直接点了A。

  AI:【谢谢你!你真是个乐于助人的朋友!】

  接下来,AI需要“小红”帮忙决定用哪张彩纸包装礼物。

  谢辞看着几个花纹不同的彩纸图片,沉默了两秒,随机点了一张。

  AI:【这张有小星星的很好看!你的品味真棒!】

  ……

  谢辞全程操作精准、快速,没有任何“角色扮演”的投入感,更像是在完成一系列既定的逻辑选择题。

  林砚在旁边看着,忍笑忍得很辛苦。

  “第三个模块,‘合作积木城’。”夏晓硬着头皮继续,“这个需要……两位一起完成。

  屏幕两边各有一堆积木和一部分建筑图纸,需要相互用简单的指令告诉对方自己需要哪块积木,或者下一步该怎么做,合作搭成一个小房子。”

  林砚和谢辞各自拿起一个平板(程序支持分屏协作)。界面是简单的虚拟积木和图纸。

  林砚主动开口:

  “谢辞,我这边缺一块红色的长方形积木,你那里有吗?”

  谢辞扫了一眼自己屏幕上的积木:“有。”

  “请递给我。”

  谢辞在平板上操作“传递”了那块积木。

  “谢谢。现在图纸显示屋顶需要你那边那块三角形的蓝色积木,放在我这个位置上面。”

  谢辞找到积木,“放置”到指定位置。

  两人就这样,用最简洁、最准确的指令,毫无障碍地、高效地……搭完了那个虚拟小房子。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没有“这样对吗?”、“哇快好了!”之类的情绪表达,冷静得像在操作两台工程机械。

  演示程序全部结束。屏幕上出现一个总结页面,标题是“互动体验分析(初级测试版)”。开始生成报告。

  夏晓、林砚、甚至豆包,都好奇地凑过来看。

  报告首先列出了几个基础数据:任务完成率100%,响应时间优异,操作准确率100%。

  然后进入“情感互动维度初步评估”(旁边有一行小字注明:此评估基于极有限交互数据,仅为算法演示,不具临床意义)。

  对林砚的评估:

  · 情绪识别匹配度:高

  · 互动参与度:高,表现出共情与角色代入倾向

  · 社交发起与回应:自然流畅

  · 初步趣味性评分:A- (测试者表现出享受互动过程的迹象)

  林砚笑了:“还挺准。”

  接着是对谢辞的评估:

  · 情绪识别匹配度:高(基于逻辑判断)

  · 互动参与度:中(高效完成任务导向,低情感投入)

  · 社交发起与回应:高度精确,高度简洁,缺乏冗余社交信号

  · 初步趣味性评分:C (测试者效率优先,互动过程情感色彩较淡)

  · AI小贴士(调侃模式):

  测试者B似乎是一位非常专注高效的合作伙伴!

  不过,在有些社交情境中,除了把事情做对,表达一点‘开心’、‘期待’或者‘鼓励’,可能会让合作变得更愉快哦!建议:可能需要更多情感表达练习~

  “噗——” 林砚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肩膀抖动。

  夏晓死死咬住嘴唇,脸憋得通红,低下头假装研究地毯花纹,不敢看谢辞的脸色。

  豆包不明所以,但感受到欢乐气氛,尾巴摇得更欢了。

  谢辞拿着平板,盯着屏幕上那行“可能需要更多情感表达练习~”以及后面那个俏皮的波浪号,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眼神冷得能冻住屏幕。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降温了几度。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大约五秒钟。

  然后,谢辞缓缓放下平板,抬眸,目光先扫过憋笑憋到快内伤的夏晓,最后落在身边笑得东倒西歪的林砚身上。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熟悉他的人(比如林砚)能看出他眼底深处那一丝极其细微的、混合着无奈、纵容和“这事没完”的微妙情绪。

  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定论的力度,仿佛在董事会上宣布一项重大决策:

  “这个项目,”他顿了顿,清晰地说,“很有潜力。看来,还需要更多资金、更长时间、以及更大量的数据投入,才能完善。”

  林砚终于笑够了,擦掉眼角笑出的泪花,接口道:“对对对,尤其是那个‘情感表达练习’模块,得重点投入研发!”

  夏晓终于敢抬起头,努力维持严肃专业的表情:“是,谢先生!我明白了!一定加强这个方向的研发和数据收集!”

  谢辞“嗯”了一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再看那个让他“风评被害”的平板电脑。

  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进客厅。林砚还在笑,夏晓如释重负又暗自窃喜,豆包蹭着林砚的腿求抚摸。

  而谢辞,则在心里默默给那个尚在雏形的AI项目,记上了一笔——未来所有测试,必须经过严格得多的伦理和设计审查。

  尤其是,绝对不能再出现这种针对“测试者B”的、不严谨的、“需要练习”的评价!

  不过,看着林砚笑得开怀的侧脸,谢辞想,偶尔充当一次“反面教材”,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只要他开心。

  至于项目资金?

  加。不但要加,还要确保它做到最好。

  毕竟,这关系到基金会帮助孩子的初衷,也关系到……他谢辞的“情感表达”能力,可不能再被一个AI轻易质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