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根架的木棱上时，陈砚已经在砚台里磨好了新墨。墨锭是周师傅给的老松烟，磨着磨着，砚底渐渐浮出层青黑色的光，像把昨夜的月光揉进了墨里。
“这墨得配老纸才像样。”张大爷揣着个油纸包走进来，油纸里裹着叠麻纸，边缘已经泛黄发脆，“前儿翻老屋，在梁上摸出这包纸，是1982年的‘文兴纸坊’出品，当年专供巷里的学堂。”他抖开一张，纸面上还留着浅浅的竹帘纹，“你闻，还有草木灰的味儿。”
陈砚把麻纸铺在根架的木板上，晨光照过纸页，能看见纤维像细草似的缠在一起。她想起疯奶奶昨天念叨的“晒纸”，便抱着纸捆到槐树下，让露水打湿纸边，再借着晨光慢慢阴干——老辈人说这样处理的纸，吸墨不洇，还能存住年月的气。
一、麻纸拓里的笔痕
胖小子背着书包跑过来时，陈砚正在拓张大爷的旧账本。账本上“文兴学堂”四个字的笔锋带着股倔劲，是当年的教书先生写的，横画收尾总带着个小勾，像在纸上扎了个小辫子。
“这字会跑！”胖小子指着拓片，“你看，昨天拓的‘学’字勾是朝左的，今天怎么朝右了？”
陈砚笑着把两张拓片并在一起，果然，同一字的勾画方向不同。张大爷凑过来看，突然一拍大腿：“这是王先生的‘活笔’！他教书时总说，字跟人一样，得有气性，高兴了勾就朝上，生气了勾就朝下。”他翻到账本1983年的一页，“你看这天，‘学生打闹，罚抄《三字经》’，‘罚’字的勾就像把小刀子。”
石头蹲在旁边，用铅笔在麻纸上描那些勾画：“我要把这些勾画拓成‘情绪密码’，以后看见勾朝左，就知道那天先生心情好。”他把描好的纸贴在根架上，像挂了串彩色的小旗子。
小雨则在拓片旁画小插图：先生笑的时候，“学”字的勾上站着只小鸟；先生生气时，勾上就爬着只小虫子。“这样不用认字也能看懂啦。”她举着画给疯奶奶看，疯奶奶乐得直拍手，从兜里掏出颗裹着糖纸的薄荷糖，塞进小雨手里，糖纸在晨光里闪着亮，像片小镜子。
周师傅修完最后一支笔，把笔尖在麻纸上试了试，墨色晕得正好：“这纸吸墨是有讲究的，得顺着纤维的方向写，不然就像走路踩进泥坑，字会‘摔跤’。”他提笔写了“文兴”两个字，果然，顺着竹帘纹的字挺拔，逆着写的字就有点歪歪扭扭。
“那我们拓字时，也得顺着纤维？”胖小子试着用鬃刷顺着纸纹扫墨，拓出来的“学”字果然比之前精神，勾画像只展翅的小蝴蝶。
张大爷看着热闹，从油纸包里又抽出张麻纸：“这张更特别，你看边角的红印。”纸上盖着个模糊的朱印，印文是“文兴纸坊监制”，旁边还有行小字：“每刀纸含槐叶汁三钱，防虫蛀。”
“怪不得这纸没虫眼！”陈砚想起疯奶奶的槐叶拓，“跟她的驱虫老规矩对上了。”她把这张纸铺在根架最上层，“就当给所有拓片盖个‘护身符’。”
二、檐角漏雨拓出的新故事
午后突然刮起风，槐树叶“哗哗”响，像是在提醒要下雨。陈砚刚把麻纸收进屋里，雨点就砸了下来，砸在根架的铁皮顶盖上，“咚咚”像打鼓。
“快看！”石头指着根架的檐角，雨水顺着铁皮的折痕往下淌，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冲出弯弯曲曲的印子，“像不像字？”
胖小子蹲在檐下，用手指跟着水痕描：“这是‘水写的信’！第一笔是横，第二笔是撇……像个‘文’字！”
陈砚找来张宣纸铺在石板上，雨水漏下来，在纸上晕出片浅灰，水痕真的像个歪歪扭扭的“文”字。“这是文兴巷给咱们写的信呢。”她让小雨把水痕拓下来，“以后下雨，咱们就拓‘雨字’，看巷子里藏着多少字。”
疯奶奶不知什么时候抱来个瓦罐，罐口用布盖着，掀开布，里面是些晒干的槐花蕊。“泡……泡水，喝了……不淋雨。”她说话还是不利索，却坚持要给每个人倒杯花茶，茶水带着点清苦，咽下去喉咙里却泛着甜。
周师傅喝着茶，看着檐角的雨线：“这雨来得巧，我刚修好支旧钢笔，笔杆上刻着‘文兴巷’三个字，正好试试水写的字。”他把钢笔在湿宣纸上划了划，墨水遇水竟变成了蓝色，像把雨水染成了墨水。
“这是‘遇水显色’的老钢笔！”张大爷眼睛一亮，“当年我给学堂买文具，见过这种笔，学生在石板上用清水写，干了看不见，洒水就显字，省纸。”
胖小子立刻抢过钢笔，在青石板上写“雨”字，写完用手泼点水，蓝色的字果然冒了出来，像从石头里长出来的。“我要写满整条巷子！”他举着钢笔跑出去，石板上很快开满了蓝色的“雨”字，雨水流过，字就跟着跑，像群小鱼在游。
石头则把宣纸铺在石板上，让雨水和钢笔字一起拓，纸上既有水痕的淡灰，又有钢笔的蓝，像幅会变的画。“这是‘雨拓’，比墨拓更有意思！”他把拓片贴在根架的“藤水脉”旁边，水痕的“文”字正好和之前的“兴”字凑成了“文兴”。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根架镀了层金。陈砚发现，檐角漏雨的地方，铁皮上竟被雨水冲出了个小小的凹痕，像个月牙。“这是根架自己的印章。”她让小雨把凹痕拓下来，拓片上的月牙旁边，正好印着之前贴的槐叶拓，像月亮戴着顶绿帽子。
三、墨香里长出的新约定
掌灯时分，根架下聚了不少人。张大爷把今天拓的“文”字和“兴”字贴在木板中央，周师傅用红笔在旁边写了“文兴巷拓集”五个字，像给画册题了名。
“以后咱们就把拓片都收在这儿，”陈砚指着根架的空层，“按月份排好，一月一张‘情绪密码’，一年就是本大书。”
胖小子举着他的“雨字拓”跑过来：“我要当‘雨水记录员’，下雨就拓字！”
石头晃了晃手里的麻纸：“我是‘纤维观察员’，专看字有没有‘摔跤’。”
小雨抱着疯奶奶给的糖纸：“我来画插图，让书更好看。”
疯奶奶虽然说不出完整的话，却使劲点头，从竹篮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她攒的各种树叶，有槐叶、柳叶、榆叶，每种叶子上都用线系着个小标签，标签上是张大爷帮忙写的名字和日期。
周师傅看着这热闹的光景，从修笔箱里拿出个木盒，里面是他新做的拓包，用的是当年文兴学堂学生的旧书包布：“这包给你们，拓片时用，能沾着当年的墨香。”
陈砚接过拓包，布面上还留着淡淡的钢笔字迹，是“好好学习”四个字，笔画里藏着孩子气的认真。她把拓包放在根架的最上层，挨着那张“文兴纸坊”的麻纸：“从今天起，这就是咱们的‘拓书约定’，让文兴巷的故事，在墨香里慢慢长。”
夜深时，陈砚给根架盖好防雨布，听见里面传来“沙沙”的轻响，像是麻纸在呼吸，又像是拓片上的字在说话。她想起张大爷说的，1982年的麻纸里藏着槐叶的香，1983年的账本里藏着先生的笑，而今天的雨拓里，藏着孩子们的脚印。
或许根架从来不是装拓片的架子，而是棵会记事儿的树，旧时光是它的根，新故事是它的叶，而那些拓片，就是长在枝桠上的果子，等着有人来摘，有人来讲。
月光爬上根架的檐角，照亮了那个雨水冲出的月牙凹痕，像树尖结了个银果子。陈砚轻轻锁上根架的小锁，锁芯“咔嗒”一声，像给今天的故事扣上了个逗号——明天，还有新的墨香要磨呢。
“这墨得配老纸才像样。”张大爷揣着个油纸包走进来，油纸里裹着叠麻纸，边缘已经泛黄发脆，“前儿翻老屋，在梁上摸出这包纸，是1982年的‘文兴纸坊’出品，当年专供巷里的学堂。”他抖开一张，纸面上还留着浅浅的竹帘纹，“你闻，还有草木灰的味儿。”
陈砚把麻纸铺在根架的木板上，晨光照过纸页，能看见纤维像细草似的缠在一起。她想起疯奶奶昨天念叨的“晒纸”，便抱着纸捆到槐树下，让露水打湿纸边，再借着晨光慢慢阴干——老辈人说这样处理的纸，吸墨不洇，还能存住年月的气。
一、麻纸拓里的笔痕
胖小子背着书包跑过来时，陈砚正在拓张大爷的旧账本。账本上“文兴学堂”四个字的笔锋带着股倔劲，是当年的教书先生写的，横画收尾总带着个小勾，像在纸上扎了个小辫子。
“这字会跑！”胖小子指着拓片，“你看，昨天拓的‘学’字勾是朝左的，今天怎么朝右了？”
陈砚笑着把两张拓片并在一起，果然，同一字的勾画方向不同。张大爷凑过来看，突然一拍大腿：“这是王先生的‘活笔’！他教书时总说，字跟人一样，得有气性，高兴了勾就朝上，生气了勾就朝下。”他翻到账本1983年的一页，“你看这天，‘学生打闹，罚抄《三字经》’，‘罚’字的勾就像把小刀子。”
石头蹲在旁边，用铅笔在麻纸上描那些勾画：“我要把这些勾画拓成‘情绪密码’，以后看见勾朝左，就知道那天先生心情好。”他把描好的纸贴在根架上，像挂了串彩色的小旗子。
小雨则在拓片旁画小插图：先生笑的时候，“学”字的勾上站着只小鸟；先生生气时，勾上就爬着只小虫子。“这样不用认字也能看懂啦。”她举着画给疯奶奶看，疯奶奶乐得直拍手，从兜里掏出颗裹着糖纸的薄荷糖，塞进小雨手里，糖纸在晨光里闪着亮，像片小镜子。
周师傅修完最后一支笔，把笔尖在麻纸上试了试，墨色晕得正好：“这纸吸墨是有讲究的，得顺着纤维的方向写，不然就像走路踩进泥坑，字会‘摔跤’。”他提笔写了“文兴”两个字，果然，顺着竹帘纹的字挺拔，逆着写的字就有点歪歪扭扭。
“那我们拓字时，也得顺着纤维？”胖小子试着用鬃刷顺着纸纹扫墨，拓出来的“学”字果然比之前精神，勾画像只展翅的小蝴蝶。
张大爷看着热闹，从油纸包里又抽出张麻纸：“这张更特别，你看边角的红印。”纸上盖着个模糊的朱印，印文是“文兴纸坊监制”，旁边还有行小字：“每刀纸含槐叶汁三钱，防虫蛀。”
“怪不得这纸没虫眼！”陈砚想起疯奶奶的槐叶拓，“跟她的驱虫老规矩对上了。”她把这张纸铺在根架最上层，“就当给所有拓片盖个‘护身符’。”
二、檐角漏雨拓出的新故事
午后突然刮起风，槐树叶“哗哗”响，像是在提醒要下雨。陈砚刚把麻纸收进屋里，雨点就砸了下来，砸在根架的铁皮顶盖上，“咚咚”像打鼓。
“快看！”石头指着根架的檐角，雨水顺着铁皮的折痕往下淌，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冲出弯弯曲曲的印子，“像不像字？”
胖小子蹲在檐下，用手指跟着水痕描：“这是‘水写的信’！第一笔是横，第二笔是撇……像个‘文’字！”
陈砚找来张宣纸铺在石板上，雨水漏下来，在纸上晕出片浅灰，水痕真的像个歪歪扭扭的“文”字。“这是文兴巷给咱们写的信呢。”她让小雨把水痕拓下来，“以后下雨，咱们就拓‘雨字’，看巷子里藏着多少字。”
疯奶奶不知什么时候抱来个瓦罐，罐口用布盖着，掀开布，里面是些晒干的槐花蕊。“泡……泡水，喝了……不淋雨。”她说话还是不利索，却坚持要给每个人倒杯花茶，茶水带着点清苦，咽下去喉咙里却泛着甜。
周师傅喝着茶，看着檐角的雨线：“这雨来得巧，我刚修好支旧钢笔，笔杆上刻着‘文兴巷’三个字，正好试试水写的字。”他把钢笔在湿宣纸上划了划，墨水遇水竟变成了蓝色，像把雨水染成了墨水。
“这是‘遇水显色’的老钢笔！”张大爷眼睛一亮，“当年我给学堂买文具，见过这种笔，学生在石板上用清水写，干了看不见，洒水就显字，省纸。”
胖小子立刻抢过钢笔，在青石板上写“雨”字，写完用手泼点水，蓝色的字果然冒了出来，像从石头里长出来的。“我要写满整条巷子！”他举着钢笔跑出去，石板上很快开满了蓝色的“雨”字，雨水流过，字就跟着跑，像群小鱼在游。
石头则把宣纸铺在石板上，让雨水和钢笔字一起拓，纸上既有水痕的淡灰，又有钢笔的蓝，像幅会变的画。“这是‘雨拓’，比墨拓更有意思！”他把拓片贴在根架的“藤水脉”旁边，水痕的“文”字正好和之前的“兴”字凑成了“文兴”。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根架镀了层金。陈砚发现，檐角漏雨的地方，铁皮上竟被雨水冲出了个小小的凹痕，像个月牙。“这是根架自己的印章。”她让小雨把凹痕拓下来，拓片上的月牙旁边，正好印着之前贴的槐叶拓，像月亮戴着顶绿帽子。
三、墨香里长出的新约定
掌灯时分，根架下聚了不少人。张大爷把今天拓的“文”字和“兴”字贴在木板中央，周师傅用红笔在旁边写了“文兴巷拓集”五个字，像给画册题了名。
“以后咱们就把拓片都收在这儿，”陈砚指着根架的空层，“按月份排好，一月一张‘情绪密码’，一年就是本大书。”
胖小子举着他的“雨字拓”跑过来：“我要当‘雨水记录员’，下雨就拓字！”
石头晃了晃手里的麻纸：“我是‘纤维观察员’，专看字有没有‘摔跤’。”
小雨抱着疯奶奶给的糖纸：“我来画插图，让书更好看。”
疯奶奶虽然说不出完整的话，却使劲点头，从竹篮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她攒的各种树叶，有槐叶、柳叶、榆叶，每种叶子上都用线系着个小标签，标签上是张大爷帮忙写的名字和日期。
周师傅看着这热闹的光景，从修笔箱里拿出个木盒，里面是他新做的拓包，用的是当年文兴学堂学生的旧书包布：“这包给你们，拓片时用，能沾着当年的墨香。”
陈砚接过拓包，布面上还留着淡淡的钢笔字迹，是“好好学习”四个字，笔画里藏着孩子气的认真。她把拓包放在根架的最上层，挨着那张“文兴纸坊”的麻纸：“从今天起，这就是咱们的‘拓书约定’，让文兴巷的故事，在墨香里慢慢长。”
夜深时，陈砚给根架盖好防雨布，听见里面传来“沙沙”的轻响，像是麻纸在呼吸，又像是拓片上的字在说话。她想起张大爷说的，1982年的麻纸里藏着槐叶的香，1983年的账本里藏着先生的笑，而今天的雨拓里，藏着孩子们的脚印。
或许根架从来不是装拓片的架子，而是棵会记事儿的树，旧时光是它的根，新故事是它的叶，而那些拓片，就是长在枝桠上的果子，等着有人来摘，有人来讲。
月光爬上根架的檐角，照亮了那个雨水冲出的月牙凹痕，像树尖结了个银果子。陈砚轻轻锁上根架的小锁，锁芯“咔嗒”一声，像给今天的故事扣上了个逗号——明天，还有新的墨香要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