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至则灵生-《姑苏幻梦录》

  那根由猩红烙印最后本源所化、蕴含着纯粹寂灭意志的漆黑细针,无视了一切物理与灵韵的防御,直刺眉心灵台!这是噬灵教预设的、最为恶毒的反扑,旨在林砚卿全神贯注于净化、心神与“寂灭之心”深度连接的刹那,发动必杀一击!

  死亡的阴影,冰冷彻骨,瞬间笼罩。

  林砚卿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他所有的力量都已倾注于那转化噪音的宏大乐章之中,灵台门户大开,根本无从防御这源自法则层面的寂灭穿刺。他甚至能“看”到那细针尖端所蕴含的、将一切存在归于虚无的可怕意韵。

  要结束了吗?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意识即将被那寂灭意志吞没的瞬间,一幅幅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心间闪电般掠过——

  顾曲眠枯槁面容上最后那抹如释重负的笑意,以及那声无声的“保重”; 宋司乐化作飞灰前,眼中澄清的悔恨与决绝; 苏九真遁走时那复杂难言的一瞥,与那句萦绕不散的“小心‘寂灭之心’”; 宫商珏外,那些被魔音折磨、以血肉演奏的乐师们空洞而痛苦的眼神; 更深处,是林家书阁中泛黄的古谱,是姑苏城温暖的灯火,是流淌在血脉中、对世间一切美好音律的眷恋与守护之心……

  这些画面,这些情感,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在那根寂灭细针触及灵台外壁的瞬间,轰然爆发!

  不是灵力,不是法则,而是最为纯粹、最为炽热的——“情”!

  对逝者的哀悼与承诺,对生者的怜悯与责任,对阴谋的愤怒,对美好的眷恋,对脚下这片土地、对这方天地间所有动人音律的……极致热爱!

  这浓烈到化不开的“情”,冲破了肉身的束缚,冲破了法则的藩篱,在他灵台之外,形成了一道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屏障!那不是防御,而是存在的呐喊,是生命对死寂最本能的抗争!

  “嗤——”

  寂灭细针撞上了这道由极致情感凝聚的屏障。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那根蕴含着绝对虚无意志的细针,在触及这至情至性的屏障时,竟如同投入烈焰的冰晶,尖端开始迅速消融!它所代表的“寂灭”,可以湮灭声音,可以摧毁物质,可以撕裂法则,却无法抹杀这超越了个体生死、连接了古今众生、源自生命本源的磅礴情感!

  “情至则灵生!”

  林砚卿福至心灵,口中发出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道喝!

  伴随着这声道喝,那由极致情感所化的屏障,非但没有在对抗中消耗,反而如同被点燃的圣火,光芒大放!这光芒并非物理的光,而是情感的辉光,是意志的显化,温暖、磅礴,充满了无穷的生机与创造力!

  这情感之光,瞬间反卷,不仅将那根寂灭细针彻底吞噬、净化,更是如同决堤的天河,汹涌地注入了膝上那方“焦尾清韵”,注入了那首尚未完成的、由噪音转化而来的谐音乐章之中!

  “铮铮铮——!!!”

  “焦尾清韵”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越鸣响!七根琴弦自主震荡,光华流转,仿佛被注入了灵魂!那首原本恢宏悲壮、带着新生坚韧的乐曲,在这一刻,发生了本质的蜕变!

  冰冷与悲悯被炽热的情感所取代,抗争与不屈化作了无尽的眷恋与守护!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活了过来,充满了喜怒哀乐,充满了对这片天地的深情。

  这不再仅仅是一首净化安魂之曲,这是一首……“有情之章”!

  乐章响起,不再局限于韶音殿,不再局限于宫商珏。

  那蕴含着林砚卿极致情感的乐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与整个姑苏城的天地灵韵产生了共鸣!

  城南的百姓,正于睡梦之中,忽觉心中暖流涌动,白日里的忧愁烦闷悄然消散,嘴角不自觉地泛起安宁的笑意; 城北的寒山寺,夜半钟声无人敲击,却自主发出悠扬的清鸣,与那无形的情感乐章遥相呼应; 流淌过姑苏的运河之水,波光粼粼,水声潺潺,仿佛在应和着旋律,变得更加灵动清澈; 甚至那夜空中沉默的星辰,其洒下的清辉,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温柔的韵律……

  天地万物,但凡有一丝灵性,皆在这“有情之章”的引动下,发出了微弱的共鸣!无数的共鸣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浩瀚无垠、充满了生机与祝福的天地之力,如同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涌来,跨越虚空,注入到韶音殿内,注入到林砚卿的体内,注入到那首仍在奏响的乐章之中!

  “轰隆——!”

  一声并非真实存在、却响彻在所有感知到这股共鸣的生灵心间的巨响!

  那枚悬浮的“寂灭之心”漆黑晶体,在那融合了个人至情与天地共鸣的“有情之章”洗礼下,核心最后一点猩红烙印,如同阳光下的残雪,瞬间消融殆尽,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而失去了污染源的“寂灭之心”本身,那令人心悸的漆黑光芒开始内敛,狂暴的湮灭气息如同退潮般平息。它不再散发死寂,而是流露出一种亘古、浩瀚、包容一切的——“静”。那是最为本初的宁静,是万物运转的基底,是“有情”得以孕育和绽放的土壤。

  它缓缓停止了旋转,体积微微缩小,变得愈发晶莹剔透,如同一枚黑色的水晶,安静地悬浮在那里,不再具有攻击性,反而散发出一股令人心神安宁的气息。

  净化,完成了。

  真正的,彻底的净化。

  “噗——”

  林砚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古琴。他脸色蜡黄,神魂与肉身都透支到了极限,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然而,在他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仿佛看到,那枚净化后的“寂灭之心”化作一道温顺的黑色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膝上的“焦尾清韵”之中,与琴身融为一体,使得那方古琴的色泽变得更加深沉内敛,灵韵愈发悠远。

  他还仿佛听到,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解脱与一丝好奇的意念,在他心间轻轻响起:

  “情……原来如此……”

  下一刻,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吞没。

  韶音殿内,重归寂静。

  但这份寂静,已非之前的死寂,而是一种雨后初霁、万物复苏前的安宁。殿外,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一缕晨曦穿透破碎的殿顶,恰好落在昏倒在地的林砚卿,以及他怀中那方吸收了“寂灭之心”、仿佛脱胎换骨的“焦尾清韵”之上。

  宫商珏的劫难,似乎终于过去了。

  然而,那引动天地共鸣的“有情之章”,所带来的涟漪,却刚刚开始扩散。姑苏城的夜空下,无数被惊动的目光,投向了宫商珏的方向。其中,有惊疑,有震撼,有沉思,也有一道……隐藏在深巷阴影中,带着复杂难明情绪的视线。

  苏九真站在阴影里,望着那片复苏之地,低声轻语,唯有自己能闻:

  “竟能做到这一步……引动天地共鸣,以情化寂……林砚卿,你究竟……是变数,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