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死抉择-《血战太行:抗日风云录》

  巷子,死局。

  “砰!砰!”

  日军的子弹打在林远山身前的石墙上,碎石和滚烫的弹片迸溅,在他脸上划出几道血痕。

  “林……林哥……别管我……”

  张小山的声音如同濒死的小兽,充满了泪水和绝望。他倒在地上,左手死死抓着林远山破烂的衣角,右手却在拼命推他。

  “我……我摔断了腿……大腿……又中了一枪……我走不了了……”

  “闭嘴!”林远山低吼,他反手将张小山拖入一个堆满垃圾的死角,用几只破筐挡住身体。

  “你快走!林哥!”张小山哭喊起来,“我……我是个废物!我害了你!我……我连跳个房顶都……啊!”

  他一激动,牵动了腿上的伤口,剧痛让他险些昏厥。鲜血,正从他大腿上那个弹孔里泊泊涌出,转眼就在他身下积了一滩。

  “砰!砰砰!”

  巷子两头的脚步声和日语喊叫声越来越近。日军正在收缩包围圈。

  “你走啊!”张小山忽然发了疯,他从怀里摸索着,竟然掏出了一把小巧的王八盒子(南部手枪,配发给理论组防身用的),“你再不走……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他颤抖着,试图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林远山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闪电般抓住了张小山的手腕,然后反手一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张小山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让张小山和巷子里的枪声都为之一顿。

  “你他娘的以为你是谁?!”林远山一把夺过手枪,那双血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巷子里,像刀一样扎在张小山脸上。

  “你以为死很容易?!你以为你死了,我就能跑得掉?!”

  “我……”张小山被打懵了。

  “赵铁柱说得对!你这种人,在战场上,只会害死战友!”林远山的声音压抑着暴怒,“你连累了我!你想用一死来赎罪?没那么容易!”

  林远山一把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干净的衬里,粗暴地勒在了张小山的大腿根部。

  “啊——!”

  张小山发出一声惨叫。

  “不想死,就给老子闭嘴!”林远山用尽全力,将那个简易的止血带死死勒紧。

  鲜血的流速……慢了一点点。

  “现在,”林远山将他背起,用一根破麻绳将他固定在自己背上。张小山一百多斤的重量,加上他自己左臂的枪伤,让他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

  “听着,”他把那把王八盒子塞回张小山的手里,“我背着你。你,就是我的眼睛。”

  “巷子口……五十米……他们要冲进来了……”张小山看着巷口晃动的人影,声音颤抖。

  “那就开枪!”林远山吼道,“你不是会背弹道表吗?你不是理论天才吗?开枪!告诉他们,你他娘的不是废物!”

  张小山看着巷口。

  他看着林远山那张因为失血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我……”

  “开枪!”

  “啊——!”张小山闭着眼睛,朝着巷口的方向,胡乱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

  王八盒子的枪声软弱无力,子弹打在了墙上。

  但这已经足够了。

  巷口的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吓得缩了回去。

  “好。”林远山喘着粗气,“现在,告诉我。我们往哪跑?”

  “没……没路了……这是死胡同……”

  “陈光没教你吗?!”林远山几乎是在咆哮,“b计划!应急预案!阳泉城的安全屋在哪?!”

  “我……我忘了……”张小山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

  “想!给老子想!”林远山背着他,用南部手枪朝着另一头的日军开了两枪,将他们也逼退了几秒。

  “想不起来……我想不起来……”

  “操!”

  林远山绝望了。他背着一个等死的人,被堵在了一条等死的巷子里。

  “等……等等……”

  就在这时,张小山忽然哆嗦了一下。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教……教官说……如果……如果暴露……就去……”他费力地抬起手,指向了他们藏身的这堵墙。

  墙上,用黑炭画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符号。一个……倒写的“福”字?

  “……‘福’字倒(到)了……就是‘家’……”张小山断断续续地说,“应急预案……第三条……敲门……”

  “敲几下?!”

  “三……”张小山的声音越来越弱,血,又开始从绷带里渗出来,“三长……两短……”

  林远山背着他,猛地撞向那扇紧闭的、看起来破败不堪的后门。

  他用枪托,狠狠地砸了下去。

  “咚——咚——咚——”

  “……咚!咚!”

  巷子里的日军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あそこだ!(在那边!)”

  “突入!”

  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从巷子两头冲了过来!

  林远山举起了手枪,对准了那扇门。

  如果门不开,他会在被日本人打死之前,先打死门后的“叛徒”。

  “吱呀——”

  门,在最后一秒,拉开了一条缝。

  一只枯瘦的手,猛地将他们拽了进去!

  天旋地转。

  林远山背着张小山,重重地摔在了一个堆满煤渣的、漆黑的院子里。

  “快!快快!堵上门!”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催促。

  门被死死地插上了。

  “砰砰砰!”

  日军的枪托狠狠地砸在了门板上。

  “他妈的!是交通站的人!”

  “搜!挨家挨户地搜!”

  林远山大口喘着气。他挣扎着爬起来,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正冷静地拖过一个巨大的煤堆,将那扇薄薄的木门死死顶住。

  “陈教官的人?”老头看了看林远山,又看了看他背上已经快要昏迷的张小山。

  “他……他快不行了……”林远山嘶哑地说。

  “抬进来!”

  老头将他们领进一间地窖。

  油灯亮起。林远山这才看清,张小山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嘴唇发青。

  “快……止血钳……磺胺……”林远山吼道。

  “晚了。”

  老头拉开了张小山的裤腿,看了一眼那被子弹撕裂、血肉模糊的伤口。

  “是动脉。”老头摇了摇头,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从你们在巷子里耽搁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现在,只是在等最后一口气。”

  “不!”

  林远山冲过去,用手死死按住那个弹孔,但鲜血依旧从他指缝里涌出。

  “没用的,小子。”老头叹了口气,“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林……林哥……”

  张小山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林远山的手在抖。他想说“是”,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还是……想起……想起‘预案三’了……”张小山咧开嘴,似乎想笑一下,却只涌出了一口血沫。

  “我……我没……没白学……”

  “你没白学。”林远山低下头,额头抵着额头,“你救了我,小山。”

  “真……真的?”张小山的眼睛亮了一下。

  “真的。你他娘的是个英雄。”

  “呵……”张小山笑了。

  “林哥……我……我好冷……我想……回家……吃我娘做的……烩面……”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那只一直紧紧抓着林远山衣角的手,缓缓地……松开了。

  林远山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背着他,冲出了巷子。

  他背着他,找到了生路。

  他成功了。

  但是,张小山死了。

  死于失血过多。

  三天后。

  晋察冀军分区,特训队,简报室。

  林远山独自一人,站在陈光的办公桌前。他身上换上了干净的军装,左臂吊着绷带。

  他将那支缴获的王八盒子、张小山那本沾着血迹的、画满了弹道图的笔记本,和那支断成了两截的汉阳造(在地窖里被销毁了),放在了桌子上。

  “目标,中尉军需官,山本一郎。”林远山的声音嘶哑、平静,“七百米,逆光,一发毛瑟尖头弹,命中后心,确认死亡。”

  陈光没有看他,只是翻阅着那本血迹斑斑的笔记本。

  “张小山。”

  “阵亡。”林远山立正,“在撤退中暴露,大腿中弹,失血过多,牺牲。”

  “我看了你的报告。”陈光合上了笔记本,“你在他暴露后,返回了伏击圈。”

  “是。”

  “你违反了行动守则第三条:‘任务优先,组员可被牺牲’。”

  “是。”

  “你为什么回去?”

  “他是我的战友。”林远山抬起头,直视着陈光,“而且,他记着安全屋的暗号。我需要他。”

  “这是你回去的理由?”

  “不是。”林远山深吸一口气,“我回去的时候,并不知道他记得暗号。我只是……不想把他一个人丢在那儿。”

  陈光推了推眼镜。

  简报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张小山,理论满分,实战零分。”陈光缓缓开口,“他是个不合格的狙击手。他的死,是他自己恐惧的代价。”

  “而你……”

  陈光站起身,走到林远山面前。

  “你成功刺杀了目标,也成功利用了‘科学’。你还……带回了你的战友,虽然他已经死了。”

  “你情感用事,违反纪律,战术上……愚蠢至极。”

  林远山攥紧了拳头。

  “但是……”陈光话锋一转,“你通过了。”

  林远山猛地抬头。

  “我们需要的,不只是会计算的机器。”陈光看着他,“我们需要的,是知道为什么而战的人。你有人性,这很好。这会让你活得更久。”

  “林远山。”

  “到!”

  “恭喜你,你毕业了。”陈光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你要记住这一课。你合格了,可你付出的代价……是你战友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