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眼睛的秘密-《血战太行:抗日风云录》

  一九三九年,九月。

  “黑山口”伏击战后的安全洞穴。

  陈虎和王麻子清点战利品(药品和弹药)的、压抑的喜悦,在白鹿那声惊恐的“它在流血”中,戛然而止。

  洞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流血?”陈虎第一个冲了过来,他那只独眼(注:此处应为陈虎,非独眼)瞪得像铜铃,“他妈的,林远山,你又哪儿挂彩了?!”

  林远山没有回答。

  他只是……僵在了原地。

  他那只用来瞄准的、无所不能的“狼眼”……右眼,此刻,一片模糊。

  他看不清陈虎的脸。

  他只能感觉到,白鹿那双冰凉的、颤抖的手,正捧着他的脸。而那盏马灯的光,正刺得他……眼睛生疼。

  “……皮外伤。”他试图偏过头,躲开那光。

  “别动!”

  白鹿的声音,不再是ch 40的温柔,也不再是ch 46的刚烈。

  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医生的严厉。

  她没有去管林远山额头那道还在渗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的手,强行掰开了林远山的右眼眼皮。

  马灯的光,凑了上去。

  “……天啊……”

  小石头和王麻子,也凑了过来。

  他们看到了。

  林远山那颗本该黑白分明的眼珠,此刻……一片猩红。

  细密的血丝,从瞳孔的边缘,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将整个眼白,都染成了一种……可怕的、混合着暗紫色的“血色”。

  “……你……”白鹿的声音在发抖,她松开了手,仿佛被烫到了一样,后退了半步。

  “……这不是……新伤。”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什么意思?!”陈虎急了,“什么他妈的不是新伤?!这不是刚磕的吗?!”

  “磕?”白鹿猛地回头,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对陈虎……露出了“愤怒”。

  “你以为这是磕的?!这是‘眼底出血’(Retinal hemorrhage)!是在极端的‘光明’(照明弹)和‘黑暗’(夜视)中……强行切换!是……是用眼过度!是……把眼睛……用‘废’了!”

  “……”

  “林远山!”白鹿猛地转向他,她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你……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没有。”林远山低着头,试图擦去眼中的血雾。

  “你还在撒谎!”白鹿冲上前,再次,强行捧起了他的脸,她的手指,指向了他那充血的瞳孔深处。

  “……那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

  她用指尖,点着那个……只有在马灯光芒的直射下,才能勉强看清的……

  ……一道……如同“月牙”般的、陈旧的、灰白色的……

  “……疤痕!”

  “你这只眼睛……”

  白鹿的声音,因为这个可怕的发现,而变得尖利。

  “……在你……在我给你看冻伤之前!在‘秋收保卫战’之前!在……在‘雁门关’之前!”

  “……在你……加入八路军之前!”

  “……它……它就他娘的……已经……伤过了!!!”

  “轰——!”

  这句话,如同陈虎的炸药包,在陈虎、王麻子、小石头三个人的脑子里,同时炸响了!

  “……啥?”

  陈虎那张黑熊般的脸,血色褪尽。

  “……白鹿……你……你说啥?”王麻子那双“鬼手”眼睛,也睁开了,“他……他的眼睛……早……早就伤了?”

  “……教官?”小石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远山。

  那个……能在八百米外,打中军帽的“神”。

  那个……能在风雪天,打中野猪的“神”。

  他用来……瞄准的……“神之眼”。

  是……一只……“坏”的眼睛?!

  “……”

  林远山,这个在“北村”面前都没有低头的男人,在这一刻,被白鹿……揭开了他……最深的、最不 堪的“秘密”。

  他缓缓地,闭上了那只充血的、剧痛的右眼。

  “……是。”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一块砂纸。

  “……十五岁。”

  他缓缓地,开口了。

  “那年,还没旱灾。我爹……带我,去‘黑风口’,猎……一头‘熊瞎子’。”

  “……我们……碰上了土匪。”

  “不是一个。是……一窝。二十多号人。他们……也看上了那头熊。”

  “……他们不讲规矩。他们……开了枪。”

  林远山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右眼。

  “……我爹,为了掩护我,被打中了腿。”

  “我,”林远山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个‘神枪手’,为了救我爹,端着我那支破猎枪,冲了出去。”

  “……我打中了三个。”

  “……也被……第四个……”

  “……用‘鸟铳’(火药枪)……”

  “……打中了……脸。”

  “……”

  “……二十多颗铁砂。”

  “……大部分,都嵌在了额头上。只有一颗……”

  林远山的手指,点在了自己那只充血的右眼眼角。

  “……从这儿,钻了进去。”

  “……”

  “……我爹,背着我,爬了三天三夜,才爬回村子。”

  “……命,保住了。”

  林远山,缓缓地,睁开了那只……“血眼”。

  “……但这只眼睛,”他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也‘瞎’了……三成。”

  “……光线一暗。一下雨。一起雾……”

  “……它,”林远山笑了,“……就跟我那条伤腿一样……不听使唤。”

  “它……就是个‘废物’。”

  “……”

  洞穴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虎,这个暴躁的汉子,他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麻子,低下了头,默默地,开始……擦拭他那面“化妆镜”。

  小石头……在哭。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教官”,总是在开枪前……

  ……闭上眼睛。

  因为……

  他不是在“听风”。

  他是在……“看”!

  他是在用他那只……完好的“左眼”,去记忆目标的位置!

  然后,再用那只……半瞎的“右眼”,去……“套”那个该死的瞄准镜!

  他……他这几个月……

  他打“狼牙口”,他打“黑山口”……

  他……他他娘的……

  ……是……是“半个瞎子”?!

  “……你……”

  白鹿,这个揭开了“秘密”的姑娘,此刻,却成了……最痛苦的那一个。

  她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她想起了,在“黄风口”(ch 19),林远山那惊世骇俗的三枪。

  她想起了,在“黄土岭”(ch 34),他那八百米夜射的“神迹”。

  她想起了,在“秋收”(ch 39),他那二十秒内,连开五枪的“疯狂”。

  她以为,那是“天赋”。

  她现在才知道……

  那他娘的……

  ……是“玩命”!

  “……你……你这个……混蛋……”

  白鹿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没有去打他。

  她只是……用那双颤抖的、冰凉的、沾着他额头鲜血的手,轻轻地……轻轻地……

  ……捧住了他那张……写满了“旧伤”和“新疤”的脸。

  “……疼……疼吗?”她的声音,碎了。

  “……早就不疼了。”林远山说。

  “……骗子。”

  “……还行。”林远山,这个铁打的汉子,在这一刻,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缓缓地,拉开了她的手。

  他指了指自己那只……完好的“左眼”。

  “……没事儿。”

  他试图,像一个猎人那样,露出一个“ pragmatism ”(实用)的微笑。

  “……这不……还有一只吗?”

  “……”

  白鹿,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转过身,冲出了洞穴。

  她蹲在冰冷的、漆黑的、浸透了战友鲜血的泥地上……

  ……放声大哭。

  “……都他娘的……别看了!”

  陈虎,第一个从那巨大的、近乎“荒谬”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

  他那双牛眼,红得像兔子。

  “……王麻子!警戒!”

  “……小石头!烧水!”

  “……他娘的……一个个……都等死吗?!”

  洞穴里,重新……恢复了“秩序”。

  林远山,独自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

  许久。

  白鹿,从洞外走了进来。

  她的脸,已经擦干了。

  她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没有了“脆弱”,只剩下……“医生”的、不容置疑的“冰冷”。

  她走到林远山面前。

  “……你。”

  “在。”

  “你的右眼,”白鹿一字一顿,“眼底血管破裂,伴有旧伤……并发……‘视网膜剥离’(Retinal detachment)的……前期征兆。”

  “……我听不懂。”

  “你听得懂。”白鹿打断了他,“从今天起。”

  “……黄昏、黎明、阴雨天、大雾天……还有……任何……任何需要‘照明弹’的……夜间任务……”

  “……我,”白鹿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白鹿,作为‘风语小队’的随队军医……”

  “……‘禁止’你……”

  “……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