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青城山贼寇-《血泪大巴山》

  马蹄声远去后,巷口的风带起一缕尘土。杜守拙仍坐在马上,手搭在刀柄上,指节松了又紧。他没动,目光落在街尾那道消失的人影刚才站过的位置。药渣沾在粗布短褂上,桶底暗红未干——这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痕迹。

  他知道,有些事已经变了。

  十年前屠村那夜,火光映着血,人倒下时没有声音。现在这些人换了一身皮,挂着医牌,做的事却一样。只是这一次,他们碰上了会救人的人。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半块铜锁。铜锁贴着胸口,温热。

  马未卸鞍,刀未入鞘。他还在等。

  天色渐暗,街面清冷下来。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两下,停顿,再两下。三更将至。

  墙头忽有响动。

  不是脚步,是衣角擦过砖石的轻响。一个人翻进来,落地很轻,但左脚落地时微沉,显然是赶了远路。灰布包头,袖口沾尘,脸上带着风沙痕。

  是孙巧言。

  杜守拙没回头,只说:“来了。”

  孙巧言走到他马前,抬头看了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封油纸包好的信。火漆封口,印着一道歪斜的刀痕——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记,只有送真消息的人才知道怎么刻。

  “找到了。”孙巧言声音压得很低,“刘党残部藏在青城山老君观废墟后,靠山结寨,已有数十人聚集。”

  杜守拙接过信,拆开。里面一张薄纸,画着简易地形图,标出几处岗哨位置和一条隐蔽小道。字迹细密,用的是江湖密语缩写,但他看得懂。

  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

  孙巧言没催。他知道杜守拙的习惯——每看一次,心里就多算一步。

  “可有诈?”杜守拙终于开口。

  “三个不同渠道印证。”孙巧言说,“近两日周边村落失踪猎户五人,都是进山打猎没回来。有人看见他们被绑着拖进林子,手脚捆得死紧。”

  杜守拙点头。

  这不是小事。猎户熟悉山路,能让他们无声无息消失,说明对方已在山中建起据点,且有防备。

  他想起刚才街头那个倒下的男人。气血逆行,经络堵死——那是长期服药的结果。那种药叫“顺脉散”,是他早年在黑市见过的毒物,能让人听话,失去反抗心。刘撼山当年就用这个控制手下。

  如今这药又出现了,还打着医馆名义。

  根没断。

  他把信纸凑近灯笼,一点火苗舔上去,纸边卷曲发黑,慢慢烧成灰。他看着最后一角字迹消失,才松手。灰烬飘落,落在马蹄前的地上。

  然后他翻身下马。

  动作干脆,没有多余声响。

  他走进客栈院中,墙边有张旧木桌,上面铺着一块破布。他掀开布,取出一张陈旧舆图,摊开,四角用石块压住。烛光摇晃,照出青城山的轮廓。

  “主峰偏西有断崖,唯南麓一条古道可通。”他指着地图,“他们必以为天险护体,疏于防范。”

  孙巧言凑近看。

  “你再派两人绕北坡探路。”杜守拙说,“若有小径,便是破局关键。”

  孙巧言记下。

  “明攻太显眼,夜袭难控人数。”杜守拙继续说,“他们若知我来,必死守高地。我们要让他们自己走下来。”

  “诱敌?”孙巧言问。

  “对。”杜守拙眼神不动,“放出消息,说我将经官道赴京,带残页求朝廷庇护。他们会派人拦截,分兵离巢。”

  “那时我们直扑老君观。”孙巧言接上,“断其后路,围而歼之。”

  杜守拙点头。

  计划定下,不复杂,但需精准。时间、地点、消息传递顺序都不能错。

  “你的人可信?”他问。

  “两个是我从小带出来的。”孙巧言说,“一个在镖局烧过饭,一个替茶馆送过水,没人认得他们。但他们认得路,也认得什么是杀气。”

  杜守拙不再问。

  他知道孙巧言虽非高手,但耳目遍布。三年前他查黑风帮盐路,就是靠这条线摸到渡口。两次情报都准,这次他信八成。

  八成就够了。

  他转身走向屋内,从床底拖出一个旧木箱。打开,里面是干粮、火折、绳索、匕首。他检查每一样东西,动作缓慢但不停顿。刀放在桌上,他伸手摸了摸刀脊,确认无损。

  孙巧言站在门口。

  “你不问我怎么拿到这消息?”他忽然说。

  杜守拙抬头。

  “问了,就不干净。”他说。

  孙巧言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小竹牌,放在桌上。“联络用的。三更敲窗一下,是安全;两下,是撤退;三下急促,是遇伏。”

  杜守拙收下。

  “我走了。”孙巧言说,“明日午时,北坡十里亭外等你回音。”

  他转身出门,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杜守拙没送。

  他回到桌前,重新看地图。烛光下,青城山标记被他用指甲划了一个圈。他盯着那个圈,很久。

  外面马打了个鼻响。

  他起身,走到马厩,给马添草料,检查缰绳和鞍具。一切妥当后,他回屋,坐下,手放在刀柄上。

  灯还亮着。

  地图摊在桌上,石块压角,风吹不动。

  他没睡,也没动。

  他知道,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

  那些躲在暗处的人,以为换了名字就能活。但他们忘了,有些人记得每一双临死前的眼睛。

  他也记得。

  他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

  手指缓缓抚过左手腕上的“守”字刺青。

  那一刀,是他自己刻的。

  为守住该守的人,也为守住不该忘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闩,看了一眼夜空。

  星不多,云低。

  适合夜行。

  他回屋,吹灭灯。

  黑暗里,只有刀柄泛着一点微光。

  他坐回椅子,手始终没离开刀。

  门外,风穿过巷子,吹动一片落叶。

  它滚到门槛前,停住。

  屋里没有声音。

  杜守拙睁着眼,看着地图上的那个圈。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然后握住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