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一条看不见的长线-《核武读书天,老阿姨在末世看着你》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条看不见的长线

  捷运车厢内,一如既往拥挤,肺里的空气都要给挤出来。

  佘凌一只手拉住吊环,两眼直勾勾望着前面,头脑中嗡嗡乱成一片。

  那两位警官,会不会太过敏感?只一点点消息,便推断得那样可怖。

  或者人的特质,总与职业相关,她们这一行,遇事爱往坏处想。

  五点半钟,树荫下长椅上,佘凌把杯子举到唇边,慢慢喝了两口,放下来,双手在胸前握住杯身,仿佛握着一根充电棒,虽然金属保温杯隔绝了热度,但这样的姿势,总觉得源源不断传递能量。

  刚刚吃掉一只胡椒饼,捷运车站外,这陌生的街心公园,有一种野餐的感觉。

  难得的放松。

  昨晚睡在营地,不必匆忙赶来赶去,睡了两天,所有疲倦都消退,精力弥补回来,四十八小时的假日,有多少话都可以说完。

  双休是伟大的。

  佘凌眯起眼睛,望着前方路上的行人。

  胡椒饼真是鲜美,滑嫩的猪肉馅,碧绿的葱条,不知撒了多少胡椒粉,入口浓郁的胡椒味道,很能刺激食欲,咬第一口的瞬间,就想再添一只。

  但一张烤饼吞下肚去,差不多也便饱了,唇齿之间还有肉饼的香气,只是有点腻,幸好杯子里装的是绿茶。

  好久没有过这样的悠闲。

  每周一天假日,在营地虽然可以略做休息,内心总是仓促的,仿佛有什么在后面追赶。

  连休息也不能尽兴。

  仿佛电台里一支动听的歌,没能播放完,中间被卡断了。

  而此时,自己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况且,头脑中还有许多事情要梳理。

  半个钟头后,一杯热茶喝完。

  佘凌站起身,去向公交站台。

  六点半多一点,轻轻转动钥匙,推开房门,一阵碗勺磕碰的声音。

  “……这就是水做的女儿,与她那人到中年的母亲一样,满心都是算计……”

  “晚上好。”

  餐厅里顿时一片安静。

  温乐怡转过头:“阿姨,这么早就回来?”

  往常都是过了七点。

  佘凌笑道:“没什么事,不如早点回来。教授又在讲《红楼》?这次是哪个人物?”

  黄秀珠:“柳五儿。”

  “这个人,戏份好少,教授也留意到她,我都不太记得。”

  黄秀珠一笑:“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等一下我收拾桌面。”

  七点半钟,佘凌整理好厨房和餐厅,端了一壶茶出来,放在茶几:“茶水好了。”

  陈克勤倒一杯茶,抿了一口,朝她点点头:“佘小姐,你越来越懂得冲茶,时间刚好,再泡一下就老了。”

  佘凌笑着说:“毕竟有几位大师在,我也得一些熏陶。”

  这样高阶知识分子家庭,保姆阿姨真不容易当,两位教授老派风格,都很讲究品茶,老先生三周前,带回一点冻顶乌龙,叮嘱过几遍,“高冲快泡”。

  自己回头忙翻书,看了几本《茶道》,记了满脑子的蟹眼泡、虾眼泡、鱼眼泡、茶匙、茶针、茶夹。

  再学习一段时间,自己可以当茶艺师。

  黄秀珠道:“我看你也蛮有天赋,坐下来喝一杯。”

  佘凌笑着坐下:“我是觉得品茶很有格调,不过现在不敢喝茶,怕晚上睡不着。倒是有一件事,想同教授商量。”

  陈克勤飞快瞥了母亲一眼:来了。

  黄秀珠挑了挑眉毛:“什么事?”

  “洗碗机想来好一阵不会用了,不如收起来,把石磨摆在上面,用起来方便,免得每次搬上搬下。”

  虽然个头小,但毕竟石材,上下两扇磨盘,重量总有三十斤,自己每次分两回来抱,十几斤还搬得动,但终究有些麻烦,一周总要磨三四次豆浆米浆。

  黄秀珠眼角皱纹一松,点点头:“破壁机原本还用用,两三个月前逛旧货市场,看到这一个青石磨,我先生爱田园风情,便抱了回来。我本来也想着,要把洗碗机放进柜子,换磨盘摆在那里,但想到从此不再用洗碗机,总觉得有点伤感,就耽搁下来。”

  温乐怡笑道:“好像一个时代的结束。”

  陈克勤“哼”了一声:“这倒是正经事,早就应该接受现实。已经四年,大家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定要像从前那样生活,怎么可能呢?社会必须彻底转换轨道,应对新的环境。类似老人津贴、儿童照顾,这些福利该重新考虑。还有所谓劳工保护,早就应该废止。”

  黄秀珠看一眼佘凌,皱起眉头:“又在胡说。不要说这是现代社会,哪怕古代,也不是这样,看一看大观园里,晴雯几年赚了多少?”

  陈克勤扬起下颏,笑道:“妈,您只看到大观园花团锦簇,不见乌尽孝诉苦,虽然是打饥荒的话,那时代的生产力……个个都想舒服安逸,物资从哪里来?有人得到,就必然有人失去。如今的状况,必须加倍讲究效率,经济与道德不应该混为一谈。”

  黄秀珠一张脸越拉越长:“你但凡一说话,就让人怄气。佘小姐,那洗碗机,你有空收纳起来,把磨盘摆在上面吧。”

  起身走进书房。

  陈豪生端着茶杯去阳台。

  雅仁叫着:“佘小姐,这些能不能做水果电池?”

  佘凌在客厅地板俯下身:“柠檬、铜片、锌片,可以的,我们来试一下。”

  温乐怡向着丈夫噗嗤一乐:“每天电脑上敲字,原来是写的这些?这样的研究结论倘若发表,要惹起很大争议。”

  陈克勤道:“人总是爱寻找心理安慰,尤其是女人,自欺欺人。整个世界已经一片废墟,不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真实就不存在。现在最要紧的,是生存。”

  温乐怡笑道:“你要当屈原吗?愤世嫉俗。”

  十月二十九号,周一。

  早上八点半钟,从仁爱小学回来,佘凌清洗了清晨的餐具,从料理台上搬下洗碗机,放进下方橱柜,把那一套淡青色的磨盘放上去。

  拍了拍手,侧着头看了看,轻松了,明天早饭菜头粿,直接就在这里磨米浆。

  自己就如同一株植物,签订合同后,才开始扎根,经过太婆的事,甘苦与共,根系稍稍深入,到这时终于感到,在这个家庭,有了一点位置。

  上午十点,难民营门前办公室内,娄劲飞对办事员说:“平小姐,我想撤回离营申请。”

  年轻的女事务员看了看他,点点头道:“这样的决定不容易下,是吧?好在还没有向上面递交。”

  从桌面文件框里抽出一个塑料夹,取出一张纸,递给娄劲飞:“自己拿回去撕掉就好。”

  娄劲飞接过来:“谢谢。”

  转身走出办公室,快步返回营区,经过岗哨,警卫抱着枪,用眼皮夹了他两下。

  何苦呢?就知道不会有这样的勇气。

  在这里执勤已经三年,看到许多的人,大体只有进来,没有出去,倘若哪一个人竟真的毅然离岛,爆炸性的新闻,会给人传说好久,就连自己这一班工作人员,虽感觉不很明智,却也会表示钦佩。

  这一个男的,还有清早那个女人,好一阵没曾出现的奇观,上一次几个难民返回内陆,是在五个月前。

  讲真,自己曾对她们抱有期待,与之前的人不同,这两个人少了那种孤注一掷,多了一份沉稳,看起来颇有把握的样子,让人刮目相看。

  哪知不过一周,就改变了主意。

  自己心中替她们鼓起的干劲,全都泄气。

  不过却也没有什么看不起,传奇人物不是那么好做,几个人有宁折不弯的傲骨?苟且还是更安全些。

  娄劲飞把那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一瞬间对方情绪全数了然,暗笑了一声,并不是舍不得这里,只是情况有变。

  现在只恨不能出去。

  倘若能够离开难民营,以自己与处长的本领,应该能找到禇兴沛,便可以知道与他同住的是谁,顺着这条线索,掌握更多情况,决定未来的行动。

  正匆匆走着,前方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他浑身肌肉本能绷紧,抬起头来望向对面。

  “娄劲飞?”

  “是的。”

  “请来这边,我有话说。”

  “你是什么人?”

  “楚丽钦你该认识的。”

  娄劲飞后颈寒毛都竖起来,放轻脚步,一步一步跟着对方,走进营地深处。

  一个小时之后,娄劲飞回到帐篷,何剑玉伏在那里,正做俯卧撑。

  娄劲飞默默坐在她旁边。

  何剑玉很快发觉不对劲,两人视线交汇,娄劲飞的头向外微微一摆,起身先走出去,何剑玉从地上站起,紧随也出了门。

  “家里有人来。”

  何剑玉瞳孔一缩:“她们也找到了你?”

  “是的,已经同你谈过了吗?”

  何剑玉轻轻点头。

  “你决定怎样做?”

  何剑玉默默不语。

  片刻之后,盯着娄劲飞的脸,忽然问道:“你已经答应了她们?”

  娄劲飞嘴唇微微颤动,露出个笑容:“你拒绝了吗?”

  大半个上午,佘凌都在清理卫生。

  到中午十一点四十分,终于大致完成。

  匆匆吃了一碗傻瓜拌面,台式热干面让身体暖融融,特别的味道,台北上百种小吃中,最亲切的饭食。

  将承托的杂粮烤饼嚼碎咽下,佘凌喝了几口水,距离出门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将塑料凳挪到墙边,佘凌坐下来,捧起阅读器。

  后背抵在墙面,脊椎有点疼,脑中飘过客厅那一张黑色真皮大沙发,佘凌晃了晃头,还是不要坐过去。

  点开屏幕,《搞怪女王手工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