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铸剑-《血色征途:抗日风云录》

  狼牙口。

  这是一处位于深山腹地的绝密山谷。

  两边的峭壁像狼的獠牙一样交错。

  只留下一条只能容纳单人通过的“一线天”。

  里面,却是一片开阔的谷底。

  有溪流,有天然的溶洞群。

  此时。

  这片寂静了千年的山谷,沸腾了。

  “都别挤!排队!”

  “那个谁!别抢被子!”

  “这把枪是俺的!俺先摸到的!”

  “放屁!那是俺从鬼子尸体上扒下来的!”

  五百多号人。

  原来的一百多号土匪,加上新来的三百多号青壮年。

  乱成了一锅粥。

  吵架的。

  抢东西的。

  随地大小便的。

  甚至还有两个新兵,为了争一双鬼子皮靴,在雪地里扭打成一团。

  赵铁山站在一块大石头上。

  嗓子都喊哑了。

  “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

  “反了天了!”

  但他发现,这帮新来的根本不怎么怕他。

  人太多,他的威信被稀释了。

  “大当家,这没法带啊……”

  赵老三愁眉苦脸地跑过来。

  帽子都被挤歪了。

  “这哪是队伍,这就是一群流民!”

  “再这么下去,不用鬼子打,咱们自己先炸窝了!”

  赵铁山气得直喘粗气。

  正要拔枪示警。

  “砰——!!!”

  一声枪响。

  不是赵铁山开的。

  是从最高的那个溶洞口传来的。

  山谷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望去。

  林啸天拄着一根崭新的拐杖。

  站在高处。

  手里端着那把冒烟的南部十四式。

  风,吹起他破旧的棉衣下摆。

  他的眼神,比这山谷里的风还要冷。

  “打啊。”

  林啸天冷冷地说。

  声音不大,但在回音谷里听得清清楚楚。

  “怎么不打了?”

  “那是鬼子的靴子,好东西。谁打赢了归谁。”

  那两个打架的新兵,吓得赶紧松开手。

  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林啸天一瘸一拐地走下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没有人敢看他的眼睛。

  他们都记得,那天在柳家屯,这个瘸子是怎么像杀神一样,把鬼子打得哭爹喊娘的。

  林啸天走到那双皮靴前。

  捡起来。

  “想要?”

  他问那个赢了的新兵。

  “想……想……”

  新兵哆嗦着。

  “扔了。”

  林啸天手一扬。

  把那双皮靴扔进了旁边的冰河里。

  “啊?”

  新兵傻了。

  “那是死人的东西,我不嫌弃。”

  林啸天环视四周,目光如刀。

  “但我嫌弃你们的……‘死人样’!”

  “看看你们自己!”

  “为了一双鞋,对自己人挥拳头!”

  “为了口吃的,挤破了头!”

  “这就是你们说的报仇?”

  “这就是你们说的杀鬼子?”

  “如果鬼子现在摸进来。”

  林啸天指着一线天的方向。

  “你们这群乌合之众。”

  “连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

  全场死寂。

  三百多号汉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赵铁山!”

  林啸天突然喊道。

  “在!”

  赵铁山挺直了腰杆。

  “整队!”

  “从今天起,这里没有柳家屯的村民。”

  “也没有黑虎山的土匪。”

  “只有……抗日游击队!”

  “把这五百人,给我打散了!”

  “混编!”

  “十人一班,三班一排,三排一连!”

  “原来的老弟兄,全部下放当班长、排长!”

  “谁带的兵出了乱子,我只找当官的麻烦!”

  “是!!”

  赵铁山大吼一声,立刻开始行动。

  “李铁蛋!豁牙!大牛!二狗!”

  “都他娘的别看戏了!过来领人!”

  接下来的三天。

  狼牙口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熔炉。

  林啸天没有急着教他们打枪。

  他先教的是……“站”。

  在雪地里站。

  一动不动地站。

  “大冷天的站着干啥?俺们要练枪!”

  有刺头抱怨。

  结果被李铁蛋一脚踹进雪堆里,罚跑了十圈。

  “站都站不稳,还想拿枪?”

  李铁蛋现在真的像个魔鬼教官。

  “战场上,让你趴一天一夜你都得趴着!”

  “动一下就是死!”

  除了站,就是跑。

  负重跑。

  越野跑。

  五百人的队伍,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那些本来想混口饭吃的人,开始打退堂鼓了。

  但没人敢走。

  因为林啸天说了:

  “想走的,把吃进去的盐和米吐出来。”

  “枪留下。”

  “滚。”

  没人吐得出来。

  也没人舍得那杆枪。

  第五天。

  实弹射击。

  子弹不多,每人只有五发。

  “都不准浪费!”

  豁牙心疼地数着子弹。

  “谁要是五发全脱靶,今晚别吃饭,去给全连洗脚!”

  “砰!砰!砰!”

  枪声在山谷里回荡。

  虽然大部分人都脱了靶。

  但那种火药味,那种后坐力。

  让这群庄稼汉的眼里,开始有了光。

  那是战士的光。

  林啸天坐在高处,看着这一切。

  他的腿恢复得不错,已经能扔掉拐杖慢慢走了。

  “林兄弟。”

  赵铁山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烤土豆。

  “这帮兔崽子,有点模样了。”

  “刚才我看那个二柱子他爹,居然五发中了三发!”

  “是个打枪的好苗子!”

  林啸天接过土豆,咬了一口。

  “还不够。”

  “这些只能算是民兵。”

  “离正规军,差得远。”

  “离能跟鬼子硬碰硬,更远。”

  “慢慢来嘛。”

  赵铁山安慰道。

  “没时间慢了。”

  林啸天抬头看着天空。

  灰蒙蒙的天空中,传来了一阵嗡嗡声。

  “隐蔽!!”

  林啸天脸色一变,猛地大吼!

  “隐蔽!!趴下!!”

  “都不许动!!”

  李铁蛋和各个班长反应极快。

  瞬间把身边的新兵按倒在雪地里!

  五百多人,瞬间趴下。

  身上的白色伪装服,瞬间与雪地融为一体。

  几秒钟后。

  一架涂着膏药旗的双翼侦察机,低空掠过狼牙口。

  高度很低。

  低到能看见飞行员戴的皮帽子。

  飞机在山谷上方盘旋了两圈。

  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然后摇摇晃晃地飞走了。

  直到飞机的声音消失。

  林啸天才缓缓站起身。

  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鬼子的侦察机。”

  赵铁山脸色凝重。

  “佐藤那个老小子,开始动用大家伙了。”

  “咱们这地方……恐怕藏不住了。”

  林啸天看着飞机消失的方向。

  “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

  “五百人的吃喝拉撒,烟火气太重。”

  “鬼子迟早会发现。”

  “那咋办?再搬?”

  “搬去哪?”

  林啸天摇摇头。

  “整个长白山都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

  “我们是瞎子。”

  “鬼子有飞机,有电台,有电话。”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

  “而鬼子什么时候来,来多少人,带什么炮。”

  “我们一无所知。”

  这种信息的不对称,是致命的。

  “我们得治好这双‘瞎眼’。”

  林啸天转过身,看着赵铁山。

  “大当家。”

  “咱们队伍里,有识字的吗?”

  “识字?”

  赵铁山挠挠头。

  “算账的账房先生算吗?”

  “还有那个以前教私塾的李秀才。”

  “就这俩?”

  “嗯……对了!新来的那批人里,好像有个学生娃!”

  “戴个眼镜,说是从北平逃难回来的大学生!”

  “大学生?”

  林啸天眼睛一亮。

  “人在哪?”

  “在三排二班!叫……叫陈清泉!”

  “带他来见我。”

  “立刻。”

  ……

  十分钟后。

  一个瘦弱的、戴着破了一半镜片眼镜的年轻人。

  被带到了林啸天面前。

  他冻得瑟瑟发抖,书生气很重。

  手里还紧紧抱着一本翻烂了的书。

  “你叫陈清泉?”

  林啸天打量着他。

  “是……是。”

  年轻人有些害怕,不敢看林啸天的眼睛。

  “懂洋文吗?”

  “懂……懂一点英文,还会一点……德文。”

  “物理呢?电学呢?”

  “我是……清华物理系的……”

  林啸天笑了。

  那是这半个月来,他第一次露出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把他拍得一个踉跄。

  “好小子。”

  “物理系的高材生,来这当大头兵,屈才了。”

  “不……不屈才!”

  陈清泉突然抬起头,眼神倔强。

  “我想杀鬼子!我不想当亡国奴!”

  “杀鬼子,不一定非要用枪。”

  林啸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有时候,这玩意儿比枪好使。”

  他转过身,看着赵铁山。

  “大当家。”

  “下一仗的目标,有了。”

  “打哪?抢粮还是抢枪?”

  赵铁山兴奋地问。

  “不。”

  林啸天摇摇头。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地图。

  手指,指向了五十里外。

  那里不是据点,也不是村庄。

  而是一个位于山顶的孤零零的建筑。

  “黑云峰。”

  “鬼子的……中继通讯站。”

  “通讯站?”

  “对。”

  林啸天眼中寒光一闪。

  “那里有我们最缺的东西。”

  “电台。”

  “还有……”

  他看了一眼陈清泉。

  “密码本。”

  “只要拿下了它。”

  “我们就不再是瞎子。”

  “我们就能……听见鬼子的心跳。”

  “李铁蛋!”

  “到!”

  “尖刀班集合!”

  “带上陈清泉!”

  “今晚……”

  “我们要去给鬼子……拔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