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马到成功-《杨府群英记》

  西夏边关,冷风猎猎,旌旗蔽空。第一重雄关——七星关,横亘在万里戈壁与山川之间,厚重的城墙在岁月中早已斑驳,却仍如猛兽伏地般守望着北疆。

  关中主将景花沙,西夏宿将,年届中年,素非驰骋沙场、勇冠三军之辈,然久镇七星关,统兵有度,治军严整,于边地久历风霜,威望自成。关中兵将虽多悍勇,却皆听其号令,不敢违越半分。此日正坐中军帐内,与亲随讲述军务,忽听营外号角响动,旋即有小军疾步入内,单膝跪下,禀道:“启上将军爷,大事不好!探马回报,大宋五虎统领,率雄兵十万,已抵我西境百里之外,声言奉旨讨伐,声势浩荡,所过之处,无有不破!”

  景花沙闻言,面色微变,急然起身,心头如遭重锤。他知道,这不是寻常交兵,这是天朝倾国而来的征讨。五虎将之名,他岂会不知?焦廷贵、李义、刘庆、张忠、赵虎,个个骁勇善战,令敌胆寒。何况统兵之帅,正是大宋威名赫赫、战无不胜的狄青!此人自征西以来,连破重关,所向披靡,西夏悍将折损无数,早已谈之色变!

  他眼神一黯,缓步走到营帐门口,远眺南方苍茫山道,天边隐现一线尘烟,隐约有铠光在日下闪烁。须臾,副将又禀:“主帅,宋军不过百里之遥,恐今明两日便可抵关。”

  营帐沉默片刻,景花沙缓缓坐下,沉思良久。心中百转千回:“西夏王野心不死,妄图吞宋夺土,反陷西夏于危局。昔日五大猛将:赞天王、子牙猜、大孟洋、小孟洋、薛德礼,皆战死于狄青之手。如今孤关当敌,焉能力敌?我景花沙何苦陪葬?若强战,非但自取灭亡,满城百姓也难逃兵火涂炭。”

  念及于此,他毅然起身,一字一句道:“传令——开关投顺!”

  副将惊愕,众军错愕,然而景花沙神色坚定:“我不为私生,不图苟安,只愿保我城中百姓无兵燹之灾。”

  关门洞开之时,宋军正行至七星关前,炮车未列,阵未成。元帅狄青勒马观之,疑色浮于眉间,暗道:“这关中主将安得如此之举?莫非有诈?” 便传令五虎将严整军纪,封锁关门,搜查奸细,擒景花沙至阵前。

  查验良久,无伏无诈。狄青方才释然,命人解去景花沙绳索,亲自抚慰,朗声问道:“景将军,你既识时务降顺,可否言我军进攻所向?你邦尚有几座关隘,将领何人,实力几何?”

  景花沙亦不隐瞒,拱手道:“启禀元帅,自七星以北,尚有乌鸦关、白鹤关、黄花关、碧霞关四座关口。八百余里外,便是和平城——西夏王寝宫所在。各关虽有将守,勇而不智,岂敌元帅虎威?西夏强将皆殁,守将焉能独抗?只盼我西夏回头是岸,莫再涂炭百姓。”

  狄青微微点头,又问:“听闻你邦有镇国之宝——珍珠烈火旗,可是属实?”

  “确有其物,奉于王宫宝库。”

  狄青拍案道:“甚好。本帅奉旨讨伐,若你能辅我破敌,劝降诸关,擒拿此旗,大功一件,朝廷自有封赏。”

  景花沙恭敬答道:“愿尽犬马之劳!”

  是夜,宋军大设军宴,金盏玉盘,犒赏三军。狄青借此鼓舞军心,酒后传令:三日后再进兵。

  旋即命人修书,飞马送往西夏诸关,劝其早献烈火旗,免遭兵祸,言辞凛然,句句直击西夏王权柄。文书所至,关将震怒。

  乌鸦关内,将军亚从善接到文书之时,怒目如火,喝声:“可恼!狄青奉旨来伐,我不怨他。但景花沙这狗贼,食国俸禄,竟反戈倒戈,开关献敌,岂非狼心狗肺!”

  他手握战书,指点关图,厉声道:“来日一早,先取此贼首级,再与宋兵厮杀个痛快!”

  此人性烈如火,说战便战,当夜点齐两万兵马,刀枪铮亮,盔甲生辉,传令三军:“景花沙,通敌叛国!明日即赴七星关问罪!若胆敢阻我者,杀无赦!”

  次日,红日初升,乌鸦关内鼓号大震。亚从善亲披战甲,手提狼牙大斧,率军发兵,杀奔七星关下,高声点名:“景花沙!可敢出阵!”

  关内小军急报,狄青看完微笑不语,转头问:“景将军,他点你名讨战,意欲何为?”

  景花沙神色如常,略带苦涩:“小将若不应战,众人只道我心虚畏战。此番之事,亦当由我了结。”

  狄青点头:“也好。若战不过,便劝降,不必死战。”

  景花沙应命披挂,率三千兵骑出关,雪地苍苍,风卷铠甲。他于阵前大喝:“亚将军,我景花沙在此。你若有话,但请直言。”

  亚从善怒喝如雷:“叛臣狗贼!昔日同朝为将,今你却甘为宋贼爪牙,背主求荣,我岂容你苟活!”

  面对怒骂,景花沙却平声以对,语中透出几分悲凉:“我邦失道,屡犯中原,今强敌临境,国将不国。我降者,非为私利,只愿百姓免祸。将军若执意战死,景某不敢阻拦,但还望你三思。”

  风吹旌旗,二人阵前言语,宛如刀剑交锋,胜负未决,忠义两难。

  乌鸦关前旌旗烈烈,鼓声震耳。景花沙披甲上阵,马蹄踏雪,一路驰至阵前,正欲开口,不料对面亚从善早已怒火中烧,脸色铁青,声音如雷震般传来。

  “放你狗屁!”亚从善厉声大喝,指着他喝骂道,“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说出这等懦言?你不觉得羞耻,我都替你羞!”

  这番话如刀子般扎在景花沙胸口。他面色一沉,低声答道:“亚将军,休怪我无义。眼下兵临城下,西夏兵力不敌,我若死守七星关,除了徒添杀戮,还能换得什么?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过是想保住这满城百姓的性命。”

  亚从善怒气攻心,一句话都不愿再听,破口骂道:“你这贪生怕死的东西,也配谈保民之名?你不是好汉,是叛徒!今日,我就来取你狗命!”

  说罢,他猛然一夹马腹,提刀便砍。景花沙见势不妙,迅速拔刀迎战,金铁交击之声响彻旷野。

  亚从善一连三刀杀来,气势如暴风骤雨,景花沙左挡右架,堪堪接住。两人刀来刀往,寒光闪闪,转眼间已交手数合。

  “亚将军,我不是怕你。”景花沙边挡边喝道,语气沉重,“我只是念你我同朝为臣,今日才饶你三刀。”

  “你既已投降大宋,就不是我同朝之人!”亚从善怒喝,又是一刀斜劈而下。

  景花沙避过刀锋,回手一击,二人再度缠斗。战马盘旋,刀光如电,转眼间拼杀二十余合。终究是景花沙心有顾忌,加之体力不支,被逼得节节后退,终于兜转马头,败走回关。

  亚从善追击几步,见追不上,只得勒马冷哼一声:“罢了,饶你多活一日。”带兵回营,怒气难消。

  景花沙返回大营,满身尘土,盔甲带伤,面带羞色。入营见了狄青,单膝跪地低头不语。狄青却并不苛责,只淡淡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必烦忧,来日另点将官应敌便是。”

  次日,探马又报:乌鸦关敌将再次点名景花沙出战。狄青摇头:“他既如此执意,景将军昨日已出战,无需再应。来人——传令点将。”

  说着,他拈出一支令箭:“张忠听令。你领五千人马出关迎敌,须小心应战。”

  张忠应声而起,抱拳大喝:“末将得令!”随即披挂整齐,提刀上马,炮响关开,一骑当先冲出关门,卷起一路尘沙。

  来到阵前,敌将上前通名,张忠并不多言,双腿一夹,战马直冲对面,手中大刀自头顶劈落,对方仓促迎战,两人立刻斗作一团。

  张忠刀法剽悍,力猛招快,不出三十合便将亚从善逼入下风。再一刀架开敌将兵器,顺势奋力一斩,只见刀光落下,鲜血溅地,亚从善已被拦腰斩成两段,尸落马下。

  张忠朗声大笑,横刀而立:“这点货色也敢来逞凶卖命?”

  随即他挥刀高呼:“守关诸将听令!识时务者尚有活路,若执迷不悟,只能做无头之鬼!”

  乌鸦关守将见主将战死,军心崩溃,纷纷弃械请降。张忠命人收整兵马,随即派快骑飞报狄青。

  狄青接报大喜,立即下令全军进关,亲自入城查点粮草军械,封存库房,张榜安民,又厚葬沙场阵亡之士,并记张忠头功。

  他站于乌鸦关城楼之上,眺望西北,感慨说道:“我本以为西夏兵强将勇,没想到两关接连崩溃。一座投降,一座被破。照这形势,后面几关若仍如此,又岂有不归顺之理?”

  消息传到白鹤关,守将酥而岱闻听七星、乌鸦连失,心中惊骇。他暗自咬牙:“狄青果然非凡!既然如此,待我出关与他分个高下!”

  正要点兵出战,忽有文书来至。他拆开一看,乃是狄青来书,语气诚恳,劝其年年进贡,献出珍珠烈火旗,即可免战保邦。

  酥而岱看完之后大笑不止:“大宋王未免太过天真。这珍珠烈火旗乃是我西夏传国重宝,岂是区区来书便能夺去?你以为我等是三岁孩童吗?待我一面上奏狼主,一面出兵交锋,看你还有多少底气!”

  他当即修表启奏王庭,又飞书碧霞关,请段威前来助战。是夜便调集一万兵马,千名武官统领,连夜赶至乌鸦关十里之外放炮安营,并递出战书,约定次日决战。

  天光微亮,两边兵将饱食战饭,整装待命。营前鼓声渐起,酥而岱亲率大军前来讨战。

  狄青闻报,立于帅帐之前,目光凝重,缓缓开口:“景将军,本帅出兵,志在平乱非在屠国,故而先行劝降。不想此人如此固执,既不纳降,又来挑战。你素识此人,想来知他本事。”

  景花沙出班抱拳:“禀元帅,酥而岱略有些本领,但远不及我军众将。只是此人与末将平日情同兄弟,若真刀真枪斗起来,只怕伤他性命。若元帅许可,愿由末将出马一试,劝他归降。若他执迷不悟,再请出兵不迟。”

  狄青沉吟片刻,点头道:“既如此,你带兵一千前去答话。”

  景花沙领令,登时披挂整齐,提刀上马,率兵千人缓缓出营,一声炮响,关门大开,旌旗猎猎。

  他一骑飞驰而出,在阵前勒马而立,面向酥而岱所在的阵地,抱拳高声道:

  “酥将军,景花沙在此,今日前来,不为交战,只为与你说一句心里话!”

  寒风之中,两军对峙,战鼓未响,杀机未发,一场决断,正悬于这句“心里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