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调兵遣将-《杨府群英记》

  三关地势险要,北望阴山,南接沙漠,四野苍茫,风卷残云,常年寒风如刃,夜间尤甚,狼啸不绝。关城高耸如山,城楼之上旌旗飘动,铁马金戈,铿锵作响。这里,是边疆最重要的一道防线,是各族兵锋必争的咽喉要地。

  自从狄青镇守此地三年,边境无战火,百姓得安宁。城内商旅往来不绝,田畴耕作有序。此皆赖元帅狄青一人之威。

  狄青为人刚直,性格坚毅,既有胆识,又具谋略。少年时,家乡山西遭遇洪灾,家破人亡,流落山林。危难之际,幸得王禅老祖搭救,带至水帘洞中收为弟子,传授兵法武艺。数年后,老祖观他命格,知其无缘修仙,却有辅国封侯之命,便遣其下山,辅佐大宋天子。

  他下山之后,一路征战,从小卒做到统帅,战功赫赫。西夏犯边,是他一箭射杀敌中赞天王,打得敌军溃败千里,威震西北。当朝仁宗赵祯得知此事,赞其英勇果断,又逢杨宗保战死沙场,朝中群臣无以应敌,便诏封狄青为三关元帅,镇守此隘。

  狄青身披乌金甲,坐下赤鬃马,帐中一柄赤火枪,枪锋寒光四溢,冷若霜雪。他威严不怒自威,令行禁止,麾下三军将士皆奉命如山,无人敢怠慢。他更是狄太后娘娘的亲侄儿,又有包拯、潞花王等人在朝中为后盾,庞洪、孙秀虽屡次陷害,却无一得手。

  狄元帅麾下,不止他一人独撑三关,还有四位结义兄弟,个个是战场英雄:张忠、李义、刘庆、石玉,四人皆是义胆忠肝、身经百战。他们与狄青情同手足,人称“五虎将”。这五人的名号在边境外族中,如雷贯耳,一听便令人胆寒。辽、夏小国早已私下传言:“三关有虎将,切勿轻犯。”

  除此之外,还有两位猛将常随帐下:一是焦廷贵,是焦赞之后,弓马纯熟、勇力绝伦;一是孟定国,乃孟良后人,悍勇过人,擅使双斧。两人虽非结义,却忠心耿耿,情同兄弟。

  自从西夏溃败之后,狄元帅每日仍派四虎将轮流出关巡查,防备敌军卷土重来。这一日清晨,三关关城寒气袭人,帐外北风大作。狄元帅升帐议事,范仲淹与老将杨青早早前来参见。

  范仲淹乃朝中名臣,此次奉旨驻守边关,与狄元帅共议军务。杨青则是杨家旧将,曾追随杨景南征北战,战功无数,晚年仍守边关,忠心不改。三人同心协力,几年来守得边疆安稳。

  片刻后,范仲淹与杨青告辞离去,元帅狄青独自坐于大帐,披着军袍,目光沉沉望着帐外寒风中的旗帜,心中百感交集。他低声自语:“唉,杨宗保将军当世英雄,沙场殉国,死得其所……想当初本帅若非太后娘娘救援,早被庞洪所害,死于阴谋诡计了。”

  他抬起手掌,缓缓握紧,“庞洪、孙秀,狼子野心,数次设局欲除我而后快。幸得天佑命长,一次次死里逃生。今日我能领兵镇守此地,也算回报圣恩,谢天下苍生。”

  想及西夏一战,虽已击溃敌军,但狄青依旧心中不安:“蛮夷之性,好战不休,怎会甘心退兵?若我稍有松懈,只怕会再失良机。”他目光冷然,低声道:“我若轻敌,便是误国。”

  这时,小校急报:“启禀元帅,四位将军回营交令。”

  “传他们进来。”狄青振衣起身,威风凛凛。

  不一会儿,张忠、李义、刘庆、石玉四将整整齐齐步入大帐,抱拳躬身道:“末将等奉命操演军兵已毕,特来禀报。”

  狄元帅亲自下阶,笑着说道:“众位辛苦了!你们日夜操练、巡边不懈,本帅心中记着。”

  他转身吩咐传令官:“命设酒宴,犒赏全军将士。”

  众将听罢,纷纷拱手谢恩,笑容满面。狄青又道:“你们几位兄弟先去后堂饮酒,等我与范大人、杨老将军会合后也来与你们一同畅饮。”

  四将与焦廷贵、孟定国六人并肩而出,卸下甲胄,由小兵抬走,战马牵入马厩喂料。众人换了便服,入堂开怀畅饮,言笑风生,好不快活。

  这一夜,三军将校皆得酒食,营内气氛融洽,兵心齐整。只是,在这酒宴之间,却有一人暗自低眉不语——正是石玉。

  他年纪不大,却武艺超群,忠勇可嘉。自从随元帅镇守三关,已有三年未归。母亲年老,独守京中,身边无依;妻子更是赵千岁之女,身怀六甲在身,音信全无。思母念妻,夜夜梦回;此刻酒入愁肠,更觉五内如焚。他独坐窗前,望着天边星辰,心中默念:“娘亲是否安好?郡主……是否顺产平安?”

  风过如刀,冷意袭人,石玉缓缓抬手将酒一饮而尽,眼中隐有水光,却咬牙不语。

  次日清晨,狄元帅与众将共坐谈话。张忠笑言:“西夏已被我们杀得溃不成军,怕是不敢再来犯了吧?”

  狄青听后,却并不答话,反而缓缓起身,眼神沉稳如山。他看着众人,语气坚定:“正因其败,才更要警惕。凡是为将者,必须要懂得居安思危。西夏之国,兵多将悍,不是寻常小国。就算今战一败,来日东山再起者,不知凡几。我们若以为战而胜便可高枕无忧,那才是真正的祸端。”

  众将一听,面色肃然,连连点头。

  风雪未歇,城池如铁,狄元帅身立关头,目视远方。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钟:“大宋养我多年,予我盔甲兵权,若有一日失了此关,我狄青,甘愿提头请罪!”

  三关帅帐之中,风卷残帷,旌旗猎猎,一轮残阳斜映帐前,金光洒落在将台青石之上,映出众将披甲执戈的峥嵘轮廓。

  众人听罢狄元帅一番话语,俱皆神色一正,肃然起敬。张忠率先拱手:“元帅高见不差,确是我等一时未察。”李义、刘庆等人也齐声附和:“元帅胸怀大局,胜我等百倍。”

  众将心中钦佩已极,纷纷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帐下忽然响起一道粗犷的声音,打破了营中凝重气氛:“元帅勿忧!既要防着这些番狗卷土重来,小将倒有一计——不如先发为强,点齐兵马,杀入西夏,来个斩草除根、寸草不生!叫他们再也不敢窥我大宋寸土分毫!”

  此话惊得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员黑面悍将大步而出,眼中带火,怒气冲冲,正是焦廷贵。

  焦廷贵,出身将门,乃焦赞之后,向来豪勇无双,但性情鲁直,不善谋断。他一腔热血,说话更是直来直去,不加掩饰。此刻他怒气上涌,想起西夏屡次犯边,又见元帅忧心战事,不禁冲口而出,话语中更带着几分愤然。

  狄元帅闻言,眉头顿时一沉,冷声喝道:“胡言乱语!你可知自己说的是什么?”

  他站起身来,神情如铁,目光直视焦廷贵:“西夏虽曾犯我边疆,圣上已下诏宽恕,旨在安抚远人。如今我等为将者,当奉诏守疆,而非擅自征伐!你可知,未经圣裁而妄动兵马,便是擅兴战事,乃是重罪!更何况西夏王虽野心不死,终是异国之君,不可等同贼寇对待。若其再犯,我自会奏请天听,岂容你一将胡作妄为?”

  焦廷贵一愣,方觉自己言语莽撞,讪讪而笑:“元帅果然仁厚,倒是便宜了这群番奴。”说罢抱拳一揖,悄然退下。

  天色渐暗,残阳沉入西岭之后,夜风自关外吹入,卷动军旗猎猎作响。狄青抬头望着夜空,心中却仍隐隐不安。他知焦廷贵一腔热血无心造次,但西夏之祸,恐非一战而平。

  当晚用过军中晚膳,众将各归营帐,风声渐歇,夜幕沉沉。狄青独坐帅帐,点灯翻阅兵书,满目战策沙图,却无心再读,眉宇间隐有忧色。

  翌日清晨,东方微明,关内操练如常,狄青一早便遣张忠、李义等四虎将分路出关巡查,不敢有一丝懈怠。午时,忽有亲兵奔入帅帐,急声禀报:“启禀元帅,京中圣旨到!”

  狄青闻言,立刻起身,整整衣甲,吩咐中军:“开帅府中门,设香案香炉,迎旨!”

  片刻后,诏使已至,旌节前导,随行亲兵列阵两侧。诏书未展,已是肃然。

  狄元帅率众将跪伏阶下,只见诏使展开黄绫,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夏小国,妄动干戈,犯我中原疆界,虽已被狄卿驱退,但此等行为已同叛逆。朕岂容小邦欺吾大宋?今命狄卿统领三关兵马,率众出征,讨伐不臣。若其畏罪求降,须献其镇国重宝‘珍珠烈火旗’为贡,每岁朝贡,永守臣礼。若其不从,即行挥师征讨,平其国土,肃其野心。班师之日,论功行赏,以酬卿劳。三关驻守,暂交孙秀为权掌兵务,钦此。”

  诏书读罢,狄青俯首叩谢:“臣狄青,奉旨出征,誓不辱命!”

  诏使杨大人乃户部清官,行礼之后便即辞还,狄青亲送出关外。待其离去,回至帅帐,众将早已知晓诏旨内容必是出自庞洪,个个咬牙切齿。

  “庞洪那老贼果然阴毒!”张忠一拳砸在案上,“这般欺君罔上,擅奏干戈,真该剐他个千刀万剐!”

  李义愤怒接话:“他诬奏西夏未降,实为借刀杀人,调走元帅,好将三关兵权交与孙秀这狗贼!”

  帐中将士议论纷纷,怒声连连。

  狄元帅却神情平静,沉声说道:“众位不可胡言。虽说奏报出自庞洪,但今既奉圣命,不得违诏。孙秀既将至,我等只管整顿兵马,秣马厉兵,待命出征。”

  范仲淹眉头微皱,低声道:“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庞洪表面言忠,骨子里却是祸国之贼。此战一开,怕是他另有图谋。”

  老将杨青点头附和:“正是。我料这庞洪忽奏调兵,恐不止为西夏之事,元帅不可不防。”

  狄青朗声一笑,目光如炬:“老将军放心!兵权在握,军心不乱。纵庞洪使出千般毒计,也休想撼动本帅一寸半毫!”

  这时,焦廷贵又冒了出来,抱拳笑道:“元帅,前些日子小将妄言出征,您还喝斥小将不可妄动兵马。如今奉了圣旨,那便一战到底,杀得番狗哭爹喊娘,叫他们知道焦廷贵的厉害!”

  狄青闻言勃然大怒,拍案喝道:“混账东西!眼下正是秣兵厉兵之时,你竟还敢口出狂言!还不速速退下!”

  焦廷贵挠了挠头,憨憨一笑:“元帅莫恼,小将失言了。”说罢躬身一礼,退入帐后。

  夜深人静,狄元帅独坐灯下,望着案头军图,久久沉吟。

  “珍珠烈火旗……西夏传国之宝,怎会轻易献出?若其不从,又如何复旨?唉……这一战,只怕难有善果。”

  烛火摇曳,映照出他眉心的忧色。风入帐中,他却未觉寒意,只觉得肩上的兵责之重,压得胸口隐隐作痛。

  再候三日,孙秀方才抵达三关。时值秋深,边风猎猎。自圣旨下达以来,狄青早已整顿兵马,粮草器械一一备齐,只待兵部钦差到任接掌关防,便可启程西征。然而这孙秀却迟迟不至。

  原来这孙秀,素为朝中权臣庞洪亲信,性情贪婪,尤好酒色。一路自京城而来,凡途经州郡,皆有地方官吏设宴款待,重礼迎送,他无不欣然赴席,笑纳金银。车驾走得慢,酒席却场场不落,耽误数日,竟比杨钦差足足晚来三日。

  狄青素知其人阴险狡诈,品行不端,心中早有防备。然朝廷调令既下,不得不循礼出迎。那日午后,尘土漫天,一队仪仗缓缓而来,旌旗不正,马蹄懒散,军容狼藉。孙秀坐在马上,锦袍金带,面浮酒色,竟似赴宴归来,丝毫无征边之急。

  狄青同范仲淹、杨青二人率众将亲至关前迎接,礼节周全。入得帅府,四人分宾主而坐,帐下则立着张忠、李义、刘庆、石玉四将,神色如铁,沉默不语。狄青亲奉香茶,孙秀只是轻抿一口,便将盏放下,话锋一转,语带试探地问道:“元帅既领王命征伐西夏,为何至今尚未起程?”

  此话一出,帐中气氛顿时一紧。范、杨皆不语,只看向主位。狄青神情不动,目光沉稳,拱手答道:“孙大人有所不知。此关乃边陲咽喉,一日不可无主。大人一日未到,下官便一日不敢擅离职守。今大人既已到任,下官明日便可整军出关。”

  孙秀听罢,脸上笑意敷衍,心底却不无不悦。他点了点头,略作寒暄,便托词劳顿,与范仲淹、杨青一道进关巡视,避开主帐。

  狄青目送三人离去,脸色沉如冰水。帐中诸将亦看出端倪,心中皆知,孙秀此来,非止接掌关防那么简单。他是庞洪安插的钉子,此后三关之内,怕是难有清净。

  当夜,狄青不眠,将出征所需兵粮战具尽数清点,凡属西征用物,登记造册;其余关中守务,亦一一整理明晰,于夜半封卷交予孙秀。翌日天明,他将范仲淹、杨青二人唤入内堂,低声叮嘱道:“奸臣孙秀居心叵测,二位大人须多留心提防。狄某此去西征,若能平西而归,再与二位共商国事。”

  范仲淹闻言,神情凝重,拱手道:“奸邪误国,正道难伸。然元帅忠义无私,自有天地护佑。”杨青亦点头应诺:“老将虽老,尚可执剑守关,必不容奸人得志。”三人对视,言尽于此,情重于心。

  是日午后,狄元帅升帐点将。帐前列队,诸将整肃,杀气肃然。狄青居中发问:“此次西征,路远山险,需一人熟道为前锋引路。诸位之中,可有往返西夏之人?”

  话音未落,只见焦廷贵出列而前,拱手抱拳道:“元帅,小将幼时曾随家父出入西夏边地,熟知其路,愿为先锋。”狄青颔首应道:“好。即点你为先锋,孟定国押解粮草。张忠、李义、刘庆、石玉四将听调行军。”

  命令既下,军中炮响三声,旌旗翻飞。狄青披挂上马,手中帅旗高高举起,一面金底黑字大幡随风展开,旗上四字,笔力雄浑:五虎平西。

  五万兵马列阵三关之外,战马嘶鸣,铁甲锃亮,寒光流转如霜雪。狄青率诸将拜别范、杨、孙三人,随后一声号令,千军万马奔腾而出,卷起尘烟万里。

  关外百姓闻讯皆至,跪送大道两旁。香烟缭绕,哭声祈语不绝于耳。有人焚香,有人抱子叩头,有老妇哭喊:“元帅莫忘我儿尚在军中,愿神明保佑诸将凯旋归来。”狄青望着那一张张布满风霜的脸,心头微动,虽不作声,却在心中立誓:

  “此去西征,纵刀锋所向血流漂橹,亦不负百姓所托!”

  然而他心知,此番征讨,并非出于边地战乱,而是庞洪一纸谗言,哄奏圣上,称西夏王拒贡不臣,欲逼其献出传国之宝“珍珠烈火旗”以示归顺。可这宝旗正如我大宋玉玺,岂容他国轻弃?

  明知无理,却强行征伐,只为借战除己,借兵杀将。孙秀权掌三关,庞洪操弄朝局,此行看似奉旨问罪,实则步步杀机,机关重重。

  狄青心念如铁——纵然前路血雨腥风,只要他尚在,便绝不容奸贼之谋得逞,绝不容国土受辱,百姓流离。

  他一抖缰绳,马头昂起,一声长嘶中,大旗猎猎,五虎西征,直指远方战云滚滚的西夏边地。

  而庙堂之上,权臣之局,已悄然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