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至，天地间阴阳二气交汇的时刻即将来临。空气中的寒意似乎更重了几分，那三柱贡香燃烧的速度仿佛也加快了些，香头明灭不定。
“时辰到了！”葛叔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达某个不可知的存在层面。他猛地伸出那只布满老茧、青筋虬结的右手，一把按住了林晏微微颤抖的左手手腕，力量之大，让林晏感到一阵酸麻，但那颤抖却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林晏！”葛叔的声音如同沉雷，在他耳边炸响，“旧契约是捆仙索，它逼你低头，束缚你的本性。但今天，你要将它视作磨刀石！用它来磨砺你的意志，淬炼你的真心！记住，你不是在祈求，而是在宣告！宣告你林晏，要堂堂正正，以‘问心’二字，重立这堂口的规矩！”
说完，葛叔猛地转向法坛前方的虚空，腰背挺得笔直，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他并指如剑，指向苍茫夜空，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震荡着周围无形的能量场：
“四方游走众仙听真！八方监察神明见证！今有鸭鸭山林氏子弟林晏，承祖上遗泽，继出马仙缘法！然旧有契约，乃非常之时权宜之计，非其本心所愿，束缚重重，于双方皆是不美！”
“今日，我葛青松，以三代猎户血脉、半生山野守护之功为凭，在此为他做个见证！我这侄子林晏，欲废黜旧约，重立堂口，与仙家再结新盟！此非背信弃义，乃是拨乱反正，追求那大道同行、真心互助之正途！”
“蟒仙君——！”葛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挑衅般的直面与尊重，“你若真有灵应，便请现身一见！听听我这侄子的肺腑之言，看看他这颗‘问心’之念，是真是假，值不值得你蟒仙君，放下过往成见，与他缔结一份崭新的、平等的契约！”
几乎在葛叔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晏浑身剧震！
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不甘与被冒犯怒意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彻底激怒，从他灵魂深处、从那道旧的契约烙印中轰然爆发！那不再是以往那种缓慢的侵蚀，而是如同无数冰冷的毒牙，狠狠地噬咬向他的魂魄核心！又像是无数冰冷的铁链，要从内部将他撕裂、绞碎！
“呃啊——！”
难以形容的灵魂剧痛让林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如浆般涌出，瞬间浸透了衣衫。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扔进了极寒的冰狱，又被无数刀刃切割，几乎要当场崩溃消散。他双膝一软，就要跪倒下去。
“撑住！”葛叔的厉喝如同惊雷，再次炸响，他按在林晏手腕上的手力量更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抬头！看着牌位！说出你的誓言！现在退缩，就是万劫不复！”
林晏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味，那是他自己咬破了舌尖。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但葛叔的话语，以及内心深处那股不甘被束缚、要主宰自身命运的强烈信念，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死死锚定的巨石！
他强行抬起头，眼眶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布满血丝，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闪耀着不屈的光芒。他猛地伸出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咬破的指尖狠狠按在那空白柏木牌位之上！
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木质表面。
他无视那几乎要将灵魂冻结、撕碎的契约反噬之力，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引导着指尖的鲜血，在那牌位之上，一笔一划，艰难却无比坚定地书写起来！每一笔落下，都仿佛有万千根针在刺扎他的灵魂，但他书写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慢！
血红的字迹在牌位上逐渐显现——“问心”！
二字写成瞬间，林晏感到灵魂中的反噬之力骤然达到了一个顶峰，仿佛那冥冥中的蟒仙被这二字彻底激怒，要将他这个“叛逆”的弟子彻底毁灭！
林晏猛地挺直了几乎要弯折的脊梁，无视七窍中缓缓流下的血丝，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那血色的“问心”牌位，更对着那冥冥中施加恐怖压力的存在，一字一顿，发出了他以灵魂起誓的宣告，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林氏晏，今立堂口，旧约已死，新章伊始！过往种种，皆随旧契而去！众仙见证，天地共听！”
“蟒仙（蟒天龙），你若愿入我问心堂，受我香火，我便尽心尽力，替你在人间行走，积功累德，扬你仙名！从此，我们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行之伴，互助之盟！”
“我林晏在此，以林家血脉，以自身魂魄，向仙君立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自此以后，堂口之下，吾等当：不行恶事，不违本心，平等互助，永不相负！”
最后八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如违此誓，仙骨同诛！天地共弃！”
“轰——！”
当誓言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林晏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那是旧契约的最终枷锁！与此同时，那疯狂肆虐、欲要将他毁灭的灵魂剧痛，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之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打通了某种关键的桎梏。一股远比以往更加精纯、更加庞大，虽然依旧带着蟒仙特有的冰冷质感，却不再充满暴戾与强制性，反而带着一丝审视、一丝讶异，最终化为一种复杂难明、却清晰传达出的“认可”意志，如同温顺的溪流，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最终与他自身的能量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而他面前，那面书写着“问心”二字的血牌位，其上鲜红的字迹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血色的不祥，而是由内而外，转化为一种煌煌正正、充满威严与灵性的金芒！金光持续了数息，才缓缓内敛，使得“问心”二字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入了柏木之中，流转着淡淡的灵光。
成了！
林晏浑身一松，几乎虚脱，却被旁边的葛叔一把扶住。老人那古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却真切无比的笑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好一个‘问心堂’！你这堂口，立住了！是堂堂正正立住的！”
与此同时，林晏的意识海中，一个庞大、威严、披覆着冰冷鳞片的朦胧背影缓缓浮现，虽未回头，却有一股清晰的神念传递而来，带着一丝残留的愠怒，更多的却是一种刮目相看的复杂意味，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督促：
“小子……你很好……胆魄不错……我，蟒天龙，今日便勉强认可了你这份‘问心’之念，准你重立堂口……但是，你的实力，太弱了！太弱了！连承载本仙君万分之一的力量都勉强！努力吧！莫要辱没了‘问心’之名，争取早日……得到我的真正认可！”
林晏心中大喜，强撑着疲惫与伤痛，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给那灵光内蕴的“问心堂”牌位上了三炷香。青烟袅袅，直上虚空，象征着一段崭新的、平等的合作关系，在这“问心堂”的框架下，正式建立！
这意味着，那旧的、带有奴役和强制性质的契约被彻底废除！从今往后，他与蟒仙蟒天龙之间，将是真正的合作伙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葛叔，大恩不言谢。”林晏稳住气息，对着葛叔深深一揖，“日后，这问心堂的根基，还得麻烦您，替我多多照看。”
“小子，跟我还客气啥！”葛叔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欣慰与释然，“你是干大事的人，心不在这小山沟里。这堂口的香火根基，就由老头子我来替你守着，你放心去闯！”
第二天，天光放亮，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在小院门口，葛叔沉默了片刻，转身回屋，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用陈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那油布已经发硬发亮，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他郑重地将其递到了林晏面前。
“拿着。”他的语气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干脆。
林晏双手接过，入手便是一沉，那分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一种血脉传承的沉重。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有些发硬发亮的油布，露出了里面的物件——那是一柄造型古朴、剑身线条流畅如水的长剑。
斩水剑！
这是斩水剑蕴含着独特的水性灵光。它们最大的功效在于“理水”，对于安抚狂暴的水脉、驱散依附水汽而生的阴邪污秽之物有着奇效。之前清宝县地脉惊变，引得水汽紊乱，林晏曾将它们从葛叔这里请出，借助地利，在县城几条主要水脉节点布下，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稳定安抚作用。
“葛叔，这……”林晏看着手中的斩水剑，心情复杂，有些迟疑。这斩水剑跟随葛叔数年，早已视做自己孩子一般，倾注了感情。
“让你拿着就拿着！磨叽什么？”葛叔把眼一瞪，习惯性地想要训斥，但语气终究是缓了下来，“我现在就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棺材瓤子，打不动猎，也镇不住什么邪祟了，要这玩意儿有啥用？我连压箱底的笔记都给你了。我留着它摆着看吗？你是林家的种，是正牌的出马仙，在你手里才能发挥该有的作用。去了省城，那边江大河阔，松花江穿城而过，谁知道会不会用上？就算用不上，带在身边，也是个念想，提醒你别忘了根在哪儿。”
林晏的手指轻轻拂过斩水剑冰凉的剑身，那剑仿佛有灵性般，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荡漾的回应；他又拿出断水刀，一种沉静厚重的感觉传入掌心。它们似乎也微微发出只有林晏能感知到的、低沉的共鸣。
他沉吟着，脑海中闪过清宝县的山川河流，闪过北部林场那片死寂之地，闪过柳灵那充满生机的翠绿光芒与自己体内那缕灰败终结之力的纠缠。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已经有了决断。
“葛叔，您的心意，我明白。这份传承的重量，我也懂。不过，这两件法器，我打算……留下。”
“留下？”葛叔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解，“你小子糊涂了？”
“嗯，留下。”林晏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葛叔，您听我说。清宝县经历此劫，地脉虽被柳灵之力强行稳定下来，但水汽灵性受损极其严重，非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难以完全恢复。斩水剑、断水刀于此地诞生，与此地水脉气息相连百年，早已成为此地水脉灵性的一部分。它们留在这里，扎根故土，能更好地帮助受损的水脉恢复灵性，潜移默化地滋养这片土地，守护一方水土平安。这比跟着我四处奔波，意义更大。”
他顿了顿，看向葛叔的目光带着一丝恳切，也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而我……我身负柳灵契约，体内更有那危险的‘蟒仙’之力，前路注定荆棘遍布，危机重重。带着它们，我未必能静心发挥其原本的温养之效，反而可能让它们卷入我更危险的争斗之中，甚至受损、遗失。让它们留在最需要它们的故乡，继续履行林家出马仙守护乡土的本分职责，或许，是对它们最好的安排，也是对我林家传承最好的延续。”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了些：“而且……我也希望，它们能代替我，陪着您。我不在的时候，您看着它们，擦拭它们，就当是看着我，看着我们林家，还在守着这片土地，从未远离。”
葛叔彻底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林晏，又看了看他手中那两件仿佛蕴含着流水光华与岁月沉淀的法器，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都舒展开了一些，那惯常的严厉目光，也变得柔和而复杂。最终，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释然，有欣慰，更有无尽的感慨。
“你小子……是真的长大了。”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却依旧稳定的手，从林晏手中，郑重地接回了斩水剑和断水刀，粗糙的手指一遍遍地、无比珍惜地摩挲着刀鞘与剑柄上的纹路，“也罢，也罢……就依你。有老头子我一天，就帮你看管它们一天，绝不让它们蒙尘。也让它们……陪着我这把老骨头，一起守着咱们鸭鸭山的山，咱们鸭鸭山的水。”
“时辰到了！”葛叔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达某个不可知的存在层面。他猛地伸出那只布满老茧、青筋虬结的右手，一把按住了林晏微微颤抖的左手手腕，力量之大，让林晏感到一阵酸麻，但那颤抖却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林晏！”葛叔的声音如同沉雷，在他耳边炸响，“旧契约是捆仙索，它逼你低头，束缚你的本性。但今天，你要将它视作磨刀石！用它来磨砺你的意志，淬炼你的真心！记住，你不是在祈求，而是在宣告！宣告你林晏，要堂堂正正，以‘问心’二字，重立这堂口的规矩！”
说完，葛叔猛地转向法坛前方的虚空，腰背挺得笔直，周身散发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他并指如剑，指向苍茫夜空，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震荡着周围无形的能量场：
“四方游走众仙听真！八方监察神明见证！今有鸭鸭山林氏子弟林晏，承祖上遗泽，继出马仙缘法！然旧有契约，乃非常之时权宜之计，非其本心所愿，束缚重重，于双方皆是不美！”
“今日，我葛青松，以三代猎户血脉、半生山野守护之功为凭，在此为他做个见证！我这侄子林晏，欲废黜旧约，重立堂口，与仙家再结新盟！此非背信弃义，乃是拨乱反正，追求那大道同行、真心互助之正途！”
“蟒仙君——！”葛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挑衅般的直面与尊重，“你若真有灵应，便请现身一见！听听我这侄子的肺腑之言，看看他这颗‘问心’之念，是真是假，值不值得你蟒仙君，放下过往成见，与他缔结一份崭新的、平等的契约！”
几乎在葛叔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晏浑身剧震！
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不甘与被冒犯怒意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彻底激怒，从他灵魂深处、从那道旧的契约烙印中轰然爆发！那不再是以往那种缓慢的侵蚀，而是如同无数冰冷的毒牙，狠狠地噬咬向他的魂魄核心！又像是无数冰冷的铁链，要从内部将他撕裂、绞碎！
“呃啊——！”
难以形容的灵魂剧痛让林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如浆般涌出，瞬间浸透了衣衫。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扔进了极寒的冰狱，又被无数刀刃切割，几乎要当场崩溃消散。他双膝一软，就要跪倒下去。
“撑住！”葛叔的厉喝如同惊雷，再次炸响，他按在林晏手腕上的手力量更大，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抬头！看着牌位！说出你的誓言！现在退缩，就是万劫不复！”
林晏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腥甜味，那是他自己咬破了舌尖。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防线，但葛叔的话语，以及内心深处那股不甘被束缚、要主宰自身命运的强烈信念，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死死锚定的巨石！
他强行抬起头，眼眶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布满血丝，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闪耀着不屈的光芒。他猛地伸出右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咬破的指尖狠狠按在那空白柏木牌位之上！
鲜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木质表面。
他无视那几乎要将灵魂冻结、撕碎的契约反噬之力，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引导着指尖的鲜血，在那牌位之上，一笔一划，艰难却无比坚定地书写起来！每一笔落下，都仿佛有万千根针在刺扎他的灵魂，但他书写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慢！
血红的字迹在牌位上逐渐显现——“问心”！
二字写成瞬间，林晏感到灵魂中的反噬之力骤然达到了一个顶峰，仿佛那冥冥中的蟒仙被这二字彻底激怒，要将他这个“叛逆”的弟子彻底毁灭！
林晏猛地挺直了几乎要弯折的脊梁，无视七窍中缓缓流下的血丝，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那血色的“问心”牌位，更对着那冥冥中施加恐怖压力的存在，一字一顿，发出了他以灵魂起誓的宣告，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林氏晏，今立堂口，旧约已死，新章伊始！过往种种，皆随旧契而去！众仙见证，天地共听！”
“蟒仙（蟒天龙），你若愿入我问心堂，受我香火，我便尽心尽力，替你在人间行走，积功累德，扬你仙名！从此，我们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行之伴，互助之盟！”
“我林晏在此，以林家血脉，以自身魂魄，向仙君立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自此以后，堂口之下，吾等当：不行恶事，不违本心，平等互助，永不相负！”
最后八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如违此誓，仙骨同诛！天地共弃！”
“轰——！”
当誓言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林晏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那是旧契约的最终枷锁！与此同时，那疯狂肆虐、欲要将他毁灭的灵魂剧痛，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之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打通了某种关键的桎梏。一股远比以往更加精纯、更加庞大，虽然依旧带着蟒仙特有的冰冷质感，却不再充满暴戾与强制性，反而带着一丝审视、一丝讶异，最终化为一种复杂难明、却清晰传达出的“认可”意志，如同温顺的溪流，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最终与他自身的能量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而他面前，那面书写着“问心”二字的血牌位，其上鲜红的字迹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血色的不祥，而是由内而外，转化为一种煌煌正正、充满威严与灵性的金芒！金光持续了数息，才缓缓内敛，使得“问心”二字仿佛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入了柏木之中，流转着淡淡的灵光。
成了！
林晏浑身一松，几乎虚脱，却被旁边的葛叔一把扶住。老人那古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却真切无比的笑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好一个‘问心堂’！你这堂口，立住了！是堂堂正正立住的！”
与此同时，林晏的意识海中，一个庞大、威严、披覆着冰冷鳞片的朦胧背影缓缓浮现，虽未回头，却有一股清晰的神念传递而来，带着一丝残留的愠怒，更多的却是一种刮目相看的复杂意味，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督促：
“小子……你很好……胆魄不错……我，蟒天龙，今日便勉强认可了你这份‘问心’之念，准你重立堂口……但是，你的实力，太弱了！太弱了！连承载本仙君万分之一的力量都勉强！努力吧！莫要辱没了‘问心’之名，争取早日……得到我的真正认可！”
林晏心中大喜，强撑着疲惫与伤痛，立刻上前，恭恭敬敬地给那灵光内蕴的“问心堂”牌位上了三炷香。青烟袅袅，直上虚空，象征着一段崭新的、平等的合作关系，在这“问心堂”的框架下，正式建立！
这意味着，那旧的、带有奴役和强制性质的契约被彻底废除！从今往后，他与蟒仙蟒天龙之间，将是真正的合作伙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葛叔，大恩不言谢。”林晏稳住气息，对着葛叔深深一揖，“日后，这问心堂的根基，还得麻烦您，替我多多照看。”
“小子，跟我还客气啥！”葛叔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欣慰与释然，“你是干大事的人，心不在这小山沟里。这堂口的香火根基，就由老头子我来替你守着，你放心去闯！”
第二天，天光放亮，离别的时刻终于到来。
在小院门口，葛叔沉默了片刻，转身回屋，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用陈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物件，那油布已经发硬发亮，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他郑重地将其递到了林晏面前。
“拿着。”他的语气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干脆。
林晏双手接过，入手便是一沉，那分量，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一种血脉传承的沉重。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有些发硬发亮的油布，露出了里面的物件——那是一柄造型古朴、剑身线条流畅如水的长剑。
斩水剑！
这是斩水剑蕴含着独特的水性灵光。它们最大的功效在于“理水”，对于安抚狂暴的水脉、驱散依附水汽而生的阴邪污秽之物有着奇效。之前清宝县地脉惊变，引得水汽紊乱，林晏曾将它们从葛叔这里请出，借助地利，在县城几条主要水脉节点布下，确实起到了一定的稳定安抚作用。
“葛叔，这……”林晏看着手中的斩水剑，心情复杂，有些迟疑。这斩水剑跟随葛叔数年，早已视做自己孩子一般，倾注了感情。
“让你拿着就拿着！磨叽什么？”葛叔把眼一瞪，习惯性地想要训斥，但语气终究是缓了下来，“我现在就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棺材瓤子，打不动猎，也镇不住什么邪祟了，要这玩意儿有啥用？我连压箱底的笔记都给你了。我留着它摆着看吗？你是林家的种，是正牌的出马仙，在你手里才能发挥该有的作用。去了省城，那边江大河阔，松花江穿城而过，谁知道会不会用上？就算用不上，带在身边，也是个念想，提醒你别忘了根在哪儿。”
林晏的手指轻轻拂过斩水剑冰凉的剑身，那剑仿佛有灵性般，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荡漾的回应；他又拿出断水刀，一种沉静厚重的感觉传入掌心。它们似乎也微微发出只有林晏能感知到的、低沉的共鸣。
他沉吟着，脑海中闪过清宝县的山川河流，闪过北部林场那片死寂之地，闪过柳灵那充满生机的翠绿光芒与自己体内那缕灰败终结之力的纠缠。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已经有了决断。
“葛叔，您的心意，我明白。这份传承的重量，我也懂。不过，这两件法器，我打算……留下。”
“留下？”葛叔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解，“你小子糊涂了？”
“嗯，留下。”林晏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葛叔，您听我说。清宝县经历此劫，地脉虽被柳灵之力强行稳定下来，但水汽灵性受损极其严重，非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难以完全恢复。斩水剑、断水刀于此地诞生，与此地水脉气息相连百年，早已成为此地水脉灵性的一部分。它们留在这里，扎根故土，能更好地帮助受损的水脉恢复灵性，潜移默化地滋养这片土地，守护一方水土平安。这比跟着我四处奔波，意义更大。”
他顿了顿，看向葛叔的目光带着一丝恳切，也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而我……我身负柳灵契约，体内更有那危险的‘蟒仙’之力，前路注定荆棘遍布，危机重重。带着它们，我未必能静心发挥其原本的温养之效，反而可能让它们卷入我更危险的争斗之中，甚至受损、遗失。让它们留在最需要它们的故乡，继续履行林家出马仙守护乡土的本分职责，或许，是对它们最好的安排，也是对我林家传承最好的延续。”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了些：“而且……我也希望，它们能代替我，陪着您。我不在的时候，您看着它们，擦拭它们，就当是看着我，看着我们林家，还在守着这片土地，从未远离。”
葛叔彻底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林晏，又看了看他手中那两件仿佛蕴含着流水光华与岁月沉淀的法器，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都舒展开了一些，那惯常的严厉目光，也变得柔和而复杂。最终，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释然，有欣慰，更有无尽的感慨。
“你小子……是真的长大了。”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却依旧稳定的手，从林晏手中，郑重地接回了斩水剑和断水刀，粗糙的手指一遍遍地、无比珍惜地摩挲着刀鞘与剑柄上的纹路，“也罢，也罢……就依你。有老头子我一天，就帮你看管它们一天，绝不让它们蒙尘。也让它们……陪着我这把老骨头，一起守着咱们鸭鸭山的山，咱们鸭鸭山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