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雌鹿哨-《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

  陇西郡营。

  陇西郡营之中军帐内,赵隶蹲在侧畔捆扎箭矢,苏礼于案前核对匈奴文书。

  卫去病示意五日后返长安,令二人同往。赵隶满是意外。

  去病说明归长安缘由

  ——需递匈奴王庭战书、休屠部畜产账册至陇西郡府,再转呈长安,还欲托舅父向侯府递言为苏礼脱籍。

  苏礼搁下笔,拱手:

  “校尉需备何物?文书账目已核毕,可即装袋。”

  “你再理战损、缴获明细为清册。”

  去病把羊皮地图卷起来

  “重点标俘获匈奴贵族与士兵数,陛下将细览军功。”

  又转向赵隶:

  “往马厩择快马二匹,再点检亲卫甲胄,途中或遇散兵,此次归,军功也顺带补录。”

  赵隶眼睛亮起来,攥紧箭:

  “诺!那…校尉,返长安前,容我骑次青骢?就一圈,不妨碍收拾。”

  去病看他一眼,嘴角微勾:

  “骑毕即备马,误时,此后勿再想碰。”

  赵隶咧嘴笑,忙重捆箭矢:

  “保证误不了!”

  苏礼旁提笔补一行字,抬头道:

  “小人这就去抄清册,傍晚前呈校尉过目。”

  “嗯。”

  卫去病应,取剑鞘扣剑上

  “五日后卯时出发,勿迟。”

  他随手掷一青铜镜,赵隶慌忙接住

  ——镜背刻着一圈狼纹,是匈奴贵族常用的样式。

  低头照,见镜里自己胡胡茬蓬乱,挠头问:

  “校尉,此何物?”

  卫去病勾唇:

  “匈奴之物。赵破奴言,此乃女子所喜,赏与苏玉。”

  赵隶又对镜自瞅,见苏礼立旁,将镜凑其前。

  苏礼瞥镜中己面泛白,眉峰微蹙:

  “我的脸怎这般白?”

  赵隶咧嘴笑:

  “你当多食肉补之,气血方足。汉子当如我,壮实!”

  卫去病观二人拌嘴,扬声道:

  “速去,莫磨蹭。”

  赵隶应着“哎”,攥着青铜镜转身便走。

  转帐口时,恰遇苏玉编完军履从帐内出来,手里还捏着没编完的草绳。

  “隶兄,这是要往哪去?”

  赵隶咧嘴一笑,指马厩方向:

  “玉儿,我求了校尉,让我骑青骢。走,兄带你试试,想不想?”

  他冲苏玉挑眉,苏玉惊喜得踮脚,随他前去。

  刚到栅栏边,赵隶忽然从怀里摸出那面青铜镜递过:

  “校尉赏你的,匈奴之物。”

  苏玉接过来,触到镜背纹路:

  “镜子?”

  “你怎知此物?校尉说你见了准喜欢,女子都爱这个。”

  “哦.....听的。”

  她忙岔开话,将镜面转过来

  ——镜中人影比水边映的清楚十倍,连鬓角新冒的碎发、耳垂上的痣都看得分明。

  她抬手理头发,又抿唇,镜子这稀罕物,都多年没见过了。

  赵隶看她对着镜子翻来覆去地照,忍不住催:

  “别照了,先骑马!”

  苏玉这才把镜子塞进怀里,用衣襟裹紧,点点头:

  “来了。”

  赵隶一把将她捞上鞍鞯,随即翻身上马,在她身后沉声道:

  “抓紧鞍子,坐稳了。”

  赵隶勒了勒缰绳,青骢撒开蹄子跑出营。

  风掠过时,苏玉记忆涌现

  ——去病的手臂圈在她腰侧,比此刻赵隶的力道紧些。

  “抓紧了!”

  赵隶的笑声传来。

  苏玉向后靠了靠,触到赵隶温热的胸膛。

  突然想起卫校尉那日的心跳,和此刻赵隶沉稳的呼吸完全不同。

  “兄,能叫吗?”

  “喊!”

  “我飞起来咯!”

  她扯开喉咙喊,声音随马蹄响。

  “玉儿,校尉说此次返回便给礼弟脱籍,你再等等,毕竟女子脱籍不易。”

  赵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玉用力点头,眼泪随着马速滑下。

  马慢慢停下时,赵隶哑声问:

  “骑马啥滋味?”

  苏玉晃着腿靠在他怀里:

  “比侯府敞亮,风里都是甜的。”

  他抬手替她拂去头顶草屑:

  “终有一日,咱也能痛快的抬头看人!”

  苏玉刚要说话,青骢忽然抬了抬前蹄,她身子晃了晃,下意识扶住鞍桥时,瞥见远处矮山上

  ——卫校尉勒马立在那里,身后卫士的赤旗被风卷得翻飞,几位将领也在校尉身后。

  她慌忙低下头,余光里却见他的目光似往这边落。

  那视线太沉,脸颊热起来。

  赵隶说道:

  “卫校尉好似在驯马,我先送你回去,再去复命。”

  “嗯。”

  青骢猛地加速,风扫过脸颊,生疼。

  苏玉脖子上的符牌晃得直响,她抬手想塞进衣襟,哨子突然‘啪’地坠下来

  ——系哨之绳断了。

  哨子刚落地,她想也没想就从马侧翻下,重重摔在沙砾地上,手肘和膝盖瞬间擦破皮。

  “玉儿!”

  苏玉连滚带爬捡起哨子,正拍上面的沙土,赵隶急忙翻身下马,几步冲到她身边。

  “你不要命了?就为个哨子?”

  赵隶掀开她染血的衣袖,又瞥见哨子,眉头拧紧。

  这是雌鹿哨,她怎会有这东西?

  他看到苏玉捏紧哨子未言语,解下水囊,冲净她掌心的沙粒。

  “再重要的东西,也比不上你的手。”

  苏玉见隶兄紧张模样,正犹豫是否告知,焦急的声音已传来:

  “你日后要升医工,手伤怎救人?记住,往后不准这样。”

  她刚点头,身后传来马蹄声。

  “怎回事?”

  是校尉和赵司马等将领。

  赵隶忙朝苏玉递个眼色,示意她把哨子收好,随即转身拱手:

  “赵司马,舍妹方才没坐稳,从马上摔了。”

  赵司马的目光在苏玉渗血的手上,挥手:

  “快送她回去,等你回来,比一场——看看是你的青骢快,还是校尉的踏雪快。”

  “自然是卫校尉的踏雪更快。”

  “医卒的手,要用来给伤兵裹伤。”

  卫去病忽然开口,声音冷意

  “让医工仔细处理,莫耽误军务。”

  “诺。”

  赵隶应声,扶苏玉重新上马。

  抬手轻甩马鞭。青骢迈开步子,苏玉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卫校尉还站在原地,他护腕上的青铜兽首在日头下亮了亮。

  “别回头!”

  赵隶低喝一声。

  她忙转回头,掌心的血蹭在了哨子上,黏滞。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赵隶把苏玉交给李姮玉。

  便拉着苏礼走到帐外,声音压低

  “礼弟。玉儿刚才从马上摔了。”

  苏礼眉头一紧:

  “怎回事?”

  “为了捡个哨子。”

  赵隶啧了声

  “她如今是医卒,要是因这东西分神再出事,日后怎升为医工?再说那是雌鹿哨,你知这物件在营里…”

  “你别问了。”

  苏礼打断他,语气沉沉

  “她没大碍就好。你往后多看着些,别再让她如此莽撞。”

  赵隶瞅着他,眼里带疑:

  “你这话说得…”

  “总之别问。”

  苏礼又打断他,转身进帐。

  赵隶挠头。心里总觉不踏实,可看苏礼那神色,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只能先去找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