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猎,备-《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

  “我从不妄猜,亦懒于猜。”

  霍去病落子干脆

  “做陛下趁手之刃便够了。玉儿之事,我仍在谋——若非…”

  话头顿住。苏礼犹豫着开口:

  “末掾斗胆揣测,将军是欲将‘求娶’之事延至战后?先安外,再安内?”

  霍去病抬眼瞥他,语带冷意:

  “若本将此刻向陛下求娶玉儿,便如你所言,岂不正中诸文官之意?弹劾章奏能淹本将。”

  掷出骰子,停在‘雁’上:

  “你欲问江山与美人何择?我两者皆要;若必择其一,必选江山。”

  苏礼望着棋盘:

  “江山为盾,美人为锋,将军是想让这‘盾’够硬,再让‘锋’出鞘?”

  霍去病落子重重,棋面震了震:

  “无江山,则美人顷刻为白骨。唯有令陛下觉此刃够利——利至他不舍为玉儿折损我,毕竟,我尚有用于陛下。”

  “可将军愈利,陛下愈忌惮。”

  苏礼急道

  “将军向陛下表忠,求的是‘无家无业无牵挂’之态——刃看似无柄,方令握刃者安心,非么?”

  “算你明白。”

  霍去病接话,指尖点了点棋盘边缘

  “与舅父割绝嫌隙,将玉儿置于台面为把柄,方好‘明护’——陛下觉能辖制我,便不会用暗箭。明险总比暗刃易防。”

  顿了顿,补道:

  “侍奉天子,当懂此般揣摩。”

  苏礼捻棋缓声道:

  “把柄需‘可控’,太刚易折。将军令她‘明面上’可被拿捏,暗地里怕是早有谋——她为医工,营中不可无,此乃其‘护身符’也?”

  霍去病盯棋盘,沉声道:

  “你曾言陛下疑外戚坐大。有玉儿这层牵扯,其更能拿捏我。我唯有佯作不在乎她,再与舅父撇清,方能保得住位置。”

  苏礼盯着棋上“鱼”子发怔,霍去病续道:

  “我不会令玉儿出事。她若亡,我此刃亦钝——陛下需利刃,不会愿见此景。”

  “可陛下难免会想。”

  他抬眼望他

  “将军既有软肋,若以玉儿要挟,君会反否?”

  霍去病掷骰得‘鱼’,噬苏礼一子,语气平淡:

  “陛下只会觉,连一医工都护不得的霍去病,掀不起风浪。今下,其尚需我破此仗。”

  他落子重重:

  “我要令其明白,此刃乃陛下所予,断不会反;然亦需利至其离不得。”

  “将军过信己身矣。”

  苏礼顿了顿

  “若君动国本,陛下纵不舍,亦会舍。刃钝可磨,其能再铸新刃。”

  霍去病眸光微动,沉声道:

  “那本将便令陛下见之,纵再磨之刃,亦不如我此柄称手。”

  “可玉儿呢?”

  苏礼猛地抬头

  “若陛下真动她,将军怕是早有谋——她是营中缺不得的医工,‘有用’之人,方不轻易被弃,对否?”

  “我说过,不会令她出事。”

  霍去病语气陡然加重,指节抵着棋盘

  “我比君更知其分量。你我皆是欲护她。”

  盯着苏礼:

  “真至彼时…我亦会保其周全。”

  苏礼望着他,拱手道:

  “玉儿乃将军软肋,亦为铠甲。留她,既能令陛下安心,亦能令将军于‘无情’中存一分‘牵挂’,反更似‘活生生之人’,非‘唯知杀伐之刃’。将军不会不懂。”

  霍去病望着棋盘,道:

  “今日弈至此处,你退下吧。”

  苏礼刚退帐,便见玉儿拎着药囊走来,见她脚步微滞,忙问:

  “走路怎这般别扭?脚崴了?”

  玉儿摇头,脸颊微红:

  “非也,今日在学礼仪。”

  “学何礼仪?”

  玉儿未答,帐内已传出霍去病的声音:

  “药送进来。”

  她忙捧着陶碗进入,苏礼望其背影,只觉其那股执拗气,倒与将军有几分似

  ——正因如此,将军方既欲护她,又恐其为软肋。

  霍去病见苏玉抱陶碗入帐,步态微滞,眉峰蹙起:

  “立无正姿,步态歪斜。”

  苏玉不敢多言,唯谨守礼仪。

  待霍去病抬手饮尽药汁,她才起身,理平曲裾褶皱,刚要捧碗转身——

  霍去病见她动作拘谨,忽开口问。

  “你此态作甚?”

  苏玉忙垂首应:

  “某近日在学礼。”

  霍去病起身,步至她身前:

  “前番已嘱你莫学姬妾之礼,怎又要犯糊涂?”

  苏玉抬眼偷瞥他,忽生逗意,轻声道:

  “未学姬妾礼,学的是正妻之礼。”

  霍去病身形一滞,眸色微动:

  “你知正妻之礼,是为谁而学?”

  苏玉垂首,唇角轻扬:

  “知——是为夫君学的。”

  “你…你可知何为夫君,该如何侍奉?休要胡乱学!”

  霍去病语声微涩,耳尖竟泛红。

  苏玉仍含着笑,小声道:

  “知的。礼仪简册上写着,需敬重、需侍奉。某敬将军沙场威风,侍奉么…譬如方才为将军端药递水,还有…”

  “住口!”

  霍去病打断她,指了指帐门

  “日后多用心认药材,少琢磨这些虚礼。把药给某,喝完便快滚!”

  苏玉扬了扬空碗,笑意更明:

  “将军,药刚已喝完了。”

  霍去病见她眉眼弯弯,才觉自己被逗弄,脸颊瞬间涨红,转身背对着她,声音更急:

  “快滚出去!”

  苏玉忍着笑,轻步退出帐。

  帐外风微拂,她抬眼望天际流云,暗忖:往日幼时总被他拿捏,今日终见他窘迫模样。

  此刻这般心绪,与往日不同

  ——若只求此刻相伴,未必不佳,或许真可一试。

  次日苏礼随霍去病巡营,秋猎将至,军务核查甚急。

  归至中军帐,他令苏礼拟文书,暂不盖印。

  “精骑三千分三队。”

  他俯身舆图,指节叩狼居胥道标识

  “赵破奴领前哨八百,走此道。按军法当如何?”

  苏礼略一思忖:

  “依《戍卒令》,此队需配医工六人,将军今用四人

  ——军正司必以‘减配渎职’攻讦。苏玉、李姮玉、徐佳丽已入伤兵急救组,归裴医令统辖。”

  霍去病忽而轻笑:

  “可,若军正司敢挑刺,可将去年秋射骑射榜单掷于彼前。”

  他指尖划舆图,续道:

  “步兵一千五属高不识,分障塞、烽燧二组,专破匈奴假营垒。”

  苏礼握笔疾书,抬眸问:

  “辎重队走南线还是北线?”

  “令挛鞮领五百辎重兵走北线。”

  霍去病指舆图北线,语气冷冽

  “可故意露些马脚。斥候队提前三日扮匈奴游骑,往居延泽假绿洲置毒马料。”

  “将军是欲诱敌劫粮?”

  “三日破五垒,第五垒须令陛下见‘骠骑营轻骑绕后’之策。”

  霍去病指舆图观礼台标记,苏礼凑近细看,未及开口,却听他道:

  “玉儿医帐设第四垒箭阵区,届时我自会救她。”

  苏礼再观舆图,蹙眉:

  “箭阵区流矢最密,将军何必冒此险?”

  霍去病抬眸瞥苏礼,声线微扬:

  “陛下今日有文书至。”

  说着将竹简掷向苏礼

  “令我即刻回长安,你去便知我为何如此安排。速将方才军务文书拟妥,再收拾行囊。令赵隶为踏雪增夜秣,戌时一刻启程。你随我同往,带卫士速办。”

  苏礼急归小帐拟文,李功曹亦入帐,捻竹简轻笑:

  “苏掾今为将军近臣,全营皆知将军最信重君。”

  苏礼握笔的手微顿,应道:

  “不过将军惜才耳,李功曹谬赞。”

  李功曹还欲多言,他搁笔道:

  “文书急待定稿,某先失陪。李功曹若无他事,亦当早作准备。”

  苏礼赶至马厩,即令厩卒为踏雪添夜秣,又嘱将备用马匹悉数整备。他俯身抚踏雪鬃毛,暗忖:

  此番加急赶路,必频换快马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