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走一步看一步-《卫霍风云,双雄暗斗汉宫庭》

  卫府内。

  卫青、卫去病与苏礼刚商议完战事部署。

  事毕,去病和苏礼正要去歇息,卫孺恰好过来。

  去病忙起身拱手:

  “姑母。”

  卫孺笑着点头:

  “连日赶路,瞧你累得眼下都青了。”

  她目光转向苏礼,又道:

  “幼时便见你兄妹几个心齐。你行事稳当,能在阿寿身侧襄助,他也能少操些心。”

  苏礼微微低头行礼:

  “奴知本分,断不敢给卫校尉添乱。”

  卫孺没再看他,对去病说:

  “你先歇片刻,过会儿去看看祖母,她这几日总念着你。我让阿兰进来侍奉,你看如何?”

  卫去病一愣:

  “阿兰是谁?”

  “你这孩子,记性越发差了。”

  卫孺笑着转头,朝门外唤了一声。

  很快,一女子端食盒入内,声温软:

  “卫校尉。”

  卫去病抬眼一瞧,认得是先前祖母所赐良家子,便只淡淡道:

  “放下吧。”

  阿兰将膳食搁于案上,垂手立在一旁,始终低首。

  去病看向卫孺:

  “姑母,我这趟回来至多能留五日,军中事急…”

  “我知你忙。”

  卫孺打断他,又对阿兰说

  “校尉连日奔波累着了,去给校尉捶捶腿。”

  阿兰应喏,缓步上前。

  去病不好再推拒,只得坐定任她侍奉。

  卫孺朝苏礼递个眼色,苏礼会意,随她退至门外。

  刚至阶下,便闻卫孺轻声道:

  “如此母也能安心,阿寿身边有人侍奉,众人也算各得其所。”

  苏礼望着卫孺转身离去的背影,又望了眼紧闭的屋门,心下渐渐清明

  ——原来卫校尉早几日便已应下家族安排,默认阿兰在侧。

  他默立片刻,忽想:

  卫府能为校尉安排身边人,天子那边未必想不到。未再深想,只转身往客舍去

  ——这些事非他该操心的,眼下最要紧是等侯府回话,早日将脱籍事定下来。

  回到客房歇未及一个时辰,便有家仆入内通报:

  “大将军唤你去正厅。”

  苏礼连忙起身,刚进正厅,见去病已立厅中,便低眉垂首侍立一旁,未敢多言。

  卫青先看向苏礼,开口问:

  “我听阿寿说,你想私下与侯府议脱籍事?你心中有何具体计较?”

  苏礼忙躬身道:

  “先父在时,留有兄妹染花布之技的木牍。今侯府染坊,唯石壮识此技

  —— 然此技乃石壮偷学先父所得。侯府若欲凭此获利,得此木牍,必松口允奴兄妹脱籍。”

  卫青闻言,眉峰微蹙,缓声道:

  “奴之技,即主家之技也。侯府既有石壮掌此技,未必肯放人;且此举恐伤你等兄弟之情,你未思及此?”

  苏礼再躬身:

  “石壮恐担盗技之罪,不敢告于主君;侯府亦不会令一人独掌此技。若侯府不肯放奴,必疑奴留有后招,谨细者必顺水推舟。且赵隶兄弟已脱籍,能护石夯;石壮虽私,必不罔顾兄弟。此乃奴兄妹唯一活路也。”

  卫青听罢,端起米酒抿一口,转问:

  “那苏玉之事,你等又有何筹算?”

  话未落地,卫去病急上前半步,插话道:

  “苏玉在营中为医卒,理伤兵、核药材皆利落,我欲请舅父同往侯府 ——”

  “住口!”

  卫青搁下酒卮,冷声断之。

  “你视侯府为可随意市人之肆耶?”

  卫去病喉结一滚,尚欲辩解。

  卫青已抬眸睨向他,语气愈沉:

  “女子脱籍之赎,本逾男子 —— 因彼能为侯府添丁、续仆,乃可生利之私产也。你谓侯府肯轻放?”

  他抬眼看向卫去病,语气更重:

  “你此番回长安,首务乃呈军书、议战事,须速去速回。前方战事正紧,你却耗心思于此等事,陛下若知,会觉你耽于私务——此对你、对卫家皆无益处。”

  去病终究未发一言。

  厅中静了下来。

  此刻,门外传来脚步声,赵丛的声音随之响起:

  “大将军,回文已到。”

  卫青扬声唤其入内。

  赵丛拱手道:

  “大将军,未央宫已回话,明日卯时觐见陛下;侯府亦刚派人言,明日辰时可往府中见主君。”

  “两事相隔仅两时辰。”

  卫青看向去病,语带提醒

  “孰先孰后,你该清楚。”

  去病淡淡应道:

  “知晓,先去觐见陛下。”

  “既明白就好。”

  卫青缓了语气

  “等见了陛下再说不迟。苏玉脱籍事莫急,她的暂调令,我出面可再延些时日,让她先在营中医帐待着。”

  苏礼垂首,去病未提半句婚配事

  ——他自然更不敢言。

  “先下去歇息吧。”

  卫青看向去病,又提了句

  “阿兰在府中侍奉你祖母有些时日了,行事周到,让她在你院里当值,也省得旁人多嘴。”

  去病皱眉,应道:

  “甥知晓。我先去歇息了”

  说罢起身大步转身外走。

  行至客舍。

  苏礼刚要转身离去,却被去病叫住:

  “你今夜在我院里歇着。”

  他一愣,连忙道:

  “校尉,卫大将军之意……”

  “再多说一字,笞十。”

  去病语气冷了几分。他只得从命跟上。

  入夜。

  去病拉他对弈六博,或聊营中琐事,直耗至夜深。

  去病躺下歇息,院外传阿兰声:

  “卫校尉,该用晚膳了。”

  苏礼即起,快步至院门口,对候在那里的阿兰道:

  “校尉刚歇下,入内侍奉吧。”

  阿兰怯然应喏,轻推门进。

  刚转身,就见赵丛从回廊那头过来。两人互相颔首问候,赵丛压低声音问:

  “你怎在此站着?”

  “阿兰已入内。”

  苏礼回道。

  赵丛“哦”了一声,目光往内室瞥了眼,又对苏礼说:

  “你还记得前阵子,大将军处理旧友那桩事吗?”

  “知晓。”

  “便是那次事后,卫校尉才松口接了阿兰。”

  赵丛声音压得更低

  “老夫人和大将军的意思,是想让他身边有个贴心人,也让宫里放心。”

  他转头看着苏礼,语带感慨:

  “我从前总以为,像阿寿这般人物,总能寻个情投意合的。如今才明白,身份愈高,身上牵扯愈多,由不得自己的事便愈多。”

  苏礼望着里屋摇曳的烛火,低声道:

  “卫校尉不能得罪,大将军之意亦不能违。我如今就像钻洞的鼠。”

  赵丛愣了愣:

  “此话怎讲?”

  “进亦难,退亦难,两头受气。”

  赵丛听了,无奈地笑笑。

  两人未再多言,各自散去。

  天刚亮。

  去病醒来时苏礼不在,昨夜侍奉的阿兰正靠着墙角榻边歇睡。

  听到他起身的动静,她惊醒忙站好,耳尖通红。

  去病见她这模样,忽想起苏玉

  ——苏玉被自己斥骂时,不仅不胆怯,还敢红着眼顶嘴的样子,莫名的烦躁涌来,便让阿兰去备温水和巾栉。

  阿兰应喏退下。

  内室恢复寂静,只剩窗外隐约的鸟鸣,更显屋内安静。

  去病坐在榻边,心里空落落的,忽怔住:

  为何总不经意想起苏玉?想起她接张柏东西时的局促,被骂时红着眼辩驳的模样。

  又想起从前更留意的苕华,如今只剩模糊,反倒是苏玉的样子格外清晰,不禁疑惑,难道自己的心思真的不一样了?

  门外传来苏礼禀告:

  “校尉,卯时快到了,该准备去未央宫了。”

  卫去病定了定神,起身拉开门。

  “知晓了。你进来,与我更衣。”

  他转身进屋,步子稳了些。

  不管心里这些纷乱是何缘由,眼下都顾不上,先去见陛下,把军书呈了,把战事议了

  ——其余的事,等从宫里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