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组进驻前的最后一个周日晚上，赵江河难得在八点前回到家。
推开门，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下，顾曼正蜷在沙发上看一本厚厚的书。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喜。
“今天怎么这么早？”她合上书站起身，那是一本《独立书店的生存与精神》。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早点回来。”赵江河脱下外套，注意到茶几上散落着一些手绘的设计草图，“在看什么？”
“没什么，随便画画。”顾曼快速收拾起图纸，转移了话题，“吃饭了吗？给你热汤去。”
“小宇呢？”
“睡了，今天在幼儿园玩累了。”
赵江河走到沙发前，拿起顾曼刚才看的书翻了几页，又看看那些设计图——是书店内部布局的草图，标注着书架区、阅读角、咖啡吧的规划，非常专业。
“曼曼，”他放下书，看向妻子，“你有事想跟我说。”
顾曼的动作顿了顿，把收好的图纸又慢慢铺开在茶几上。她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这是她在电视台熬夜编片时养成的习惯动作。
“江河，我想辞职。”
这句话她说得很平静，但赵江河能听出其中酝酿已久的重量。
“从电视台辞职？”他确认道。顾曼现在是省电视台专题部的资深编辑，这是她热爱了十五年的工作。
“嗯。”顾曼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设计图，“其实这个念头，从生了小宇之后就有了，只是最近越来越强烈。”
她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赵江河很久没见过的光芒——那是她当年在新闻一线时的神采。
“我想开一家书店。”
赵江河在妻子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慢慢说，怎么想的？”
“这几年做编辑，虽然稳定，但每天都在审片、改稿、开策划会，离真正的文字和思想越来越远。”顾曼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我怀念当年做记者时，为了一条报道彻夜不眠的日子，虽然累，但能感觉到自己在创造价值。”
她指着那些设计图：“这不是一时冲动。我调研了半年，走访了全市二十多家独立书店，和五个书店主理人深聊过。我知道实体书店难做，但我没想做大，就是个小而美的空间——有好书，有好咖啡，偶尔办点读书会、作者分享会。”
“位置呢？”
“看中两个地方，一个在大学城附近，年轻人多；一个在咱们这种老社区周边，有生活气息。”顾曼从图纸下抽出一本笔记，“这是详细的商业计划，包括预算、货源渠道、运营模式。启动资金我自己有积蓄，不够的部分……”
“资金不是问题。”赵江河打断她，翻看着那本密密麻麻的笔记。不愧是做过调查记者的，数据详实，分析透彻。
“你是担心影响？”他问到了关键。
顾曼沉默了片刻：“是。你是北钢一把手，妻子辞职开书店，难免有人议论。所以我想好了几条原则：第一，店铺完全独立经营，不和你以及北钢有任何业务关联；第二，不接受任何‘特殊关照’，包括你同事、下属可能的好意；第三，如果有人以照顾生意为名接近，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还有就是，小宇要上小学了，我们之前说想要二胎……如果继续在电视台，我肯定顾不过来。开书店时间自由些，能更好地照顾家里。”
赵江河看着妻子。这些年，顾曼为了支持他的工作，从一线记者转到相对轻松的编辑岗位，又在他调回北钢后，独自承担起照顾家庭的重任。她从未抱怨，但他知道，那个曾经怀揣新闻理想、在抗洪一线连续报道七天七夜的顾记者，一直在寻找回归的方式。
“你真的很想开这家书店？”他问。
“很想。”顾曼的眼神坚定，“江河，我不是要放弃事业，而是想换一种方式继续我的事业。书店不只是一个生意，它可以是一个社区的文化客厅，一个思想交流的空间。我在电视台做了这么多年文化专题，积累的资源和人脉，可以用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她翻开笔记的某一页：“你看，我已经联系了几个熟悉的作家、学者，他们都愿意来办分享会。还有几家出版社，答应给我比较好的供货条件。这不是空中楼阁，是切实可行的。”
赵江河久久没有说话。他想起很多年前，顾曼还是个实习记者时，曾对他说过：“我想做一个传递思想和温度的人。”
这些年，她在体制内做着规整的编辑工作，但那个初心，原来从未熄灭。
“我支持你。”赵江河终于说。
顾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但随即又有些犹豫：“可是审计组明天就进驻了，这个时候我辞职，会不会……”
“你辞职是你个人的职业选择，和我的工作没有关系。”赵江河握住妻子的手，“曼曼，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现在，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只要合规合法，堂堂正正，就不怕别人议论。”
“可是……”
“没有可是。”赵江河微笑，“你是顾曼，不只是赵江河的妻子。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理想和生活。”
顾曼的眼眶红了。她靠进丈夫怀里，轻声说：“谢谢你，江河。”
“应该我谢你。”赵江河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谢谢你这多年的理解和支持。现在，轮到我来支持你了。”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顾曼详细讲了她的计划，从书店的定位、选书标准，到如何组织文化活动，甚至想到了未来可以做线上读书社群。赵江河认真听着，偶尔提出建议——不是以领导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读者的角度。
“店名想好了吗？”他问。
“想了几个，还没定。”顾曼说，“‘灯塔’怎么样？书籍本来就是照亮人生的灯塔。”
“挺好，但会不会太直白？”赵江河想了想，“‘归途’呢？读书是精神的归途。”
顾曼眼睛一亮：“这个好。‘归途书店’，简单，有味道。”
夜深了，两人还坐在沙发上，对着设计图讨论细节。这一刻，他们不是书记和编辑，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在规划着属于他们的、小小的人生梦想。
“江河，”顾曼突然说，“你放心，我会把书店做得清清白白，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信你。”赵江河点头，“但你要答应我，如果遇到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们是夫妻，应该一起面对。”
“嗯。”顾曼点头，靠在他肩上，“等书店开张了，你可以常来坐坐。不过要穿便装，别带秘书，就当一个普通读者。”
“好。”赵江河笑了，“我带小宇一起来，他该多读点书了。”
窗外月色正好。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时期，妻子的这个决定，像一道温暖的光，照亮了赵江河心中某个角落。
他知道，前方有审计风暴，有历史问题需要清算，有改革深水区要闯。但此刻，看着妻子眼中重燃的光芒，他感到一种踏实的力量。
家庭不只是港湾，也是加油站。当两个人都能在自己的道路上坚定前行时，这个家才会更加坚实、温暖。
明天，审计组就要进驻北钢。但今晚，在这个安静的客厅里，他们谈论的是书、是理想、是一个小小的、即将诞生的文化空间。
而这一切，让赵江河更加确信：无论外面风浪多大，只要心中有光，脚下有路，就能走得更远、更稳。
推开门，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下，顾曼正蜷在沙发上看一本厚厚的书。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喜。
“今天怎么这么早？”她合上书站起身，那是一本《独立书店的生存与精神》。
“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早点回来。”赵江河脱下外套，注意到茶几上散落着一些手绘的设计草图，“在看什么？”
“没什么，随便画画。”顾曼快速收拾起图纸，转移了话题，“吃饭了吗？给你热汤去。”
“小宇呢？”
“睡了，今天在幼儿园玩累了。”
赵江河走到沙发前，拿起顾曼刚才看的书翻了几页，又看看那些设计图——是书店内部布局的草图，标注着书架区、阅读角、咖啡吧的规划，非常专业。
“曼曼，”他放下书，看向妻子，“你有事想跟我说。”
顾曼的动作顿了顿，把收好的图纸又慢慢铺开在茶几上。她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这是她在电视台熬夜编片时养成的习惯动作。
“江河，我想辞职。”
这句话她说得很平静，但赵江河能听出其中酝酿已久的重量。
“从电视台辞职？”他确认道。顾曼现在是省电视台专题部的资深编辑，这是她热爱了十五年的工作。
“嗯。”顾曼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设计图，“其实这个念头，从生了小宇之后就有了，只是最近越来越强烈。”
她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赵江河很久没见过的光芒——那是她当年在新闻一线时的神采。
“我想开一家书店。”
赵江河在妻子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慢慢说，怎么想的？”
“这几年做编辑，虽然稳定，但每天都在审片、改稿、开策划会，离真正的文字和思想越来越远。”顾曼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我怀念当年做记者时，为了一条报道彻夜不眠的日子，虽然累，但能感觉到自己在创造价值。”
她指着那些设计图：“这不是一时冲动。我调研了半年，走访了全市二十多家独立书店，和五个书店主理人深聊过。我知道实体书店难做，但我没想做大，就是个小而美的空间——有好书，有好咖啡，偶尔办点读书会、作者分享会。”
“位置呢？”
“看中两个地方，一个在大学城附近，年轻人多；一个在咱们这种老社区周边，有生活气息。”顾曼从图纸下抽出一本笔记，“这是详细的商业计划，包括预算、货源渠道、运营模式。启动资金我自己有积蓄，不够的部分……”
“资金不是问题。”赵江河打断她，翻看着那本密密麻麻的笔记。不愧是做过调查记者的，数据详实，分析透彻。
“你是担心影响？”他问到了关键。
顾曼沉默了片刻：“是。你是北钢一把手，妻子辞职开书店，难免有人议论。所以我想好了几条原则：第一，店铺完全独立经营，不和你以及北钢有任何业务关联；第二，不接受任何‘特殊关照’，包括你同事、下属可能的好意；第三，如果有人以照顾生意为名接近，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还有就是，小宇要上小学了，我们之前说想要二胎……如果继续在电视台，我肯定顾不过来。开书店时间自由些，能更好地照顾家里。”
赵江河看着妻子。这些年，顾曼为了支持他的工作，从一线记者转到相对轻松的编辑岗位，又在他调回北钢后，独自承担起照顾家庭的重任。她从未抱怨，但他知道，那个曾经怀揣新闻理想、在抗洪一线连续报道七天七夜的顾记者，一直在寻找回归的方式。
“你真的很想开这家书店？”他问。
“很想。”顾曼的眼神坚定，“江河，我不是要放弃事业，而是想换一种方式继续我的事业。书店不只是一个生意，它可以是一个社区的文化客厅，一个思想交流的空间。我在电视台做了这么多年文化专题，积累的资源和人脉，可以用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她翻开笔记的某一页：“你看，我已经联系了几个熟悉的作家、学者，他们都愿意来办分享会。还有几家出版社，答应给我比较好的供货条件。这不是空中楼阁，是切实可行的。”
赵江河久久没有说话。他想起很多年前，顾曼还是个实习记者时，曾对他说过：“我想做一个传递思想和温度的人。”
这些年，她在体制内做着规整的编辑工作，但那个初心，原来从未熄灭。
“我支持你。”赵江河终于说。
顾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但随即又有些犹豫：“可是审计组明天就进驻了，这个时候我辞职，会不会……”
“你辞职是你个人的职业选择，和我的工作没有关系。”赵江河握住妻子的手，“曼曼，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现在，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只要合规合法，堂堂正正，就不怕别人议论。”
“可是……”
“没有可是。”赵江河微笑，“你是顾曼，不只是赵江河的妻子。你有权利追求自己的理想和生活。”
顾曼的眼眶红了。她靠进丈夫怀里，轻声说：“谢谢你，江河。”
“应该我谢你。”赵江河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谢谢你这多年的理解和支持。现在，轮到我来支持你了。”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顾曼详细讲了她的计划，从书店的定位、选书标准，到如何组织文化活动，甚至想到了未来可以做线上读书社群。赵江河认真听着，偶尔提出建议——不是以领导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读者的角度。
“店名想好了吗？”他问。
“想了几个，还没定。”顾曼说，“‘灯塔’怎么样？书籍本来就是照亮人生的灯塔。”
“挺好，但会不会太直白？”赵江河想了想，“‘归途’呢？读书是精神的归途。”
顾曼眼睛一亮：“这个好。‘归途书店’，简单，有味道。”
夜深了，两人还坐在沙发上，对着设计图讨论细节。这一刻，他们不是书记和编辑，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在规划着属于他们的、小小的人生梦想。
“江河，”顾曼突然说，“你放心，我会把书店做得清清白白，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信你。”赵江河点头，“但你要答应我，如果遇到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们是夫妻，应该一起面对。”
“嗯。”顾曼点头，靠在他肩上，“等书店开张了，你可以常来坐坐。不过要穿便装，别带秘书，就当一个普通读者。”
“好。”赵江河笑了，“我带小宇一起来，他该多读点书了。”
窗外月色正好。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时期，妻子的这个决定，像一道温暖的光，照亮了赵江河心中某个角落。
他知道，前方有审计风暴，有历史问题需要清算，有改革深水区要闯。但此刻，看着妻子眼中重燃的光芒，他感到一种踏实的力量。
家庭不只是港湾，也是加油站。当两个人都能在自己的道路上坚定前行时，这个家才会更加坚实、温暖。
明天，审计组就要进驻北钢。但今晚，在这个安静的客厅里，他们谈论的是书、是理想、是一个小小的、即将诞生的文化空间。
而这一切，让赵江河更加确信：无论外面风浪多大，只要心中有光，脚下有路，就能走得更远、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