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仗势欺人-《绛帐谋》

  孟夫人脸色微变,忙道:“林娘子,孩子们年纪小,贪玩不懂事,许是一时失手……”

  “一时失手?”青罗打断她,从袖中取出弹弓和几颗铁弹珠,“孟夫人看看,这弹弓可是令郎的?弹弓上刻着‘孟’字,弹丸是特制的铁珠,专往孩子头上打,这是一时失手吗?”

  她举起一颗铁弹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样的铁珠别说打在孩子头上,便是打在成人头上,亦轻则头破血流,重则伤及颅骨。孟夫人认为,这只是贪玩?”

  孟夫人语塞。

  萧夫人却不服,尖声道:“就算孩子们玩闹过了头,你一个侍妾,凭什么扣押他们?你以为仗着永王府和靖远侯府的势,就能为所欲为?”

  青罗不由冷笑,那笑容里带着悲凉与愤怒。

  她指着青蕴堂东侧那座院落:“萧夫人可知道,那座院子叫什么?”

  “什、什么?”萧夫人一愣。

  “仁义堂。”青罗一字一句道,“那是太子殿下仁义,太子妃娘娘体恤孤儿,捐资所建,专门收容身有残疾、重病的孩童。如今陛下恩准设立育孤司,将育孤之事纳入国策,正是要彰显我大奉仁政,体恤百姓。”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响亮:“今日我林青青让那些纨绔照顾伤者,不是为了惩罚,是为了让他们明白——他们今日能锦衣玉食、安享太平,是因为有人在替他们负重前行!”

  青罗眼中泛起泪光,声音颤抖却铿锵:

  “就在数月前,南蛮与北狄暗中联盟,北狄八万铁骑南下,欲破我大奉边关。是陛下英明,识破了北狄诡计;是北境将士英勇,浴血奋战一月有余,将北狄铁骑阻于雁门关外——”

  她声音哽咽,抬手抹去眼角的泪:“今日,这京城的歌舞升平,是我十万北境将士浴血奋战三十七日换来的!如今,这些高门贵妇的安享太平,是以我三万北境边军的尸骨与鲜血换来的!若无边关将士为我大奉拼死守国门,尔等高门贵女如今已沦为北狄胯下奴;各家公子少爷,也必成北狄刀下魂!”

  “可如今,高门贵女假义照看孤儿搏善名,贵族子弟欺侮将士遗孤,还妄图称为玩过头?你们,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吗?”

  百姓们听得肃然,有人已悄悄抹泪。

  青罗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一战,我军伤亡逾万。多少儿郎一去不返,埋骨他乡?他们的父母,再也等不回儿子;他们的妻子,再也等不回丈夫;他们的孩子,再也等不回父亲!”

  她指向青蕴堂院内:“这些孩子,许多就是北境将士遗孤。他们的父亲,战死沙场,连尸骨都寻不回。如今他们在这青蕴堂,不过求一口饭,一张床,一个活命的机会。”

  “可今日,这些功臣之后,却要被人用铁弹珠打破头,还要被称为贱民!”

  青罗声音陡然提高,眼中怒火灼灼,“萧夫人,孟夫人,若将士所护,皆是欺辱他们子女亲人之人,谁还愿守?谁还为愿为陛下之江山永固,抛头颅洒热血誓死不退?!你们所为,寒的是将士的心,百姓的心!你们所为,想要坑害的不是别人,正是心怀万民的陛下!”

  萧夫人被她气势所慑,被这一项罪名扣下,一时不敢再说话。

  孟夫人勉强道:“林娘子,不是这样的……”

  “那又是怎样的?”青罗打断她,“说你们官家子弟金贵,打伤几个孤儿不算什么?说你们夫君在朝为官,就可以纵容子弟欺辱百姓?”

  她转身面向百姓,声音悲愤:“我今日所仗,不是永王府的势,也不是靖远侯的势。我仗的是太子殿下的势,是陛下的势,是北境十万边关将士的势!”

  青罗眼中含泪,“晋王殿下为了击杀北狄主帅拓拔宏,亲自上阵与拓拔宏拼杀,身负重伤至今仍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可殿下却在最后清醒时刻,命人把将士遗孤送至青蕴堂!如今,殿下护送来的遗孤们,反要受这些高门子弟欺侮!等殿下醒来,他该有多痛心?!”

  这话一出,百姓们哗然。

  北境主帅晋王为退敌,竟然身负重伤至今昏迷?

  孟夫人和萧夫人脸色大变!

  青罗抹去眼泪,声音坚定:“陛下体恤将士,体恤百姓,深知取之于民,必要用之于民,这才行育孤司仁政。我虽是一奴婢,仍愿以一人之微小,为陛下之仁政尽一份力,不惧骂名,不惧高门,亦不惧报复!”

  她看向孟夫人和萧夫人,眼中满是痛心:

  “可两位夫人读的圣贤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知感恩,不思怜悯,不知自己受何人供养!你们夫君在朝堂上,难道也是如此无知无德、是非不分的吗?”

  孟夫人脸色惨白,连连后退。

  萧夫人也被这连番质问震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围观的百姓虽不敢大声议论,但看向两位夫人的眼神已满是鄙夷。

  青罗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二位夫人,你们的孩子我现在不会放。他们必须在此照顾伤者,直到孩子们痊愈。这是他们该赎的罪,也是他们该学的道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若你们不服,大可告到御前去!不必王爷替我担责,我自去金銮殿上与两位大人、两位夫人好好分说!”

  孟夫人和萧夫人对视一眼,知道今日讨不到便宜,只得带着家丁恨恨离去。

  其他几家的夫人本在暗中观望,见状也悄悄散去,打算另寻门路——去找王爷求情。

  百姓们渐渐散去,看向青罗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敬重。

  青罗站在院门前,望着那些人离去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

  “姐姐,”夏含章走过来,眼中满是钦佩,“你说得太好了。”

  青罗苦笑:“我也是被逼急了!何况,我所说的皆是事实!”

  除了捧太子和陛下的那些话不太诚实。

  她转身回院,却发现那位钱阿郎和随从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去。

  不远处,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行驶。

  车内,钱阿郎闭目沉思

  随从低声问:“主子,您在想什么?”

  钱阿郎睁开眼,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说,她像读过书的吗?”

  随从笑道:“像!句句铿锵,字字珠玑。胆识过人,又有仁心,更难得的是,句句言陛下之圣明。”

  钱阿郎不由也笑了:“老六这是从何处捡来的丫头?怎这般会说话?这丫头,胆子也大。”

  他顿了顿,又道:“她把晋王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让暗中之人不敢再轻易动手。晋王捐了五千两,算是得了善报。”

  随从点头:“确实高明。不过主子,孟家和萧家那边……”

  “看看太子如何处置。”钱阿郎淡淡道,“他自己的人,打上了他的仁义堂,我倒要看看,他顾哪一头。”

  他望向车窗外,夕阳西下,京城笼罩在金色的余晖中。

  “京城这些人,承平已久。”他轻声道,“是该有点波澜了。”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