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府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马车缓缓驶入。
青罗下车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
庭院中灯火次第亮起，将熟悉的廊庑映照得温柔。
她深吸一口气，还未站稳，一个身影已从廊下飞奔而来。
“姐姐！”
夏含章几乎是扑过来的，一把抓住青罗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伤怎么样了？”
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青罗心中一暖，反握住她的手：“没事，都好了。倒是你，这一个多月可还好？”
“我自然好得很！”夏含章抹了抹眼角，又笑起来，“只是担心你，日夜都悬着心。侯爷派人送信回来说你们遇袭时，我差点就想……”
她忽然顿住，因为看见了站在青罗身后的纪怀廉。
夜色中，永王一身墨蓝劲装，身形挺拔，正静静看着她们姐妹重逢的画面。见夏含章看过来，他微微颔首：“阿四。”
夏含章一怔，忙松开青罗的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王爷。”
举止得体，仪态端庄，可那双眼睛却悄悄抬起，飞快地看了纪怀廉一眼，又迅速垂下。
那是青罗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几分紧张，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欢喜。
“不必多礼。”纪怀廉的声音比平时温和许多，“你们姐妹重逢，定有许多话说。只是……”
他看向青罗，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你姐姐一路劳累，今日让她早些回王府。”
青罗心中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我想等侯爷从宫中回来，问问他宫里的情形。天色不早，不如我今晚就暂住侯府，与含章说说话。”
“不行。”纪怀廉断然拒绝，“侯爷不知何时才能出宫，你已离家月余，不适宜继续留在侯府。”
离家月余？青罗愕然。
不过还是坚持:“事关重大，我必须等侯爷回来。”
两人目光相对，一时僵持不下。
夏含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轻声打圆场：“姐姐，殿下也是为你好。不过……既然你想等侯爷，不如先换身舒服的衣衫，我们一起在花厅等着？侯爷应该快回来了。”
这个提议折中，纪怀廉虽仍皱着眉，却也没再反对。
青罗点头：“也好。”
她转身走向厢房换衣，留下纪怀廉与夏含章在院中。
门轻轻关上。
庭院里一时安静下来。夏含章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不知该说什么。纪怀廉则望着青罗离开的方向，眉头紧锁。
好在没过多久，青罗便换了一身浅青色的常服走了出来，发髻也重新梳理过，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去花厅吧。”她说着，率先朝前走去。
花厅里灯火通明，丫鬟奉上热茶后便退下了。三人围桌而坐，青罗这才将代州之行以及一路上的遭遇缓缓道来。
从黑风岭遭伏击，到都督府突围，再到途中那几次险象环生的刺杀，她说得平静，夏含章却听得脸色发白，连纪怀廉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最后那批刺客，显然是冲着灭口来的。”青罗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若非侯爷早有准备，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太危险了！”夏含章紧紧抓住青罗的手，脸色发白。
纪怀廉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所以你在路上昏迷，也是因为遇袭？”
“不全是。”青罗摇头，没有细说那个诡异的幻象，“许是累了。”
纪怀廉盯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知不知道……”
他的话没有说完，青罗便打断了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王爷不必担心。”
花厅里一时沉默。
夏含章看看两人，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那……晋王殿下现在如何？真的……一直昏迷吗？”
“这是计划。”青罗压低声音，“殿下已经清醒，但必须装作昏迷。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的命。”
夏含章倒吸一口凉气：“姐姐的意思是……京城里还有人要杀晋王？”
青罗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亥时一刻，府外传来动静。
谢庆遥一身朝服，风尘仆仆地走进花厅，见三人都等在这里，微微一怔：“你们还没回去？”
“在等你。”青罗站起身，“宫里情况如何？”
谢庆遥接过夏含章递来的茶，一饮而尽，这才沉声道：“皇上听闻晋王殿下一直昏迷，先是震怒，责问我为何护卫不力。我将途中遭遇一一道来，皇上便沉默了许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青罗脸上：“最后，皇上只说了一句话——‘既然晋王昏迷不醒，便好生将养，不必急着回朝’。”
花厅里一片寂静。
谢庆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复杂：“我能感觉到……皇上听到晋王一直昏迷，似是松了一口气。”
青罗的心猛地一沉。
那种强烈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
“侯爷觉得，”她看着谢庆遥，声音很轻，“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谢庆遥沉吟片刻：“先按兵不动。皇上既然是这个态度，说明晋王遇刺一事，牵涉的比我们想象得更深。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怎么做都可能打草惊蛇。”
“那批军械……”
“我会想办法。”谢庆遥道，“王铁头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接了。等拿到信物，再探十里坡。”
青罗点头，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轻。
纪怀廉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这一次，青罗没有再坚持留下。
马车驶出靖远侯府，在夜色中朝着永王府的方向前行。
车厢内，纪怀廉看着闭目养神的青罗，忽然开口：“你刚才问谢庆遥接下来该如何……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
青罗没有睁眼：“只是……心中不安。”
“所以你要更小心。”纪怀廉的声音低沉，“我不希望你再涉险。还有，下次再不告而别，便是去到关外，我也会亲自去把你带回来！”
青罗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纪怀廉还想说什么，马车已经停在了永王府门前。
回到竹心斋，丫鬟早已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物。
青罗简单梳洗后，换上寝衣，却见纪怀廉还坐在外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王爷不去休息？”她问。
“等你睡了再走。”纪怀廉说着，自己倒了杯茶，“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怕你睡不着。”
青罗看着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这么热的天，她本来就心烦意乱，偏偏这人还要在这儿守着，说要等她睡着——这让她怎么睡？
这一晚上不冲三回冷水，不到子时过后压根也没法睡，这京城的夏天较之江南，实在是太热了。
“既然王爷不急着歇下，”她走到他对面坐下，“那不如聊聊军械案。”
纪怀廉抬眼：“……”
青罗盯着他:“此次我与侯爷从晋王口中得知，当初在北境被转运的那批军械，被人调包成了废铜烂铁，送到了晋王的亲卫营。而真正的军械似乎被人从北境运回了京城，但不知所踪。”
纪怀廉心头大震，军械成了废铜烂铁？
“夏将军知道二皇兄收到了废军械的事吗？”他沉声道。
青罗点头:“知道！但他相信晋王是被人设计了，所以二人便私下追查真正的军械运去了何处，但是……”
但是不久后夏将军便被问罪了。
青罗拿帕子抹了抹额上不停渗出的汗水，低声道:“晋王说，是他连累了夏将军……他说，若他此次身死，便让侯爷莫再查了，他不想再有人因此事而丧命。”
纪怀廉沉默半晌，才道:“兵部的旧档上，当初这批军械转运帐册上有李延的印信，经手的是姚炳成。但是姚炳成在此事上是依据李延的印信照办，所以他无罪。李延战死，此事便成了悬案。未曾想与夏将军叛国案，竟还有牵扯。”
“王爷对于送到晋王亲卫营的废铜烂铁，有何看法？”青罗看着他。
纪怀廉皱眉:“废铜烂铁让二皇兄怕陷入军械案而不敢声张，再把真正的军械运走，一是卖至敌国获利，二是装备……私兵！”
他瞳孔微缩，这两种做法，皆是……大罪，太子怎会做这种事？若非太子，又是谁？
“装备私兵？”青罗右手食指轻轻敲在桌子上，“太子不需要军械装备私兵，那需要装备私兵的人……是想造反？卖给敌国获利？如果太子没有蠢到一定程度，也不至于干这种事。这么看，栽赃这事不像太子干的。那他此次为何要杀晋王，借机锄除对手？”
青罗下车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
庭院中灯火次第亮起，将熟悉的廊庑映照得温柔。
她深吸一口气，还未站稳，一个身影已从廊下飞奔而来。
“姐姐！”
夏含章几乎是扑过来的，一把抓住青罗的手，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伤怎么样了？”
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心疼。
青罗心中一暖，反握住她的手：“没事，都好了。倒是你，这一个多月可还好？”
“我自然好得很！”夏含章抹了抹眼角，又笑起来，“只是担心你，日夜都悬着心。侯爷派人送信回来说你们遇袭时，我差点就想……”
她忽然顿住，因为看见了站在青罗身后的纪怀廉。
夜色中，永王一身墨蓝劲装，身形挺拔，正静静看着她们姐妹重逢的画面。见夏含章看过来，他微微颔首：“阿四。”
夏含章一怔，忙松开青罗的手，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王爷。”
举止得体，仪态端庄，可那双眼睛却悄悄抬起，飞快地看了纪怀廉一眼，又迅速垂下。
那是青罗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情，几分紧张，还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欢喜。
“不必多礼。”纪怀廉的声音比平时温和许多，“你们姐妹重逢，定有许多话说。只是……”
他看向青罗，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你姐姐一路劳累，今日让她早些回王府。”
青罗心中暗叹，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我想等侯爷从宫中回来，问问他宫里的情形。天色不早，不如我今晚就暂住侯府，与含章说说话。”
“不行。”纪怀廉断然拒绝，“侯爷不知何时才能出宫，你已离家月余，不适宜继续留在侯府。”
离家月余？青罗愕然。
不过还是坚持:“事关重大，我必须等侯爷回来。”
两人目光相对，一时僵持不下。
夏含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轻声打圆场：“姐姐，殿下也是为你好。不过……既然你想等侯爷，不如先换身舒服的衣衫，我们一起在花厅等着？侯爷应该快回来了。”
这个提议折中，纪怀廉虽仍皱着眉，却也没再反对。
青罗点头：“也好。”
她转身走向厢房换衣，留下纪怀廉与夏含章在院中。
门轻轻关上。
庭院里一时安静下来。夏含章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不知该说什么。纪怀廉则望着青罗离开的方向，眉头紧锁。
好在没过多久，青罗便换了一身浅青色的常服走了出来，发髻也重新梳理过，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去花厅吧。”她说着，率先朝前走去。
花厅里灯火通明，丫鬟奉上热茶后便退下了。三人围桌而坐，青罗这才将代州之行以及一路上的遭遇缓缓道来。
从黑风岭遭伏击，到都督府突围，再到途中那几次险象环生的刺杀，她说得平静，夏含章却听得脸色发白，连纪怀廉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最后那批刺客，显然是冲着灭口来的。”青罗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若非侯爷早有准备，我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太危险了！”夏含章紧紧抓住青罗的手，脸色发白。
纪怀廉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所以你在路上昏迷，也是因为遇袭？”
“不全是。”青罗摇头，没有细说那个诡异的幻象，“许是累了。”
纪怀廉盯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知不知道……”
他的话没有说完，青罗便打断了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王爷不必担心。”
花厅里一时沉默。
夏含章看看两人，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那……晋王殿下现在如何？真的……一直昏迷吗？”
“这是计划。”青罗压低声音，“殿下已经清醒，但必须装作昏迷。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的命。”
夏含章倒吸一口凉气：“姐姐的意思是……京城里还有人要杀晋王？”
青罗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亥时一刻，府外传来动静。
谢庆遥一身朝服，风尘仆仆地走进花厅，见三人都等在这里，微微一怔：“你们还没回去？”
“在等你。”青罗站起身，“宫里情况如何？”
谢庆遥接过夏含章递来的茶，一饮而尽，这才沉声道：“皇上听闻晋王殿下一直昏迷，先是震怒，责问我为何护卫不力。我将途中遭遇一一道来，皇上便沉默了许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青罗脸上：“最后，皇上只说了一句话——‘既然晋王昏迷不醒，便好生将养，不必急着回朝’。”
花厅里一片寂静。
谢庆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复杂：“我能感觉到……皇上听到晋王一直昏迷，似是松了一口气。”
青罗的心猛地一沉。
那种强烈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
“侯爷觉得，”她看着谢庆遥，声音很轻，“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谢庆遥沉吟片刻：“先按兵不动。皇上既然是这个态度，说明晋王遇刺一事，牵涉的比我们想象得更深。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怎么做都可能打草惊蛇。”
“那批军械……”
“我会想办法。”谢庆遥道，“王铁头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接了。等拿到信物，再探十里坡。”
青罗点头，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轻。
纪怀廉站起身：“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这一次，青罗没有再坚持留下。
马车驶出靖远侯府，在夜色中朝着永王府的方向前行。
车厢内，纪怀廉看着闭目养神的青罗，忽然开口：“你刚才问谢庆遥接下来该如何……是不是已经想到了什么？”
青罗没有睁眼：“只是……心中不安。”
“所以你要更小心。”纪怀廉的声音低沉，“我不希望你再涉险。还有，下次再不告而别，便是去到关外，我也会亲自去把你带回来！”
青罗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纪怀廉还想说什么，马车已经停在了永王府门前。
回到竹心斋，丫鬟早已备好了热水和干净衣物。
青罗简单梳洗后，换上寝衣，却见纪怀廉还坐在外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王爷不去休息？”她问。
“等你睡了再走。”纪怀廉说着，自己倒了杯茶，“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怕你睡不着。”
青罗看着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这么热的天，她本来就心烦意乱，偏偏这人还要在这儿守着，说要等她睡着——这让她怎么睡？
这一晚上不冲三回冷水，不到子时过后压根也没法睡，这京城的夏天较之江南，实在是太热了。
“既然王爷不急着歇下，”她走到他对面坐下，“那不如聊聊军械案。”
纪怀廉抬眼：“……”
青罗盯着他:“此次我与侯爷从晋王口中得知，当初在北境被转运的那批军械，被人调包成了废铜烂铁，送到了晋王的亲卫营。而真正的军械似乎被人从北境运回了京城，但不知所踪。”
纪怀廉心头大震，军械成了废铜烂铁？
“夏将军知道二皇兄收到了废军械的事吗？”他沉声道。
青罗点头:“知道！但他相信晋王是被人设计了，所以二人便私下追查真正的军械运去了何处，但是……”
但是不久后夏将军便被问罪了。
青罗拿帕子抹了抹额上不停渗出的汗水，低声道:“晋王说，是他连累了夏将军……他说，若他此次身死，便让侯爷莫再查了，他不想再有人因此事而丧命。”
纪怀廉沉默半晌，才道:“兵部的旧档上，当初这批军械转运帐册上有李延的印信，经手的是姚炳成。但是姚炳成在此事上是依据李延的印信照办，所以他无罪。李延战死，此事便成了悬案。未曾想与夏将军叛国案，竟还有牵扯。”
“王爷对于送到晋王亲卫营的废铜烂铁，有何看法？”青罗看着他。
纪怀廉皱眉:“废铜烂铁让二皇兄怕陷入军械案而不敢声张，再把真正的军械运走，一是卖至敌国获利，二是装备……私兵！”
他瞳孔微缩，这两种做法，皆是……大罪，太子怎会做这种事？若非太子，又是谁？
“装备私兵？”青罗右手食指轻轻敲在桌子上，“太子不需要军械装备私兵，那需要装备私兵的人……是想造反？卖给敌国获利？如果太子没有蠢到一定程度，也不至于干这种事。这么看，栽赃这事不像太子干的。那他此次为何要杀晋王，借机锄除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