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是梦是幻-《绛帐谋》

  竹心斋内,烛火早早点燃,却照不散那股沉沉的死气。

  青罗依然没有醒来。

  她的脸色甚至比前几日更好了些——双颊有了一层薄薄的、不正常的红晕,呼吸匀长平缓,仿佛只是睡得沉了些。

  可薛灵跪在榻前,浑身冰凉。

  他看见了一些……东西。

  起初只是模糊的影子,像夏日蒸腾的热气,在青罗身体上方微微晃动。他以为是自己熬了太久,眼花了。

  可那影子越来越清晰。

  淡金色的,半透明的,轮廓渐渐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青罗。一个虚影的青罗,正从榻上那具身体里,一点点剥离出来。

  像一缕青烟,被风缓缓吹散。

  “不……”薛灵嘶声闷喊

  他听说过“魂魄离体”的传说。师父说过,人若在梦里沉溺得太深,魂魄就会被梦魇带走,再也回不来。

  那个淡金色的虚影,闭着眼,神情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微笑——和青罗昏迷时做的美梦一样,她在那个世界里,一定很快乐。

  快乐到,魂魄都不愿归位。

  “姐姐……”薛灵伸出手,想抓住那缕虚影,指尖却穿了过去,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回来……求你了……”

  虚影毫无反应,继续缓缓上升、变淡。

  薛灵崩溃了。

  他扑到榻边,紧紧握住青罗冰凉的手,语无伦次地哭喊:

  “那是假的!都是假的!三亚的海是假的!飞鸟是假的!红烧肉也是假的!娘亲也是假的!”

  “你醒醒啊……你再不醒,魂魄就要散了……散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姐姐……我求你……”

  哭声凄厉,在寂静的竹心斋里回荡。

  外间的纪怀廉冲了进来:“怎么了?!”

  “王爷……”薛灵回头,满脸是泪,指着榻上那具身体上方的虚空,“你看……姐姐的魂魄……要散了……”

  纪怀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他什么也没看见。

  只有榻上安静沉睡的青罗,和空气中弥漫的药味。

  “薛灵,”他按住他瘦削的肩,声音沉了下来,“你累了,去歇会儿。”

  “不是!我真的看见了!”薛灵拼命摇头,指着那片虚空,“就在那里!淡金色的,一点点变淡……王爷你信我,姐姐的魂魄要散了……”

  纪怀廉看着薛灵几近崩溃的神情,心中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甲三的声音:“王爷,靖远侯来了。”

  谢庆遥大步走进来,一身深青色官袍还未换下,显然是下值后直接赶来的。他看见薛灵哭喊的样子,又看看纪怀廉凝重的脸色,心头一紧。

  “出了何事?”

  薛灵看见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袖:“侯爷!我又看到了……姐姐的魂魄……要散了……”

  谢庆遥眸光一凛。

  他知道薛灵能看到一些东西。

  他回头看向薛灵,沉声道:“你知道她从何而来,对不对?”

  薛灵拼命点头。

  谢庆遥又道:“那你知道她因何而来吗?”

  薛灵的头点到了一半,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谢庆遥缓缓地道:“你既知她因何而来,可以不说,但是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是你可以用,却忘了用的东西?”

  薛灵沉默不语。

  谢庆遥看着他,一字一句缓缓地道:“你师父的旧物在何处?”

  薛灵浑身一震,仿佛寻到了稻草,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了那块虽然陈旧却细致精巧的五星铜牌,他扑到榻前,把五星铜牌放入了青罗冰冷的手中。

  “姐姐,你的五星令在这里,你快醒醒!”

  即将飘远的金色光芒,如果被巨大的吸力吸入了五星令中。

  薛灵欣赏地转身朝谢庆遥跪了下去:“谢谢侯爷提醒!”

  “会醒了吗?”二人同时问道。

  薛灵神情一黯,马上道:“还能坚持几天,只要不超过第七日醒来,便无事。”

  两人正待问,院外响起了脚步声。

  “王爷,”是甲三,“马查到了。”

  “说。”

  “那匹枣红马,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西的马市。有人看见它被一个戴斗笠的人牵着,进了……”甲三顿了顿,“进了晋王府的后巷。”

  纪怀廉眸光一沉:“晋王府?”

  “是。”甲三递上一卷细纸,“这是马市几个伙计的口供。都说那匹马是良驹,枣红色,右前蹄有一块白斑——和当街惊马的那匹,特征完全吻合。”

  纪怀廉接过口供,快速扫过。

  晋王府。

  又是晋王。

  端王中毒,传言指向晋王;如今青罗遇袭,线索又指向晋王。

  巧合太多了。

  多得像是有人故意把“晋王”这两个字,一遍遍刻在他眼前。

  “马进了晋王府后巷,”纪怀廉缓缓道,“然后呢?”

  “然后就再没出来。”甲三道,“属下派人暗中盯着晋王府后门,至今未见那匹马出入。也问了晋王府的马夫,都说没见过这样一匹马。”

  “继续查。”纪怀廉道,“查那个戴斗笠的人,查晋王府最近出入的生面孔,查……”他顿了顿,“查端王府和康王府,有没有异动。”

  “是。”

  甲三退下后,

  纪怀廉看了谢庆遥一眼,两人转身走到廊下。

  “你觉得会是谁?”纪怀廉问。

  谢庆遥神色平静,只有微眯的眼底闪过怒意:“渔翁。”

  纪怀廉沉声道:“你可有办法看到他的脉案?”

  谢庆遥点头:“我试试。”

  顿了顿,又道:“你想看看你与他中的是不是同一种毒?”

  纪怀廉点头:“是!只有一样的毒,才能把矛头指向晋王。”

  “那你可想通,为何要杀她?”

  纪怀廉沉默,半晌才道:“不是要杀,是要掳!若不是青青反抗,应是把她掳走,逼本王去做一些事!”

  谢庆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下去。

  纪怀廉却明白那一眼的意味。

  如果有人拿她要胁你,你会去做吗?

  他没问。

  他未答。

  如果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