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波诡云谲-《执掌人间道》

  朱雀城,镇魔司公署。

  陆元站在巨大的城防图前,手指无意识地在飞天瀑的位置反复摩挲。

  虽然远在几百里之外,但当飞虎营溃败,程勇被杀的消息通过玉龙和老鸦王的渠道接连传回时,他依然感到一阵心悸。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在妖界、魔域都没有熟人,怎么会出现一个暗夜君王替自己出头,公然跟北域皇庭为敌,阻拦下三千御林军?

  除了他。

  还有谁?

  妖界有朱雀神王的地宫,同样有很多封印的秘境。

  白枫坠入黑暗深渊后,有山神元神护体,还是有一线生机,遇到奇遇又不是不可能。

  只是,他怎么就成了魔了?

  白枫为了他,更是悍然屠戮了三千皇家精锐,斩了御林军统领。

  这份情义,重如山岳,却也将两人都推到了风口浪尖,再无退路。

  思虑之后。

  陆元飒然一笑,松口气,只要白枫活着就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统领大人。”

  郑裕快步走入,脸上带着惊恐凝重的复杂神色,说道:

  “刚收到确切消息,皇家御林军飞虎营统领程勇所部,在飞天瀑遭遇不明强者阻击,几乎全军覆没,程将军本人战死。残余溃兵,已逃往广安城方向。”

  尽管早已知道结果,但亲耳从郑裕口中听到“全军覆没”、“战死”这些字眼,陆元的心脏还是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加强城防,密切监视广安城方向动向,尤其是朝廷可能派来的后续反应。”

  “是!”

  郑裕领命,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大人,飞天瀑那边,我们要不要派人前去查看大战现场?听说,是来自魔界魔君干的,要是上面问起来,我们回答不出来,容易背黑锅啊。”

  陆元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

  “在此之前,我已经飞书送往皇城,让前来支援的大军小心,想必御林军飞虎营收到了传信。该做的,朱雀城已经做了,他们还遭到如此下场,只能说咎由自取。做好我们分内的事。其他的,不必多问。”

  “是!”

  郑裕不是傻子,揣摩出了其中的深意,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陆元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带着凉意的风吹入,让他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白枫此举,等于是向整个北域王朝宣告了他的存在,一尊名为“暗夜君王”的魔,盘踞在西南边境。

  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飞虎营这个级别的力量了。

  “暗夜君王……”

  陆元低声念着这个名号,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而又决绝的笑意,自言自语道:

  “也好。”

  “既然这世道不容我们安稳求生,那便魔临天下,又如何?”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当务之急。

  是趁着朝廷反应过来的这段宝贵时间,尽快提升实力,稳固根基。

  他必须让自己和朱雀城,拥有足以应对更大风暴的资本。

  据说。

  朱雀神王法阵拥有让更多人觉醒的能量,只是朝廷怕太多人觉醒不好控制,才严禁这么做。

  而现在。

  自己掌控着朱雀神王法阵,正是用人的时候,是不是该选一些心腹,培养成精锐强将,好应对未来的不测呢?

  陆元不知道怎么操作方法,但祭司程昱知道,看来还需要跟他细细商议下。

  ……

  皇城,长春殿。

  丹炉依旧散发着灼热的气息和异香,但殿内的气氛却冰冷得如同外面的寒冬。

  一份沾着血污,字迹潦草的千里加急军报,被内侍颤抖着呈递到纱帐之前。

  上面详细描述了飞虎营在飞天瀑遭遇一自称“暗夜君王”的魔头袭击,几乎被屠戮殆尽,统领程勇力战殉国的惨状。

  纱帐后的身影,久久没有动静。

  只有那握着玉麈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暗夜……君王……”

  帝王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好一个暗夜君王!”

  “好一个西南边境!”

  “除了朕!”

  “有人安敢自称君王?!”

  啪!

  那柄价值连城的玉麈,被硬生生掰断!

  “查!”

  一个字,如同冰珠砸落金砖,震耳欲聋:

  “给朕查清楚!这个暗夜君王,到底是什么来历!与陆元,与苏蓉,有何关联!”

  “陛下息怒!”

  侍立一旁的国师王佑琅连忙躬身。

  帝王侧首睥睨,眼神如刀。

  国师王佑琅急忙解释道:

  “此魔能轻易覆灭飞虎营,其实力恐怕已臻归一境,甚至更高。贸然再派大军,恐损失更大,且边防空虚,恐生他变。”

  “难道就任由这魔头盘踞边境,挑衅天威吗?!”

  帝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能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程勇和三千飞虎营,这魔头的实力,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

  若是陆元狗急跳墙,跟妖魔联手对抗北域皇庭,又当如何?

  王佑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声道:

  “陛下,此魔虽强,但既然盘踞西南,首要威胁的,并非皇城,而是朱雀城,是陆元。我们或可暂观其变。甚至,可以借此机会,封陆元为西南镇魔司统领,勒令他……”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纱帐后的帝王已然明了。

  驱虎吞狼?

  或者祸水东引?

  帝王沉默了。

  怒火依旧在胸中燃烧,但理智告诉他,王佑琅的建议是目前最稳妥,也最符合皇室利益的选择。

  一个不受控制的陆元,加上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恐怖魔头,让西南局势变得极其复杂。

  强行镇压,代价太大。

  但这个时候急着封陆元为西南镇魔司统领,统帅六城,显得自己的借刀杀人的意图过于明显。

  若是这陆元不听调派,岂不是让他羽翼更加丰满了?

  以后再想除掉,反而更困难。

  可他掌控者朱雀神王法阵的命脉,没有他,谁又能压制得住西南边境的妖魔邪祟?

  突然间。

  他惊然发现,平日里不值得他关注的西南门户,却成了无法根治的顽疾毒疮,若是剜掉,北域王朝都要元气受创。

  莫非。

  这是好皇妹苏蓉的手笔?

  好。

  好啊。

  “传旨!”

  良久,帝王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

  “程勇为国捐躯,追封忠勇伯,厚恤其家。飞虎营余部,撤回皇城休整。”

  他没有提如何应对“暗夜君王”,也没有再催促陆元入京。

  这道旨意,看似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实则将所有的暗流与杀机,都暂时压在了水面之下。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

  皇城的威严被如此践踏,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皇城中的霍府。

  霍廉看着手中密信,苍老的手指微微颤抖。

  信上详细描述了飞天瀑一战的惨烈结果。

  “暗夜君王……白枫……”

  他放下信纸,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复杂无比。

  “这小子,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他既为陆元暂时解除危机而松了口气,又为白枫的遭遇和如今的身份感到痛心与担忧,更深知此事必将引来朝廷更深的忌惮。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

  霍玲珑的父亲霍明远担忧地问道:

  “经此一事,朝廷对陆元的猜忌必然更深,我们霍家与他的关系颇深,会不会受到牵连?前两日我遇到了二皇子,二皇子再次跟我提起了跟玲珑的婚事,不如……”

  “混账!”

  霍廉冷眼呵斥,吓得霍明远弓下腰,言道:

  “婚事已经定下,哪里有反悔的道理!我堂堂北域王朝阁老言而无信,让天下人怎么看,让天下人怎么有信!”

  “不是,父亲,我只是觉得陆元太冒失,惹怒了帝王。帝王若是雷霆大发,降罪霍家,后果不敢想象。还不如霍家退一步,向皇室表一下忠心,只当是权宜之计,也无非是委屈下玲珑……”

  没等他说完,霍廉一巴掌呼在他脸上,咬牙道:

  “你跟谁学的卑劣诡计?拿自己儿女使美人计?以后天下人如何看我霍家,霍家还有什么信用站在朝堂之上?蠢货!”

  “是是是,父亲我糊涂了。”

  霍明远捂着脸,急忙道歉道。

  霍廉消下气,说道: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陆元有此强援,是好事,不是坏事。至少,在朝廷没有把握同时对付他和那‘暗夜君王’之前,不敢再轻易动他。这给了我们,也给了陆元,宝贵的时间。”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

  “你立刻回广安老家,调集一批修炼资源和工匠,秘密送往朱雀城。告诉陆元,稳住局势,潜心发展。朝廷这边,自有老夫周旋。”

  “啊?”

  霍明远震惊,看着老父亲,这是要暗中助陆元雄霸一方?

  “啊什么啊?”

  “一把无形的刀已经悬在了霍家每个人的头顶,陆元败了,霍家谁也别想苟活!”

  “更何况,如今的北域王朝看似磐稳,实则已经千疮百孔,必须由一个人站出来重振人族之威!”

  “靠丹术修仙?”

  “早晚被奸佞小人祸害的天下震荡,生灵涂炭!”

  霍廉义愤填膺言道。

  “是,父亲,我这就赶回老家,暗中帮陆元做些事。”

  霍明远退后两步,跪地磕头。

  霍廉朝外一摆手,呵斥道:

  “滚!”

  霍明远急忙起身,退出门外。

  烛光中。

  阁老的面容似乎苍老了几分,神情凝重,望着门口,儿子离开的方向,眼神柔和。

  再让他待在皇城,早晚会中了二皇子的圈套。

  让他回老家,也是给霍家留点血脉,免得帝王一怒,在皇城的霍家人无一幸免。

  ……

  幽深的黑暗深渊之畔。

  白枫静静地悬浮着,俯瞰着下方翻滚的魔气。

  他体内的魔魂在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后,暂时陷入了沉寂,而山神元神的力量则主导着他的意识,让他保持着难得的清明。

  老鸦王恭敬地侍立在一旁,汇报着各方反应。

  “皇城暂时没有新的动静,似乎选择了沉默。霍家开始向朱雀城输送资源。朱雀城本身,则在陆统领的命令下,进入了暗中悄然戒备状态。”

  白枫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体内不乏老奸巨猾阴险毒辣的恶魔,洞察局势的能力,不必帝王身边的智谋团差。

  皇城的沉默,在他的预料之中,那帮权贵最是懂得权衡利弊。

  霍家的支持,则让他对陆元的处境稍微放心了一些。

  本以为霍家会受局势所迫,为了保证家族利益,跟陆元划清界限。

  没想到。

  这位霍阁老是个有胆有识的狠角色,敢赌上家族命运,站在陆元这边。

  也不对。

  他也不是站在陆元这边,是站在陆元母亲苏蓉公主这边。

  真以为苏蓉公主只是被病魔折磨枯槁的软弱女子?

  她若是真软弱,怕是他们一家早就不存于世了。

  她的杀手锏,才让人恐怖。

  “魔界之门……”

  白枫的目光投向深渊最深处,那里隐约有一道不断扭曲,散发着更古老浓郁魔气的裂隙,自言自语道:

  “是时候去探一探了。”

  老鸦王心中一凛:

  “君王要进入魔界?那里凶险未知……”

  “待在此界,终是困兽。”

  白枫淡淡道:

  “北域王朝的底蕴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堪,等帝王派出杀手锏时,怕是我也抵挡不了。”

  “唯有获得更强的力量,才能真正无惧一切。”

  “在我回来之前,你耳朵支棱着,多打听些皇城和朱雀城的事。”

  “若有事,你知道该如何联系我。”

  老鸦王急切问道:

  “那苍狼王若是不安分,对朱雀城发难,又将如何?”

  白枫不屑道:

  “苍狼王,翻不起什么风浪,他敢造次,等我回来必灭他!”

  说完,他不等老鸦王回应,身影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射向了深渊底部那道通往未知世界的裂隙,瞬间被浓郁的魔气吞噬,消失不见。

  老鸦王望着恢复平静的深渊,心中波澜起伏。

  暗夜君王进入魔界。

  是福是祸?

  当他再次归来时,这片天地,又将迎来怎样的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