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吹牛大会-《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

  在军医给张恕治伤后,王主事带着一行人住进了潼关驿站。

  这日,驿卒们齐齐出动,洒扫除尘,采买备物。

  一问才知,原来是王阁老的队伍快到了。

  难怪他们这般殷勤。

  日头正烈,马车刚在驿站前停稳,王文便推开车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竟把绯袍前襟浸深了一片。

  他瞥了眼车厢里安然未动的舒良,这位御马监太监倒是从容,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团扇。

  舒良笑眯眯开口:“有时候,还是咱家这种无根之人好,至少不像王阁老这般……怕热。”

  王文听了,嘴角不由一抽。

  心道自己虽老了不大中用,倒还情愿热一些才好。

  “咳咳,”他轻咳两声,“公公别说笑了,还是办正事吧。”

  下了马车,驿丞连忙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王主事也做好准备,连忙带着人过来行礼道:“见过王阁老,见过舒公公。”

  “嗯。”王文点点头,道:“张恕呢,”

  “这边,阁老请。”王主事忙引着两位大佬往里面走,至于车马之类,则交给驿丞带人安置。

  驿站西厢房,便是孙曰良,张恕的临时牢房,门窗都钉了木条。

  门口守着几个汉子,是钱百户的手下,王二等人。

  因张恕差点被刺杀,按察司的那些差役又无甚用处。

  于是,王主事便给陕西递了条子,把差役们给退了货。

  留下王二这些军汉,充当护卫,保护两位要犯。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里面光线昏暗。

  孙曰良坐在一旁,枷锁手链等都已经去了,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倒也是惬意。

  张恕躺在在草席上,腰腹还缠着绷带,见来人便挣扎着要起身。

  “免了。”王文摆摆手,自己拖了张条凳坐下,“本官奉旨来核实供词。以及,你把潼关外遇刺的详情,再说一遍。”

  舒良轻轻带上门,慢悠悠摇着团扇,眼睛却盯着张恕的每一个表情。

  等王文这一行都让驿站安置妥当后,最后又进来一人,正是钱百户。

  他就没人伺候了,诸事皆需自理。

  去京师时身负急务,一路换马疾行,几天便到。

  回来时,就只能走运河、黄河这条线。

  正好,跟王大阁老同路,算是搭了顺风船。

  等一切弄好,他也来到西厢房边上。

  “王主事,这是您的令牌。”

  王主事接过令牌,上下打量他:“听说刚才的钦差说,你在京师时,见着摄政王跟陛下了?”

  这位王主事,虽是个京官,但品级不够。

  大朝会的时候,站得老远,连朱祁钰、朱见深生得什么模样都未曾看清。

  王二等人见是钱百户回来,也立马围了上来。

  见都是自家兄弟,钱百户胸膛一挺:“咳,见过,还是兴安公公亲自领我进的王府。”

  “真见着了?!”王二双眼都在放光,也顾不得尊卑,挤到王主事前头就问:“百户大人,摄政王长啥样?”

  “是不是跟戏文里说的一样,身高八丈,眼如铜铃,一声吼能震塌城墙?”

  王主事“啧”了一声:“胡说什么,八丈那是山精妖怪。王爷不过是比常人更威严些。”

  王二这才反应过来身边还站着位京官,忙赔了个不是,缩回一旁。

  钱百户清了清嗓子:“王主事说得是,王爷当真威严得很。那眼睛往你身上一扫,你就觉得自个儿心里想啥全被看穿了。”

  “那、那陛下呢?”王二更是好奇,“听说如今才十三岁,不还是个娃娃么?”

  “哎哟!”王主事吓得一哆嗦。

  王文跟舒良还在房间里面问询张恕呢,要是让他们听到这些人胆敢议论圣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可钱百户早就装上了。

  虽说在郕王府里他一直低着头,最多只瞧见过朱祁钰、朱见深的靴尖,但这不妨碍他在弟兄们面前挺直腰杆吹上一吹。

  “陛下是年幼了些,可一点都不含糊!”

  他故作神秘地扫视一圈:“你们可知那锦衣卫韩指挥使?”

  一听“韩忠”二字,王主事没来由地心头一紧,赶忙左右张望。

  王二眼睛发亮:“怎会不知!听说他每日都要吃一对童男童女……”

  “是够狠吧?可你们猜怎么着——”钱百户得意洋洋,“陛下只一句话,他立马就跪了。”

  “当时他就跪在我旁边,我看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跪得比我都要实在!”

  这次进过王府,也算对这传说中的人物有更多了解,能单凭刀法招数,确定截杀张恕的是锦衣卫中人,当真是厉害。

  只可惜,这些内容都被下了封口,不能拿出来吹。

  “哎哟,陛下果然牛逼!”王二等人立马竖起大拇指夸赞起来。

  “那可不?人家那是真龙降世。就算韩指挥使再有能耐,还能翻过天去?”

  听他们越说越没边,王主事悄悄挪到一旁。

  他可不想叫人瞧见,自己也跟着掺和议论天子。

  钱百户可管不得那许多,现在是越说越兴奋。

  王府见闻毕竟有限,他话头一转,又滔滔不绝说起在京师的所见所闻。

  这边吹得热闹,不仅王二几个,连四下的驿卒也全围了过来。

  什么城外也是城,什么铁土路,还有西山那极度浪费的铁轨……听得众人啧啧称奇。

  但最让王二等人眼睛发亮的,还是钱百户那句:“你们是不知道,如今在京师当兵,可是件顶体面的事!”

  “报纸上天天写将士们的好!”钱百户说得起劲,“还有个军乐司,到处免费演戏。”

  “演的都是我们当兵的保家卫国、封侯拜将的戏码,好看!戏散了,大姑娘小媳妇往台上扔香囊、丢手帕的都有!”

  一个驿卒听了,低声叹道:“要是咱关中的秦报,也肯写写当兵的好就好了……”

  王二也跟着点头:“是啊,要是那军乐司能来关中演上几场,该多好。”

  几百年来,“兵”这个字,从“秦汉良家子”的荣耀,变成“大宋贼配军”的耻辱。

  再到元开启世袭,军户身份已经成了一道枷锁,压得他们脊梁都弯了。

  于谦裁撤卫所,把他们转为民籍,只是卸掉了他们身上的枷锁。

  可今日听钱百户一说,京师那些同袍的遭遇,却让他们头一回窥见。

  原来脊梁是可以挺直的,这身军服是能换来敬重,而不是白眼的!

  这念头一起,心里那份羡慕,便像野草一样疯长,扎得人生疼。

  方才还热闹的院子,忽然静下几分,唏嘘低叹隐隐可闻。

  这时候,西厢房的门又打开了,原是王文、舒良问完了话。

  “王主事。”王文吩咐道:“明日,你们就跟着本官的队伍,一起折返西安吧。”

  王主事一愣:“阁老,我们这是……要回陕西?”

  舒良微微一笑:“怎么,王主事不情愿?”

  “愿意,愿意,”王主事连忙回道。

  不知怎的,这位公公说话声调并无特别,可他听着,总觉得浑身哪儿都不太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