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戏剧之终章-《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

  戏曲得以继续。

  弦乐一转,变得清正激昂。

  只见于冕饰演的清官登场,身着蟒袍玉带,眉目凛然,气度威严。

  在他的查证下,案情很快水落石出,修百户、书生与那官员皆被缉拿归案。

  三木之下,修百户便涕泪横流,将那青袍官人和白面书生如何指使他挑拨文武、构陷忠良的阴谋全盘托出。

  戏台上的“于冕”明察秋毫,立刻下令锁拿书生与官人,上报朝廷。

  最终,圣旨下,官人革职下狱,书生功名被革,与修百户一同被判流放辽东。

  京营兵勇陈苦根得以沉冤昭雪。

  正当台下百姓拍手称快时,戏文竟还未结束。

  但闻仙乐袅袅,扮演“天帝”的老生现身,言道忠良蒙冤,天地同悲,特降下恩泽。

  一道金光罩住苦根的“尸身”,那原本僵卧的“尸体”竟真的蠕动起来,继而缓缓坐起。

  引得台下惊呼连连,直呼神迹!

  最终,在一派祥和喜庆的吹打声中,戏中人物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包饺子,准备过年。

  寓意团圆美满,善恶有报。

  大幕落下,台下百姓欢声雷动,只觉得这出戏看得是荡气回肠,又解气又新奇。

  然而,学子队伍前的刘文翰,却是脸色惨白,浑身冰凉。

  这戏里的白面书生,分明就是影射他!

  这哪里是演戏,这分明是把他扒光了扔在承天门前,受万人唾骂!

  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同窗,却见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学子,此刻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怀疑、疏远,甚至是一丝厌恶。

  于冕亲自登台,这戏文的份量,重逾千斤!

  “荒唐!荒谬绝伦!”李洪亮更是气得跳脚,也顾不得礼仪,冲到王直和王文面前,急声道:

  “二位大人!这戏班好大的胆,竟敢将当朝官员、读书人编排成戏台上的丑角反派。此风断不可长!必须立刻拿下戏班,从严治罪!”

  李洪亮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自古伶人演戏,演的皆是前朝旧事。

  若是涉及本朝官员,那须得是伟光正形象,半点不可抹黑。

  也是如此,才有那么多借古讽今之事。

  如此指名道姓般影射当下官员、文人,将之贬为主谋反派的,确实罕见,寻常来说断不可忍。

  王直却是捋着胡须,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李御史稍安勿躁。戏文而已,本就是虚构演绎,博人一乐,何必当真?”

  王文也接口,语带讥诮:“是啊,方才戏里还有死而复生之神迹,莫非李御史看不出其中真假?王爷与民同乐,一出戏罢了,看过了,笑过了,也就散了。”

  就在李洪亮还想争辩之时,台上传来一阵响动。

  只见几个龙套抬着一顶软轿上场,轿上半躺着一人,面色苍白,胸口微微起伏。

  于冕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将那人扶起,面向台下,朗声宣告:“诸位乡亲请看,此人便是京营兵士,陈苦根!他,活过来了!”

  “哗——!”

  全场顿时哗然,百姓纷纷踮脚张望,议论声四起:

  “真是陈苦根?他不是死了吗?”

  “锦衣卫当日不是抢走了尸首?”

  “天爷!难道刚才戏里的神迹是真的?”

  百姓们惊疑不定,有人甚至真的开始相信有天帝显灵。

  刘文翰如遭雷击,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被于冕扶着的“死人”。

  当日,宣布陈苦根已死的,正是他于冕。

  刘文翰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猛地指向于冕,声音尖利:

  “于冕,你那日是在欺瞒打击爱,原来你早就知道他还没死,故意谎报死讯。难怪锦衣卫抢尸你毫不阻拦,难怪邀你联名弹劾京营,你百般推脱!”

  刘文翰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日于冕亲眼见季修下手,又见刘文翰迫不及待上前补刀,心中疑云大起。

  他当即宣称陈苦根已死,稳住刘文翰等还想下黑手之人,随后他将发现告知锦衣卫小旗余寒。

  余寒当机立断,让手下抢夺“尸体”,以最快速度将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陈苦根,送往了阜成门外的医学院。

  也合该陈苦根命不该绝。

  这两年,医学院的钱英带着弟子,顶着“邪魔外道”的骂名,搞了不少人体解剖和外科手术的实验。

  虽说是摸着石头过河,竟也真积累了些许救治致命伤的经验。

  一番惊心动魄的抢救,硬是把陈苦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才有了今日承天门前这“死而复生”的一幕!

  于冕面对刘文翰的指责,神色平静,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在说:是又如何?你待怎样?

  大戏从戏台延伸到现实,不少百姓也已经明白了。

  戏中反派,那白面书生,分明就是眼前气急败坏的刘文翰。

  此刻午时刚过,太阳还在天顶,虽是冬日,却也有几分热意。

  无数道目光如针似箭,从四面八方刺来,加之四周曲曲声不绝,刘文翰面如死灰,浑身发颤。

  那些原本还跪着的学子,当下也算明白了原委,他们的一腔热血,竟被刘文翰如此利用。

  既然刘文翰是那戏中书生,则李洪亮自然便是那幕后设局的官员。

  台上,于冕转述着陈苦根的证词,将当日细节一一道来。

  李洪亮到底是宦海沉浮十几年的御史,心知此刻已是生死关头。

  几个箭步冲上戏台,对着未死的陈苦根,朝于冕厉声喝道:“于贤侄,你糊涂!这丘八之言,岂能轻信!”

  再转身面对台下的吃瓜群众,扬声辩白:“这京营丘八,口口声声说是他表兄季修之过。”

  “可那季修现在何处?”他的目光在百姓间来回扫视,继续道:“现在所言一切,皆是这丘八的片面之词,反正那季修不知所在,死无对证,自然任他编排!”

  “那日,锦衣卫将这丘八救走,定与其窜谋,用此番言语来欺骗于公子。于公子心地纯善,不谙兵痞之恶,一时不察,才被其利用!”

  此刻,他更是慷概激昂,迎着天光,更显伟正:“本官乃督察院御史,此事原委,最是清楚。还请大家莫要信此谬误,更请于公子醒悟过来,莫要再受这丘八欺瞒。”

  好家伙,这李大炮果然口才了得。

  三言两语之间,方才还确信戏文即真相的百姓,又陷入将信将疑的迷茫。

  看来刘文翰的那点表演功底,正是传承于他哩。

  “李洪亮!你还敢颠倒黑白,就不怕惶惶国法么!”

  一个更洪亮的声音,从宫门方向传来。

  百姓纷纷转头,只见又一名绯袍官员自宫门内稳步走出,目光如炬,威仪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