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做题-《堡宗没了,不还有儿子么》

  这帮绯袍大佬的笔力可不是吃素的!

  辰时一刻不到,五百份墨迹未干的考题便已誊抄完毕。

  大臣们相互检查核对一遍,确保万无一失,这才将题目分发到翘首以盼的贡士们手中。

  当然,能站在这丹墀下的贡士们,也没一个是傻的。

  早在礼部尚书胡濙念完题目的那一刻,不少人就已凭着超强记忆力,把题目默写下来,埋头开始运算了。

  王越盯着自己默下的第一题:“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

  “简单!”他心中嗤笑一声,不过是广从相积罢了,提笔便写下“二百四十步”。这题,简直是白送!

  目光扫向第二题:“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王越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题……他依稀记得《九章算术》里似乎有过?

  可朝廷科举不考这些匠作胥吏的玩意儿啊,他这心高气傲的才子,何曾费心钻研过?

  心中暗骂一声“刁钻”,只得硬着头皮拼凑:若十雉十兔?不对!二十雉十五兔?足数又多了!

  折腾半晌,额头见汗,才勉强凑出个“雉二十三,兔十二”的结果,也不知对是不对。

  待第三题“今有竹高一丈,末折抵地,去本三尺。问折者高几何?”映入眼帘,王越彻底懵了!

  每个字他都认得,合在一起却如同天书!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盯着刚发到手中的誊抄卷,恨不能把纸看穿个洞,却终究徒劳无功——脑袋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浆糊。

  这境况,何止王越一人?

  丹墀之下,五百贡士,大半都陷在这“折竹抵地”的泥沼里。

  能轻松拿下第一题的,十有八九;

  勉强凑出第二题的,已算不易;

  到了这第三题,便如一道无形的天堑,将满腹经纶的才子们死死拦住,个个抓耳挠腮,愁云惨雾。

  至于那第四、第五题?朱祁钰直接从后世题库里“翻译”过来的超纲难题,涉及的理论非对数算有精深研究者不可解,对这群只知子曰诗云的贡士而言,无异于看天书!

  有那急中生智的,竟把歪脑筋动到了八股破题上!

  比如那“折竹抵地”,管它什么数学逻辑,先把这四个字掰开揉碎,引经据典,从《论语》扯到《孟子》,再辅以朱子注解,洋洋洒洒写下一篇花团锦簇却狗屁不通的雄文,末了还自得地捋须点头,仿佛勘破了什么天地至理。

  当然,也非全无亮点。

  比如那岳正,他在税课司跟着李侃摸爬滚打,成日里与数字、账目打交道,这点“刁难”反倒激起了他的韧劲。

  他取过稿纸,飞快地将题目勾勒成图——一根竹子折断斜靠地面……这不正是《周髀算经》里提过的“勾股术”吗?!

  他眼睛猛地一亮,思路豁然贯通,笔走龙蛇,片刻便将那刁钻的第三题斩于笔下!

  胸中一股豪气顿生,只觉这题出得……竟有几分痛快!

  角落里的柯潜更是暗自庆幸。

  他出身福建商贾之家,从小就见惯了账房先生抱着《九章算术》愁眉苦脸的模样。

  耳濡目染之下,这些题目于他并非绝路。

  他凝神静气,竟连那刁钻的第四题也解了出来,只是最终被第五题这拦路虎死死咬住,只得遗憾搁笔。

  贡士们闷头考试,朱祁钰与朱见深这对叔侄,自然不会傻等在奉天殿里干耗。

  趁着贡士们焦头烂额,朱祁钰朝小皇帝使了个眼色。朱见深会意,叔侄二人便以“给太皇太后请安”为由,施施然离了这“考场”。

  行至清宁宫外,朱祁钰目光锐利地一扫,便发现宫门口侍立的太监宫女全都换了生面孔,个个低眉顺眼,木雕泥塑一般。

  侍奉在侧的王诚立刻趋前一步,低声解释:“回禀殿下、陛下,太皇太后凤体需要静养。奴婢想着,换些性子沉稳、不爱聒噪的人伺候,更利于太后清心。”

  朱祁钰微笑着点头认可。

  步入清宁宫,气氛压抑。

  数月软禁,丝毫未能磨平太皇太后的棱角。

  见朱祁钰叔侄进来,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冷哼一声,径直转身进了佛堂,只留下个冷漠的背影和袅袅升起的檀香。

  朱祁钰碰了一鼻子灰,也懒得虚与委蛇,草草行了个礼,同朱见深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吉祥话,便带着小皇帝退了出来。

  偌大的紫禁城,红墙黄瓦,规矩森严。

  叔侄俩转悠片刻,只觉处处束手束脚,连呼吸都不畅快,实在无趣得紧,哪有郕王府的自由自在。

  待叔侄二人重返奉天殿时,殿试已近尾声。

  殿前丹墀下,早没了清晨入场时的肃穆恭谨。午时的日头毒辣辣地晒着,烤得人头皮发烫。

  更折磨人的是那两个多时辰绞尽脑汁的运算,几乎榨干了所有贡士的脑汁。

  一个个脸色发白,眼神发直,活像被抽了魂儿。

  “当——!”

  清越的钟鸣终于响彻宫阙,午时三刻已到!

  “停笔!收卷!”胡濙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

  如同听到天籁,贡士们长长吁出一口气,几乎虚脱。

  纷纷搁笔,拖着疲惫的身躯,鱼贯挪向西庑廊下暂避烈日。

  尚膳监早已备好了餐食——一个馒头,一碟酱菜,一碗白粥。

  饿了一上午,此刻便是龙肝凤髓也比不上这简单的饭食!

  众贡士也顾不得斯文,抓起馒头就着咸菜,狼吞虎咽起来。

  几口热粥下肚,熨帖了肠胃,才觉出几分活气。

  与此同时,东庑廊下却是另一番景象。

  以胡濙为首的重臣们,连同抽调来的翰林官,已然摆开阵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阅卷。

  “第一题,标准答案:二百四十步!”胡濙沉声念出。

  “三号卷,答‘二百四十’,勾!”

  “十八号卷,答‘二百五十’,叉!”

  “一百一十七号卷……”兵部尚书于谦拿起一份,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只见卷面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子曰”、“诗云”,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数百言,却连个像样的数字都没看到!

  他哭笑不得,大笔一挥,直接打了个刺目的“叉”!

  效率高得惊人!

  正如最初那点预想:数算题阅卷,真他娘的快!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白纸黑字,答案唯一!

  哪像批那些动辄千言、云山雾罩的策论,还得琢磨文采、立意、引经据典是否得当,累死个人!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整整五百份试卷,批阅完毕!

  分数统计,与礼部存档的会试成绩相加汇总,最终排名一目了然。

  胡濙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最终名册,步履沉稳地踏入奉天殿内。

  “启禀殿下,殿试阅卷已毕,名次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