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皮草风波与“狸猫换太子”-《心灯不灭:闰六月的故事》

  碧华拎着大包小包,踏上了去徐州的绿皮火车。这是安安结婚后,她第一次正式上门看闺女。

  包里装得满满当当:给安安的公婆买了件时兴的皮草外套,给甄家爷爷备了上好的烟酒茶叶,还有自家腌的腊肉、炸的酥肉、蒸的年糕……活像个小货车。

  王强送她到车站,嘟囔道:“去就去,带这么多东西干啥?人家还以为咱上赶着呢!”

  碧华白他一眼:“你懂什么?闺女在人家手里,不得打点好了?”

  “打点啥?”王强梗着脖子,“咱安安又不差,凭什么低三下四?”

  碧华懒得跟他吵,拎着包上了车。火车“况且况且”开动时,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心里七上八下。

  这次去,不光是看闺女,更是“考察敌情”——得看看甄家到底对安安怎么样,那个贾淑惠,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难缠。

  甄家爷爷甄老实,人如其名,老实巴交一辈子。今年七十八了,腰板挺直,耳不聋眼不花,就是有点嘴碎。

  碧华一到甄家,老爷子就迎上来,笑得满脸褶子:“亲家母来啦!快进屋,外头冷!”

  安安跟在爷爷身后,小脸圆润了些,看来没受委屈。碧华心里稍微踏实点。

  “爷爷,这是我妈给您带的。”安安递上礼物——两条中华烟,两瓶茅台,还有碧华亲手织的毛线帽。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甄老实搓着手,眼睛笑成一条缝,“安安平时没少给我买东西,这又让亲家母破费。”

  碧华笑笑:“应该的。安安在这,多亏您照顾。”

  这话不假。自从安安过门,甄老实对这个孙媳妇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知道她远嫁想家,经常偷偷塞零花钱:“拿着,买点好吃的,别让你婆婆知道。”

  安安不要,老爷子就瞪眼:“怎么?嫌爷爷的钱扎手?你奶奶走得早,我就处生一个孙子,现在多了你个孙女,爷爷高兴!”

  次数多了,安安也习惯了。每次拿到钱,就给爷爷买点软和的点心,或者添件厚衣服。一老一少,处得跟亲祖孙似的。

  贾淑惠对此很有意见,常跟甄世仁嘀咕:“爹也真是,动不动给安安钱,咱处生才是亲孙子呢!”

  甄世仁闷头抽烟:“爹高兴就行,你少说两句。”

  碧华给贾淑惠买的皮草外套,成了这场风波的导火索。

  那是一件棕色貂皮短袄,毛色油亮,手感顺滑。碧华挑了小半天,花了小三千——相当于王强种两亩地的收入。

  当她把衣服拿出来时,贾淑惠眼睛都直了。

  “哎哟,亲家母,这太贵重了……”她嘴上推辞,手却紧紧抓着衣服不放。

  “应该的,”碧华笑得很得体,“处生对安安好,我们当父母的,心里感激。”

  贾淑惠摸着柔软的貂毛,嘴角快咧到耳根子:“这怎么好意思……快,处生,给你妈倒茶!安安,把瓜子糖果端来!”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碧华心里冷笑:一件皮草就收买了?早知道这么简单,她早买了。

  趁贾淑惠试衣服的工夫,碧华把给甄老实的礼物拿出来——一盒西洋参,两罐蛋白粉,还有一套保暖内衣。

  “爷爷,这些您留着,平时泡水喝,补补身子。”

  甄老实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一把年纪了,吃这些浪费……”

  “不浪费,”碧华坚持,“您身体好,是孩子们的福气。”

  两人正推让着,贾淑惠穿着新皮草过来了。看见那堆礼品,眼神闪了闪。

  “爹,这些我先替你收着吧。”她伸手要拿。

  碧华拦住:“淑惠姐,这些是给爷爷的,让他自己收着就好。”

  贾淑惠脸色有点不好看:“爹年纪大了,记性差,放他那怕丢了。”

  “丢不了,”甄老实哼了一声,“我还没老糊涂呢!”

  贾淑惠被噎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中午吃完饭,碧华要回去了。贾淑惠热情地送她到村口,手里拎着个布袋子。

  “亲家母,这些你带回去,给亲家公尝尝。”袋子里是些徐州特产:小孩酥糖、蜜三刀、捆香蹄。

  碧华推辞不过,收了。等车开远了,她打开袋子一看,愣住了。

  给甄老实的西洋参和蛋白粉,原封不动躺在袋子里。旁边多了两包酥糖,一盒蜜三刀。

  碧华脑子“嗡”的一声。什么意思?把我给爷爷的礼物退回来了?

  她立刻给安安打电话:“安安,我给爷爷的礼物,你婆婆给拿回来了?”

  安安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妈……那个……婆婆说爷爷不经常在家,这些东西他吃不了,放着也是浪费……”

  碧华血往头上涌。好个贾淑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是她把礼物调包了,还找这种借口!

  “安安,我给你的那份礼物呢?”

  “在……在我这。”

  “你听着,”碧华压着火气,“现在,立刻,把给爷爷的礼物送过去。看着他收下,再回来。”

  “现在?”安安犹豫,“爷爷午睡呢……”

  “那就等他醒了送!”碧华语气严厉,“安安,我告诉你,你婆婆这不是节省,是不孝!咱们不能跟她学!爷爷对你好,你得知道感恩!”

  安安被骂哭了:“妈,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挂了电话,碧华胸口堵得慌。她想起自己婆婆——王强的娘。她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婆婆。王强有时还吃醋:“你对我娘比对我都好。”

  碧华就笑:“你娘也是我娘,不对她好对谁好?”

  将心比心,她实在理解不了贾淑惠的行为。那是你公公啊!一把年纪了,吃点补品怎么了?怎么就浪费了?

  安安拎着那盒西洋参和蛋白粉,站在爷爷房门口,心里打鼓。

  婆婆刚才特意交代:“安安,那些东西收好了,别让你爷爷看见。他血压高,不能乱吃。”

  可妈妈的话也在耳边响:“你婆婆这是不孝!咱们不能学!”

  纠结半天,她咬咬牙,敲响了爷爷的房门。

  “谁啊?”爷爷的声音带着睡意。

  “爷爷,是我,安安。”

  门开了,甄老实披着棉袄,睡眼惺忪:“安安啊,咋了?”

  “我妈给您的礼物,我给您送过来。”安安把东西递过去。

  甄老实一愣:“你婆婆不是说……替我收着吗?”

  “还是您自己收着吧,”安安硬着头皮,“想什么时候吃都方便。”

  老爷子看看礼品,又看看安安,明白了。他叹口气,接过东西:“好孩子,爷爷知道了。你回去吧,别让你婆婆看见。”

  安安如释重负,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安安,”甄老实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红布包,塞她手里,“这个你拿着。”

  安安打开一看,是两百块钱。

  “爷爷,我不能要……”

  “拿着!”老爷子板起脸,“爷爷给你的,你就收着。别让你婆婆知道,啊?”

  安安捏着那两张红票子,鼻子发酸。这老爷子,自己省吃俭用,却总想着给她零花钱。

  回到自己屋,贾淑惠果然在等她。

  “安安,东西送过去了?”

  “嗯。”

  “你爷爷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收下了。”

  贾淑惠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问:“他是不是又给你钱了?”

  安安心里一紧,下意识捂口袋:“没、没有。”

  贾淑惠冷笑一声:“没有最好。安安,不是妈说你,爷爷年纪大了,手里不能有太多钱,万一被人骗了怎么办?咱们得替他管着。”

  安安低着头,没吭声。她想起妈妈的话:你婆婆这是一个不懂的感恩不孝顺的人。

  以前她觉得妈妈偏激,现在……好像有点道理。

  当晚,碧华的电话又来了。

  “礼物送过去了?”

  “嗯,爷爷收下了。”

  “你婆婆没说什么?”

  “说了……问爷爷给没给我钱。”

  碧华在电话那头叹气:“安安,妈得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婆婆这个人,自私,不孝顺。但你不行,你是小辈,得明事理。”

  “爷爷对你好,你得记着。以后妈再带东西去,你先给爷爷送过去,再把剩下的拿回家。听见没?”

  安安小声说:“听见了。”

  “还有,”碧华语气严肃,“不管他们怎么对老人,你得做好自己的本分。孝顺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给自己积德的。你现在对爷爷好,将来处生才会对你好,将心比心,懂吗?”

  安安握着电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想起白天爷爷塞给她钱时,那双粗糙的手,和眼里的慈爱。

  “妈,我知道了。我会对爷爷好的。”

  “嗯。”碧华语气缓和下来,“闺女,嫁了人,就是大人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得有杆秤。妈不能一辈子跟着你,你得自己立起来。”

  挂了电话,安安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妈妈的话,婆婆的行为,爷爷的疼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

  她突然觉得,婚姻不光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两个家庭的碰撞。而她要做的,是在这碰撞中,守住自己的底线。

  第二天,甄老实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

  他把西洋参拆了,泡了一大壶水,端到堂屋。又招呼左邻右舍:“来来来,都来尝尝,我亲家母给买的好东西!”

  贾淑惠脸都绿了:“爹!您这是干啥?”

  “请客啊!”老爷子理直气壮,“亲家母大老远带来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邻居们不知内情,纷纷夸赞:

  “老实叔,你这亲家母真大方!”

  “这西洋参不便宜吧?泡水喝,养生!”

  “安安这媳妇娶得好,娘家也体面!”

  贾淑惠站在一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明白,公公这是故意的——抗议她私吞礼物的行为。

  等邻居散了,她忍不住发难:“爹,您是不是老糊涂了?那么贵的东西,就这么糟蹋?”

  甄老实慢悠悠品着参茶:“我喝我亲家母给的东西,怎么叫糟蹋?”

  “您……”贾淑惠气结,“那也不能给外人喝啊!”

  “街坊邻居的,算什么外人?”老爷子放下茶杯,看着她,“淑惠,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我老了,吃好的浪费,是不是?”

  贾淑惠被说中心事,眼神躲闪:“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告诉你,”甄老实声音沉下来,“我甄老实一辈子,没亏待过谁。当年世仁他娘走得比我早。现在老了,吃口好的,不过分吧?”

  贾淑惠低着头,不说话了。

  “东西是亲家母给我的,怎么处置,是我的事。”老爷子站起身,背着手往屋里走,“你要是不乐意,以后别替我收礼。我还没死,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

  这话说得重,贾淑惠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没缓过神。

  安安在厨房听见,偷偷给碧华发微信:“妈,爷爷今天把西洋参泡了请客,把婆婆气坏了。”

  碧华回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经过“参茶事件”,贾淑惠消停了不少。至少明面上,不敢再克扣老爷子的东西了。

  但暗地里,她对安安看得更紧。尤其是零花钱——她怀疑公公还在偷偷给安安钱,于是变着法试探。

  “安安,你这件新衣服不错啊,多少钱?”

  “处生给你买的?”

  “钱够花吗?不够跟妈说。”

  安安学聪明了,一律回答:“够花,处生给的。”

  其实甄老实确实还在给她钱,只是方式更隐蔽了。有时是塞在苹果里,有时是夹在报纸里,还有一次,居然藏在空鸡蛋壳里——老爷子不知从哪学的这招,差点把安安吓出心脏病。

  作为回报,安安也变着法对爷爷好。今天炖个鸡汤,明天包个饺子,总是先盛一碗给爷爷送去。给爷爷买衣服鞋袜,都说是“处生买的”或者“打折捡的便宜货”。

  一老一少,达成了某种默契。一个偷偷给钱,一个偷偷孝顺,像地下党接头,刺激又温暖。

  甄处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他其实知道,但不说破。一方面,他乐见爷爷和媳妇关系好;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妈对爷爷太过分,安安这么做,算是替他尽孝。

  只有贾淑惠被蒙在鼓里。偶尔她会嘀咕:“奇怪,爹最近气色怎么这么好?”或者“安安哪来的钱买新手机?”

  但没人给她答案。这个家的某些角落,开始有了她无法触及的温暖。

  碧华又去了趟徐州。这次只带了些年货,没买贵重礼物。

  “快过年了,给你们送点吃的。”她轻描淡写。

  给贾淑惠的是一包香菇、一包木耳,给甄老实的是一条羊绒围巾,和两瓶好酒。

  这次,没等贾淑惠伸手,碧华直接对安安说:“安安,先把爷爷的礼物送过去。”

  安安会意,拎着围巾和酒就走了。

  贾淑惠脸色不太好看,但没说什么。上次的教训还在,她不敢再明目张胆调包。

  等安安回来,碧华当着贾淑惠的面,把剩下的年货拿出来:“这些是给你们的。安安,妈知道你孝顺,但孝顺不是光对自己家长辈,对处生爷爷奶奶,也要一样尽心。”

  这话是说给安安听,更是说给贾淑惠听。

  贾淑惠脸上挂不住,勉强笑道:“亲家母说得是。安安对我们挺孝顺的。”

  碧华笑笑,话锋一转:“淑惠姐,咱们当媳妇的,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都得操心。但再难,不能忘了根本——没有老人,哪有我们?对老人好,就是给儿孙积福。”

  贾淑惠低着头,嗯啊答应,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回去的火车上,碧华给安安发了条长微信:

  “闺女,今天妈说的话,你记住了。孝顺不是做样子,是发自内心的。你对爷爷好,处生都看在眼里,将来才会对你好。这叫将心比心。”

  “你婆婆那样,是她不对,但你别学。咱们王家人,行的端坐的正,不干那亏心事。”

  “记住,做人就像棵树,根正,才能苗红。根要是歪了,树迟早要倒。”

  安安回了个拥抱的表情:“妈,我知道了。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手机屏幕,碧华长长舒了口气。

  闺女长大了,有些道理,一点就通。这比给她买十件皮草都让人欣慰。

  甄家吃团圆饭。

  贾淑惠做了满满一桌子菜,但气氛有点微妙。自从“参茶事件”后,甄老实对这个儿媳妇爱答不理。

  饭吃到一半,老爷子突然拿出个红包,递给安安。

  “安安,这是爷爷给你的压岁钱。”

  厚厚的红包,一看就不少。

  贾淑惠眼睛都直了:“爹,您哪来这么多钱?”

  老爷子慢悠悠道:“我攒的。怎么?我给我孙女压岁钱,还得跟你汇报?”

  贾淑惠被噎得说不出话。

  安安犹豫着没接:“爷爷,这太多了……”

  “拿着!”老爷子硬塞给她,“爷爷给你的,你就拿着。这是奖励你——奖励你孝顺,奖励你明事理。”

  这话意有所指,贾淑惠脸一阵红一阵白。

  安安接过红包,眼睛湿润:“谢谢爷爷。”

  “谢什么。”老爷子笑了,摸摸她的头,“好孩子,爷爷知道你心里有爷爷。这就够了。”

  那一刻,安安突然明白了妈妈的话。

  孝顺不是吃亏,是积福。你现在对老人好,老人心里有数,迟早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报你。

  这种回报,不是钱,不是物,而是一种底气——当你被婆家刁难时,有人为你说话;当你受委屈时,有人给你撑腰。

  这才是孝心最大的“回报”。

  窗外,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新的一年来了。

  安安握着那个厚厚的红包,心里暖暖的。她想起远在山东的妈妈,想起妈妈的嘱咐,想起这半年来的是是非非。

  嫁人后的第一个年,她好像突然长大了。明白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底线,什么是真正的孝顺。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件皮草外套,和妈妈那句朴素的嘱咐:

  “好好孝顺爷爷,不要管他们如何对待老人。”

  朴素,却充满智慧。像一颗种子,在安安心里生根发芽,终将长成遮风挡雨的大树。

  这,大概就是传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