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岂曰无衣-《明末:从边军小卒开始》

  “那……城里的百姓?”师爷迟疑。

  “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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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得功嘴角扯了扯,姑且算是笑,

  “这从了贼的百姓,还算是百姓吗?都杀了,省事。活着还要吃饭,浪费粮食。”

  四门炮对准了城门。

  炮手调整角度,点燃引信。

  “轰隆——”

  这一次,城门再也撑不住了。

  碎木如暴雨般向门洞内爆射,顶门的义军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出去,撞在墙上、地上。

  杨汉子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胸口,整个人向后飞起,重重砸在石阶上。

  左臂剧痛——一根碗口粗的木刺扎穿了小臂,骨头可能断了。

  他从废墟里爬起来,眼前发黑,耳鸣不止。

  强行咬破舌尖,血腥味和疼痛让他清醒。

  他拔出木刺,血瞬间涌出来,喷了一地。

  顾不得细细包扎,他扯下衣襟胡乱缠了几圈,抄起地上半截断刀——刀刃崩了三分之一,勉强还能砍人。

  城门外,清兵正如潮水般涌进,

  城墙上残存的四百多义军退入城中,依托街巷节节抵抗。

  但巷战需要铠甲、盾牌、配合,可他们,

  什么都没有。

  清兵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不断有人倒下。

  王小栓跟着老兵赵叔退到一条窄巷里。巷子很窄,只能容三人并排,两侧是高墙。

  赵叔把他推到一堆杂物后面——那是百姓逃难时丢下的破烂家具。

  “栓子,躲好,别出来。”

  “叔……”王小栓想说什么,但喉咙发紧。

  “听话!”赵叔吼了一声,转身面对巷口。

  他的刀也已经卷刃,刀身上有好几个缺口。

  没几息的功夫,巷口便冲进来了三个清兵,个个持盾提刀。

  赵叔挥刀砍向第一个,刀刃砍在盾牌上,火星四溅。

  那清兵顺势一刀捅来,赵叔侧身躲过,反手砍中对方肩膀。

  第一个清兵在惨叫声中后退,第二个又冲了上来。

  赵叔年纪大了,力气不济,刀被震飞,胸口挨了一刀。

  血溅在王小栓脸上,还是温的。

  他看见赵叔倒下去,眼睛还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但口型是:“活着。”

  王小栓眼睛瞬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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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愤怒。

  他抓起地上一根顶门杠粗细的木棍,冲了出去。

  “小爷跟你们这些杂碎拼了!”

  木棍砸在一个清兵头盔上,“当”的一声巨响,

  那清兵身子晃了晃,却是没倒,反而回手一刀,砍在了王小栓肩膀上。

  王小栓棉袄破了,血涌出来,染红了半边身子。

  他好似感觉不到疼,只是拼命挥舞木棍。

  又一刀砍来,他躲闪不及,眼看刀刃就要劈开脑袋——

  “铛!”

  一杆长枪架住了刀。枪身震颤,嗡鸣不止。

  是杨汉子。

  “退后!”

  杨汉子把王小栓往后一推,长枪如龙出,快准狠,一点寒芒,正中清兵咽喉。

  枪尖一拧一抽,血喷如泉。

  巷子里涌进更多清兵。

  同样,他们这些义军,也在不断汇合。

  杨汉子领着不断从别的街道汇集来的众弟兄,且战且退,

  他枪法虽算凌厉,但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退到巷子尽头,没路了。

  身后是一堵墙,约莫两丈高,实在爬不上去。

  身前是几十名清兵,正列队举着刀枪,步步逼近。

  阳光从巷口斜射进来,照亮了飞扬的尘土和血腥气。

  杨汉子看了看身边的弟兄。只剩二十几个,且个个带伤。

  王小栓肩膀还在流血,脸色惨白如纸,但还死死攥着那根木棍。

  “大哥,咱们……”

  其中一个汉子声音发颤,腿在抖。

  杨汉子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

  那笑很坦然,甚至有些释然。

  他转过身,背对着清兵,面对自己的弟兄。

  “弟兄们,”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拉家常,“咱们都是苦出身。种地的,打铁的,跑腿的,扛活的。清兵来了,不把咱们当人,征粮征到绝户,抓夫抓到灭门。咱们没办法,反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

  这些面孔,或年轻,或苍老,

  但都有一样的疲惫、一样的绝望,和一样的不甘心。

  “既然反了,就得有反的觉悟。今天可能要死在这儿。怕吗?”

  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反正我是怕。”

  杨汉子不等众人回应便抢先说道,“怕疼,怕死,怕家里的老娘没人送终。但怕也得站着死,不能跪着活。跪着活,活成条狗,活成奴才,活成连自己都瞧不起的东西,那不如死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块土黄色的粗布,上面用炭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图案,像是一群人并肩站在一起。

  “这是咱们义军的旗。”

  他把布展开,布不大,也就二尺见方,“还没缝好,本想着等打下了平阳府,找个绣娘用红线绣,再做根正经旗杆。现在看来,等不到了。”

  他看向王小栓:“栓子,会唱《无衣》吗?”

  王小栓愣愣摇头。

  他爹可没教过他这些,爹只教他种地、认野菜。

  杨汉子笑了,开始唱。声音嘶哑,调子不准,但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他唱完第一句,看向众人。

  地上,老兵赵叔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跟着唱,每唱一个字嘴里就涌出血: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又有人加入。声音起初稀疏,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二十几个人,伤痕累累,血污满面,在这绝境里,用尽力气唱着这首两千年前的战歌。

  歌声在窄巷里回荡,撞在墙上,又弹回来,竟有种悲壮的浑厚。

  清兵一时间愣住了。

  他们举着刀,没敢上前。

  这些衣衫褴褛、武器破烂的“乱民”,此刻眼睛里有一种光,让他们心里发毛。

  歌唱完了。余音还在巷子里绕。

  杨汉子把旗布披在肩上,用断枪挑着,举起来。

  布在风里飘,虽然破烂,虽然染血,但那是他们的旗。

  “弟兄们,最后一程,一起走。”

  “一起走!”

  二十几人,向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没有阵型,

  没有章法,

  只有拼命!

  刀光,血光,呐喊,惨叫。

  杨汉子枪如游龙,连刺三人,可背上,又挨了两刀,深可见骨。

  他踉跄几步,拄着枪,没倒。

  王小栓木棍打断了,就扑上去用牙咬,咬住一个清兵的手,被对方一刀捅穿肚子。

  肠子流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用手塞回去,继续往前爬。

  老兵赵叔躺在地上,胸口豁开个大口子,肋骨都露出来了,还在喃喃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袍……”

  最后一个义军倒下时,太阳正从东边升起。

  阳光照进巷子,照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上,给血泊镀上一层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