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华峰议事堂的窗棂敞开着,山风裹挟着药田的清苦香气与谷物的醇厚气息,漫过案几上摊开的厚厚账单,卷起纸页边角微微颤动。 易枫身着月白道袍,端坐在楠木主位上,手中握着一盏青瓷茶盏。茶汤碧绿,热气氤氲,袅袅白雾模糊了他清隽的眉眼。他垂眸望着案上堆积如山的账册,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墨迹——东麓粮仓存粮三千石,西坡药田新采药材百种,后山泉眼每日出水五十担,南营棚户新增流民两千户……每一笔都清晰工整,却也沉甸甸地压在人心头。堂下两侧,分坐着五位女子。嫦娥一袭素白长裙,静坐在左侧首座,指尖轻捻着一枚冰棱状的玉佩,眸光清冷如远山寒潭。她望着账册上“流民百万”的字样,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玄华峰虽山势险峻、物产尚可,可百万张嘴的生计,终究是桩足以压垮任何一方势力的重担。绯月留依一身粉裙,坐在嫦娥身侧,正低头翻看一本记录着棚户修缮的账册。她素来心思细腻,指尖划过“房舍破损三百间”的条目,忍不住轻声蹙眉:“流民来得太快,南营的棚户根本不够住,昨夜又有十几户人家挤在山洞口,若再遇上风雪,怕是要出乱子。” 魏姬挨着绯月留依坐着,手里攥着一根刚从门外折来的青竹枝,闻言顿时抬起头,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愤愤不平。她将竹枝往地上一戳,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堂内的沉静:“师傅!那些流民的事暂且不说,弟子刚从东麓药田回来,看见司马炽又在偷懒!他根本没下地干活,就坐在田埂上,让三个小混混围着他捶背揉肩,端茶递水,那副作威作福的样子,简直气人!”她越说越激动,脸颊涨得通红:“还有那三个小混混,以前偷鸡摸狗的,现在攀上司马炽,更是耀武扬威,连其他流民的口粮都敢克扣!师傅,难道就这么不管他们吗?任由他们在玄华峰上作威作福?”堂内一时静了下来,风穿过窗棂,吹动账册哗哗作响。绯月留依抬眼看向易枫,欲言又止。嫦娥则依旧垂眸,指尖的玉佩折射出冷冽的光,似是早已看透了这乱世里的蝇营狗苟。坐在右侧的杨芷与羊献容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身素衣,眉宇间带着历经世事的沉静。杨芷微微挺直脊背,目光落在易枫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魏姬姑娘不必动怒,易先生心中自有计较。”羊献容颔首附和,声音清浅却字字清晰:“司马炽不过是仗着往日虚名,纠集几个泼皮无赖作威作福,翻不出什么大浪。倒是那百万流民的生计,还有山外虎视眈眈的五胡铁骑,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易枫终于抬起头,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的目光扫过堂内众人,清冽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既无对司马炽的怒意,也无对眼前困境的焦躁。“魏姬,”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管他们。”魏姬愣住了,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易枫抬手止住。易枫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云海翻涌的天际。山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袂翻飞,宛如谪仙临尘。他抬手遥指山外的方向,语气凝重:“玄华峰如今的局面,早已不是内忧,而是外患。百万流民涌入,我们要做的是开垦荒地、修缮房舍、囤积粮草,让他们有饭吃、有地方住,不至于沦为饿殍,不至于被逼得铤而走险。”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案上的账册,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匈奴的铁骑已经踏破了并州,鲜卑的弯刀正在劫掠幽州,羯族的兵卒烧杀抢掠,氐、羌两部更是蠢蠢欲动,五胡的马蹄声,已经离玄华峰越来越近了。他们要的,是中原的土地,是汉人的性命,是要将这片山河,化作他们的牧场与猎场!”“司马炽的偷懒,三个小混混的巴结,在这乱世浩劫面前,不过是蝼蚁撼树,不值一提。”易枫的目光落在杨芷与羊献容身上,眸色诚恳,“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清理门户,而是凝聚人心。玄华峰是百万流民的庇护所,是抵御五胡的第一道防线,只要能守住这道防线,保住这百万生民,些许内扰,何足挂齿?”杨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缓缓站起身,对着易枫微微颔首,语气铿锵:“易先生所言极是。我虽出身司马氏,却早已看透宗室的腐朽不堪。如今国破家亡,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唯有抵御外侮,方能保住中原一线生机。玄华峰的粮草、兵甲、流民整编之事,我愿尽绵薄之力。”羊献容也跟着起身,素手轻拢鬓边发丝,眸光坚定:“我曾六废六立,见惯了乱世的尔虞我诈。五胡不灭,中原难安。我熟悉宗室旧部的联络之法,可帮易先生收拢散落的晋室残兵,编入护山队伍,共同御敌。”嫦娥终于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暖意。她起身走到易枫身侧,玉手轻挥,一道冰蓝色的光芒闪过,案上的账册瞬间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玄华峰的护山阵法,我可再加固三分。黑风口、断龙崖两处隘口,我会亲自布下冰棱阵,寻常胡兵,绝难靠近。”绯月留依也站起身,将手中的棚户账册递到易枫面前,眉眼弯弯:“弟子愿带人修缮南营棚户,再在山脚搭建临时窝棚,保证新来的流民有地方落脚。另外,弟子还可联络山下的药农,收购药材,以备不时之需。”魏姬看着众人,脸上的愤愤不平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斗志。她将手中的青竹枝一折两段,掷在地上,朗声道:“弟子明白了!师傅放心,弟子这就去组织流民里的青壮,操练防身术!他日胡兵来犯,弟子定要让他们尝尝玄极门弟子的厉害!”易枫望着眼前的众人,看着他们眼中的坚定与决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抬手拿起案上的一枚虎符,那是玄极门传承千年的护山信物,象征着号令玄华峰所有力量的权柄。“好!”易枫的声音响彻议事堂,带着振奋人心的力量,“从今日起,玄华峰上下一心,垦荒囤粮,练兵布阵,加固防线!百万流民,皆是手足;玄华峰巅,便是国门!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定能守住这片净土,定能将五胡铁骑,挡在山门之外!”山风呼啸,云海翻腾。议事堂内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却始终不曾熄灭。账册依旧摊在案上,百万流民的生计,五胡铁骑的威胁,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在众人肩头。可没有人退缩,没有人畏惧。因为他们知道,这玄华峰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承载着乱世生民的希望;这玄华峰的每一道防线,都守护着中原文明的火种。而他们,便是这火种的守护者。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玄华峰的山巅,将议事堂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棚户里,传来流民们的欢声笑语;药田之中,飘来阵阵药香;练兵场上,响起了青壮们的呐喊之声。玄华峰的夜晚,注定不会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正涌动着一股抵御外侮、守护家园的磅礴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