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西的街巷口,五十棵果树依旧枝繁叶茂,沉甸甸的梨、柰与林檎在烈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果香却被空气中弥漫的燥热与狼狈冲淡了几分。易枫指尖的青光缓缓敛去,那些前一刻还张牙舞爪的兵士,此刻尽数僵在原地,成了街头最荒诞的景致。王衍的锦袍被方才倒飞时沾了尘土,此刻被烈日一晒,黏腻地贴在身上,他双目圆睁,眼中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惊恐,嘴角还维持着怒骂的弧度,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司马越的明光铠反射着刺目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他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暴起,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在铠甲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水渍,那张素来冷峻的脸,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董猛从软轿里滚落的姿势尤为狼狈,他的官帽歪在一边,花白的头发散乱开来,脸上的肥肉因为惊恐而挤成一团,那双平日里阴鸷的小眼睛,此刻瞪得如同铜铃,里面满是被吓破胆的恐惧。汝南王的部将则是单膝跪地的姿态,手中的佩刀堪堪出鞘半寸,刀刃上的寒光映着他扭曲的面容,贪婪的神色还未褪去,就被无边的惧意吞噬,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半点求饶的声音。还有那一千两百名兵士,有的保持着挥刀的动作,有的还在往后踉跄,有的甚至张大了嘴巴,像是要喊出冲锋的口号,却被无形的力量定格。他们的脸上,或是狰狞,或是贪婪,或是麻木,此刻尽数被烈日暴晒着,成了百姓眼中最解气的模样。易枫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这些僵立的身影,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今日,贫道便给你们一点惩罚。”他抬手指了指头顶灼人的烈日,“好好在这日头底下晒着,尝尝百姓们在这大旱之年,被烈日炙烤、颗粒无收的滋味。”说罢,他冷哼一声,袖袍轻拂,转身便朝着百姓的方向走去。“诸位放心,”易枫的声音温和下来,如同清风拂过焦土,“这些果树,没人能抢走。”百姓们先是愣了愣,随即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那个攥着铁锹的陈老汉,老泪纵横,颤抖着声音高呼:“活神仙!道长是活神仙啊!”“活神仙!多谢活神仙!”“道长慈悲!”此起彼伏的呼喊声浪,冲上云霄,压过了空气里的燥热。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对着易枫的背影磕头,额头磕在干裂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没人觉得疼。他们看着那些往日里作威作福的权贵兵丁,此刻如同泥塑木雕般任人指点,积压在心底多日的怨恨与绝望,终于化作了畅快的宣泄。围拢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人朝着王衍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王老儿!你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今日也有这般下场!”有人指着司马越的鼻子,高声道:“司马将军!你不是威风凛凛吗?怎么不动了?你也有被人定住的一天!”还有人看着董猛那狼狈的模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董太监!你仗着皇后的势,作威作福,今日算是遭了报应!”污言秽语如同雨点般落在这些权贵的身上,他们听着百姓们的唾骂,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权势被踩在脚下,羞愧、愤怒与恐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们的心。王衍的脸颊涨得通红,却连抬手擦拭脸上唾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司马越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芒,却只能僵在原地,承受着百姓的奚落;董猛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偏偏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眼泪混着汗水淌下来,狼狈不堪;汝南王的部将则是面如死灰,他知道,今日之事传出去,他不仅会丢了官职,恐怕连性命都难保。正午的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球,悬在头顶,将大地烤得滚烫。石板路烫得能煎熟鸡蛋,那些被定住的兵士,衣甲早已被汗水浸透,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汗水顺着脸颊淌进眼睛里,刺得他们眼眶通红,泪流满面,却连眨眼都做不到。有人的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喉咙里干得像是要冒火,那种极致的干渴与燥热,让他们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这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难受。而此时的皇宫深处,紫宸殿的偏殿里,却是另一番景象。殿内的冰盆里摆着新鲜的瓜果,凉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与殿外的燥热判若两个世界。贾南风斜倚在凤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通体莹润的玉佩——那是西域进贡的暖玉,触手生凉,价值连城。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嘴角噙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显然心情颇佳。就在半个时辰前,她还在幻想着将那五十棵神树移栽到御花园,想着用那些果子笼络人心,想着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衣道士挫骨扬灰。可此刻,殿内的气氛却压抑得近乎凝固。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如同筛糠,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颤颤巍巍地将街头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一遍:“娘娘……娘娘不好了!董总管他……他带着禁军去抢果树,结果被那个白衣道士……被那个道士一招就掀翻了!还有琅琊王氏的王大人,汝南王的部将,他们带的人,全被那个道士用妖术定住了!”“妖术?”贾南风的声音陡然变冷,她缓缓抬眼,那双三角眼眯起,迸发出毒蛇般的狠戾光芒,“详细说来。”小太监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磕了个头,语速飞快地说道:“是!那个道士说……说果树是他用法术催生的,是给灾民的救命粮!王大人他们不信,派人去抢,结果那道士只是挥了挥袖子,上千兵士就全被掀飞了!然后……然后他指尖一点,所有人就都被定住了!动都动不了!现在……现在他们还在街头被太阳晒着呢!百姓们都围着他们,唾骂不止!”“咔嚓——”一声脆响,打破了殿内的寂静。贾南风手中的玉佩,竟被她生生攥碎了。锋利的玉片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袖。可她却浑然不觉,眼中的慵懒早已被滔天的怒火取代。她猛地坐直身体,一把将手中的碎玉摔在地上,玉片四溅,发出刺耳的声响。“废物!一群废物!”她尖声怒骂道,声音里的狠戾,让殿内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一个臭道士都对付不了!本宫养着你们,有什么用!”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那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碎玉,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看似文弱的道士,竟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本事。挥手掀翻千军,指尖定住千人,这哪里是普通的道士?这分明是有备而来的妖孽!更让她愤怒的是,这个道士不仅坏了她的好事,还让她的亲信当众出丑,让她在洛阳百姓面前丢尽了脸面!这简直是在打她这个皇后的脸!“娘娘息怒……”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声音细若蚊蚋,“那道士……那道士还说,要让董总管他们在日头底下晒着,尝尝百姓的滋味……”贾南风的眼神骤然变得阴鸷,她缓缓抬手,擦了擦掌心的鲜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彻骨的杀意。 “好一个白衣道士……好一个易枫。”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的寒意,让殿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厉声喝道:“传本宫的旨意!召心腹谋士即刻进宫!再调关中精锐三万人马,暗中集结!本宫要让这个易枫,还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灾民,全都死无葬身之地!”殿外的烈日依旧毒辣,街头的权贵兵丁还在承受着烈日的炙烤与百姓的唾骂。而深宫之中,一场针对易枫与灾民的滔天阴谋,已然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