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新婚夜-《洪武嫡皇孙:家父朱标永镇山河》

  朱允熥用玉如意挑开盖头,看到的是一张侧脸,薄施粉黛,精致细腻。

  她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紧紧交握的手上,那不是新嫁娘的羞怯,而是极力克制的畏惧。

  朱允熥本来想好了要说的话,此刻却全堵在了喉间。

  殿内只剩下红烛燃烧的细微声响。

  他忽然明白了这畏惧的源头。

  徐家是顶级勋贵不假,但对他朱家而言,终究是臣子。她姓徐,这姓氏是荣耀,更是枷锁。

  燕王妃是他的四婶,代王妃是他的十三婶。四叔性情豪爽,与王妃举案齐眉传为美谈,十三叔性情乖张,对待王妃冷淡苛责,在宗室中也并非秘密。

  同是徐家女,命运云泥之别。

  而她的命运,从盖头挑起这一刻起,就系于他这个陌生夫君的一念之间。换了谁,又不会心生畏惧呢?

  朱允熥心中的疏离,忽然被不忍所取代。他想起母亲,想起宫中那些命运沉浮的女子。

  他将玉如意放下,转身走向桌边,执起茶壶,倒了两杯水。

  “先喝点水吧。”他声音有些干涩,将水杯轻轻放在她手边。

  徐令娴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谢殿下。”

  她没有去动那杯水。

  朱允熥看了看她的嘴唇,淡淡的胭脂下,是干裂的细纹。

  从早到晚,快十个时辰,穿着层层叠叠的礼服,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连净手的机会都没有,她怎么敢喝水?

  朱允熥将杯子放到她手中,"我看你也渴了,都喝了吧。"

  徐令娴抬起眼看了看他,先抿了一小口,本来只想润润嘴唇的,可是她实在太渴了,一杯水很快见了底。

  她放下水杯,赧然一笑。

  洞房里放了四个大冰鉴,依然显得闷热。

  朱允熥看见她的额发已湿了几缕,鼻尖也渗出微汗。

  “这冠子很重吧?戴一整天了,要不我帮你取下吧?”

  徐令娴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轻轻点头:“的确挺沉的,那就有劳殿下了。”

  他走到她身后,珠翠冠造得异常繁复,一支支金簪交错在一起。

  他笨手笨脚,根本找不着窍门。

  徐令娴轻声说道:“左边第三支簪子,殿下试着逆着转半圈。”

  他照着做了,"咔哒“一声轻响,一处扣结终于松开了。

  她轻声指引着,发簪一支支取下,珠串一串串解开。

  这是一个极其浩大的工程,他的手指不时碰到她的耳廓、后颈、前额,最后一道扣环解开,满头青丝倾泻而下。

  两人不约而同长舒一口气,徐令娴脖颈微微后仰了一瞬,又立刻恢复端正。

  朱允熥顺势坐在了榻前一个低低的绣墩上,仰着脸看着她,很美。

  两人的距离隔得如此之近,温热的气息撩在脸上,徐令娴羞涩地扭向一边。

  朱允熥忽然问:“令娴,你闺名叫什么?”

  徐令娴一怔,答道:”臣妾没有闺名…"

  “是叫阿鸢吧?”

  徐令娴转过脸看他,眼里满是惊讶,红晕更深了些:“殿下怎会……”

  “当然是高炽和高煦说的。”朱允熥笑道,“你们小时候最爱放风筝。‘阿鸢’这名字,还是中山王当年叫出来的。”

  遥远的童年记忆突然被提起,徐令娴嘴唇弯了弯。

  烛光里,她的笑容很轻,像水面漾开的一点涟漪,刚散开就不见了。

  徐令娴卸下沉重的礼服,青春少女的柔媚娇俏再也藏不住了。

  朱允熥突然血脉贲张,转瞬却又心如止水,“早些歇吧,明天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呢。”

  他起身去熄了远处的几支烛,只留床边一支。

  徐令娴已挪到床榻里侧,背对着外面躺下,身影在薄被下微微蜷着。

  朱允熥吹灭最后一支红烛,在她外侧躺下。

  黑暗吞没了一切声响,只有两人的呼吸,起初清晰,而后渐渐沉入寂静。

  朱允熥实在是太困了,打了几个哈欠就睡着了。

  同一片夜色,笼罩着春和宫。

  太子朱标寝殿内,灯还亮着。他换了常服,坐在桌边,手里握着一只空茶杯。

  吕氏坐在他对面,也已卸了钗环,着素色中衣,头发松松挽着。

  朱标端起茶杯又放下,这个动作接连重复了三次。

  吕氏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殿下今夜是有事要说吧?”

  朱标看向她,烛光下,她眉眼依旧温婉,透着他熟悉的执拗。

  “是允熥的事。明日,他和太孙妃,不来朝见你了。”

  吕氏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为何?"

  “允熥明日要带新妇去祭奠常兰。孤准了。”

  吕氏笑了。“祭奠常姐姐,这是孝道,臣妾岂敢有异议。只是朝见在卯时,朝见后去祭奠常姐姐,时间很宽松。”

  朱标无言以对,只好以沉默作答。

  吕氏站起身,直直地看着他:“大婚翌日,新妇过门而不拜。您让臣妾如何面对东宫上下?”

  朱标又端起茶杯。

  “孤也知道,允熥此举,于礼不合。但有些事,不能只论礼法。常兰去时,允熥不足半月。

  如今他成家,第一个念头便是去告慰生母,这是他的心病。孤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连这点念想都不给他。”

  吕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

  “殿下顾念他的孝心,顾念他的心病,可曾顾念过臣妾?这些年,臣妾不敢说待他视如己出,可也曾尽心竭力照料他……”

  见朱标无动于衷,吕氏眼圈微红昂起头:

  “还是说,在殿下心里,只有常姐姐是妻,我永远是妾,只有她生的儿子是儿子,允炆永远低人一等?”

  “吕氏!”朱标低喝一声,眉头紧锁,“你越说越不像话了!这些年,孤待你不厚吗?你非得在这件事上,论出个是非短长吗?”

  吕氏别开脸去,只留给朱标一个僵硬的侧影。

  朱标长长叹了口气,“孤没有那个意思。允熥性子执拗,强要他按礼来拜,只会让他记一辈子,于你,于我,于他,又有何益处?”

  吕氏一言不发,熊熊恨意肆意燃烧,她倍感煎熬,却无技可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