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躁动与稳重-《民国之红警纵横》

  然而,出羽重远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没有去看海图上那条诱人的、指向渤海湾的虚线。

  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正在东方海面上加速划出弧线的东北海军舰队。

  对方的队形严谨,转向协调,丝毫没有慌乱之象。

  他沉默了几秒钟,这几秒钟里,东乡吉太郎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跳动的声音。

  终于,出羽重远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不。传令,全舰队右转舵,调整航向,继续追击当前敌主力舰队。

  保持编队,不得分散!”

  “可是,阁下!”

  东乡吉太郎情急之下,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声音拔高,

  “机不可失啊!渤海湾……”

  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因为他看到了出羽重远转过来看向他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讨论的余地,只有历经风浪后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那眼神仿佛在说:

  你以为敌人想不到吗?

  你以为那片看似空虚的海域,真的是一座不设防的宝库吗?

  东乡吉太郎张了张嘴,所有争辩的言辞最终都化为了无声的叹息。

  他颓然低下头,肩膀似乎也垮了下去。

  而出羽重远的命令如同沉重的铁锚,定下了帝国舰队下一步的航向。

  庞大的舰队在苍茫海面上开始缓慢而艰难地整体转向,钢铁巨兽的躯体划开波涛,发出低沉轰鸣。

  烟囱喷吐出的煤烟在海风中拖曳出纷乱的轨迹,仿佛映照着舰桥上军官们同样纷杂不甘的心绪。

  转向的动作本身便带着几分滞重与不情愿,旗舰“扶桑”号的信号旗虽然升起。

  但那股渴望建立奇功、一劳永逸的躁动火焰,并未在所有人心中熄灭。

  果然,通讯线路和旗语信号并未完全归于平静。

  几位资历深厚、以勇猛果敢着称的新型巡洋舰舰长,在完成初步转向后。

  几乎不约而同地通过无线电或派遣传令艇,向旗舰发来了措辞激昂、态度恳切的请战电文。

  他们痛陈利害,分析当前敌主力被调动、渤海湾必然空虚的“绝佳战机”。

  誓言只需抽调数艘高速巡洋舰,和精锐驱逐舰组成特遣分队。

  必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渤海,直扑东北海军视为命脉的葫芦岛、锦州等造船重地。

  他们甚至立下军令状,愿以自身荣誉乃至性命担保,不惜一切代价,务求将敌之造船能力彻底摧毁,永绝后患。

  这些请缨之声,与之前东乡吉太郎的建议遥相呼应,在舰队指挥层内部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暗流。

  看来,对于那片看似敞开的门户之后可能蕴藏的巨大战果。

  抱有幻想并愿意冒险一搏者,远不止参谋长一人。

  ……

  然而,端坐于“扶桑”号指挥室内的出羽重远,面对这一波接一波、充满热切请战呼声的电文与报告。

  他脸上的皱纹仿佛刀刻般深邃冷硬,没有流露出半分动摇。

  他深知,此刻任何犹豫或温和的拒绝,都可能被解读为默许或留有空间,从而助长这种危险的冒险情绪。

  他必须用最斩钉截铁、甚至不容置疑的严厉态度,彻底扑灭这股可能将舰队残存力量导向毁灭的虚火!

  当又一位以悍勇闻名的战列舰舰长的请战电文被副官呈送到面前时,出羽重远终于霍然起身。

  他没有去看那份电文,而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指挥室内,那些或明或暗流露出期待神色的参谋军官。

  以及仿佛能穿透舱壁,看到那些正在各自舰桥上翘首以盼的请战者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因压抑着的怒意与前所未有的严厉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够了!难道清津港的惨痛教训,这么快就化为了海上的泡沫,被你们遗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他厉声喝问,目光扫视之处,不少军官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你们只看到渤海湾可能空虚,只想着摧毁船厂是何等伟业。

  可曾用脑子想过,那等至关重要的命脉之地,东北军会如同敞开的庭院般任人闯入吗?!

  即便退一万步,假设他们所有的战舰此刻都正在与我们周旋,渤海湾内空无一舰——”

  他刻意顿了顿,让那可怕的假设在每个人心中回荡片刻,然后才用更沉、更冷的声音继续道:

  “那么,东北军那些能够携带重磅炸弹、曾让我们付出惨重代价的战斗机呢?!它们去了哪里?凭空消失了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讥诮,

  “你们指望一支缺乏有效防空火力的高速分舰队。

  在陌生的浅水海域,顶着从辽东半岛乃至朝鲜随时可能蜂拥而至的敌方战机,去完成所谓‘摧毁’任务?

  那不是奇袭,那是自杀!

  是主动将帝国宝贵的战舰和忠勇将士,送入敌人航空队早已张开的罗网中去送死!”

  ……

  出羽重远这番话如同凛冬的寒风,瞬间吹散了请战者们心头的狂热。

  指挥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轮机隐隐的震动和海浪拍打舰体的声响传来。

  那些原本热血上涌、请战心切的舰长们,在各自的舰桥上听到旗舰传来的训斥要点时。

  无不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直冲天灵盖。

  他们猛然惊醒。

  是啊,东北军那支可恶而又强大的航空兵,那如同幽灵般随时可能出现的死神之翼

  怎么可能会在他们攻击如此要害的目标时缺席?

  他们竟然在贪功心切之下,几乎完全忽略了这最致命、最现实的威胁!

  即使东北军在渤海湾附近暂时没有部署大量战机(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只要警报响起,他们从朝鲜前线或辽东半岛腹地的野战机场,紧急调遣飞行编队。

  其抵达渤海湾上空的速度,也绝对会比一支海上舰队穿越海峡、寻找目标、展开攻击要快得多!

  别忘了,从平壤、南浦,甚至更近的丹东、旅顺方向。

  东北军完全有能力在短时间内,集结起足以覆盖渤海的空中打击力量。

  届时,缺乏空中掩护和足够防空火力的日本帝国分舰队。

  在相对狭窄的渤海海域,将沦为飞行编队练习投弹的绝佳活靶!

  东乡吉太郎站在出羽重远侧后方,头颅深深低下,几乎要埋进胸口。

  羞愧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脸颊和内心。

  作为舰队参谋长,他竟然提出了一个如此考虑不周、险些将同僚推向绝境的所谓“妙计”。

  他只看到了战略目标的光鲜诱人,却选择性忽视了最基本、最致命的敌情威胁。

  司令官的训斥,不仅是对请战者的当头棒喝,更是对他这个参谋长失职的无情鞭挞。

  他感到无地自容,先前因建议被拒而产生的那一丝不甘与遗憾,此刻早已被后怕和自责所取代。

  他出的哪里是什么力挽狂澜的主意,分明是一个可能导致又一支帝国分舰队,白白葬身鱼腹的愚蠢计划。

  出羽重远看着指挥室内噤若寒蝉的部下,以及通讯器中再无请战电文传来的寂静,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效果。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扑灭内部的冒进冲动,有时比应对外部的敌人更加耗费心力。

  他知道,自从发掘出主力战舰的真正有效射程后,帝国舰队的威胁就不再是东北军那支水面舰队了。

  真正的考验来自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