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志玄走出时，李志常已在山门等候多时。
“掌教，所有弟子已按您的吩咐，封闭山门，严守各处要道。”李志常禀报道，眼中却仍有忧色，“只是...弟子们群情激愤，我怕到时候阻拦不住...”
柳志玄断然道，“传我掌教令：任何弟子擅自下山，立即逐出师门！”
这话说得极重。
全真教自立教以来，从未有过被逐出师门之人。
李志常脸色一变：“师兄，这...”
“志常，你不明白吗？”柳志玄看着他，声音低沉，“今日土丘之约，是全真教唯一的生机。我若战死，蒙古依约退兵，全真教可存。我若侥幸得生，那更是皆大欢喜。”
他语气转厉：“可若弟子们忍不住下山助战，那便是全真教公然毁约！届时蒙古大军再无顾忌，必倾力攻山！山下数万百姓，山上上千弟子，全都难逃一死！”
李志常自然知道，只是感情上难以接受而已。
柳志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还有一事。这封信，你收好。若我明日午时未归，将其交给杨过。”
李志常接过信。
“师兄，这是...”
柳志玄淡淡道，“这是全真教最后的保障。”
他望向终南山深处，目光似乎穿透重重山峦，看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你可知，我为何让杨过去剑冢？”
李志常一愣：“不是让他参悟独孤求败的剑意，提升武功吗？”
“是，但不全是。”柳志玄嘴角微扬，“剑冢之中，除了独孤求败的剑意，还有雕兄。”
李志常想起那只神骏庞大的神雕。这次却并没有看到。
“雕兄通灵，本就是异种，又习练了我为其所创的练气之法，愈发神异。”柳志玄缓缓道，“它是独孤求败养大的，对剑冢熟悉。有我事先的做好的准备，杨过和它结识，得其相助，足以震慑蒙古，庇护全真教。”
李志常倒吸一口凉气：“师兄...您早就想到今日之局了？”
“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柳志玄平静道，“江湖路险，总要留些后手。杨过天赋异禀，又重情重义，我若在，他自然可以按部就班撑起全真门户，我若不在，以他的心性武功，也可以作为全真教的背后靠山。”
“我之所以要在赌约失败后将他逐出师门，便是让他在明面上摆脱束缚，和全真教一明一暗，足以应对危局了。”
他拍了拍李志常的肩：“所以，你记住：我若回不来，不要想着报仇，不要冲动行事。更要劝住杨过，有他和神雕在，全真教便有新的支柱。”
“我还将哈桑留在了终南山，他的武功便是比起我也差不了多少，有他和杨过在，全真教足以稳定内外。”
柳志玄看着山下连绵不绝的蒙古大营继续说道：“蒙古铁骑如狼似虎，已据有大半天下。而大宋...君臣纸醉金迷，文恬武嬉，即使能撑住一时，未来恐怕也难挡蒙古兵锋。”
李志常并非普通的江湖人士，沉默片刻，低声道：“师兄所言极是。这次襄阳虽暂时抵挡住蒙古兵锋，但独木难支，双方差距极大，非一时的胜负可以扭转的。况且朝中文武，还在为‘和战’之事争吵不休...只怕...”
“只怕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柳志玄接过话头。
李志常叹了口气。
柳志玄缓缓道：“蒙古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以武立国，铁蹄所向，无不披靡。这是他们的长处，也是他们的短处。”
他转过身，看着李志常：“你读史书，当知古今兴亡之理。秦灭六国，何等强盛？二世而亡。隋一统天下，何等威风？三十八年而灭。为何？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蒙古人勇武有余，文治不足。他们能征服土地，却征服不了人心；能建立王朝，却建立不了文明。”
“师兄是说...”
“蒙古这江山，坐不长久的。”柳志玄眼中闪过深邃的光芒，“他们缺少文明积淀，不懂得‘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的道理。以游牧民族的性情统治农耕文明，迟早要出问题。更不必说，他们内部还有汗位之争，还有派系倾轧...盛极必衰，这是天道。”
李志常若有所思。
柳志玄继续说道，“全真教现在要做的，不是逞一时之勇，与蒙古硬拼。而是保存实力，蛰伏待机。”
他拍了拍李志常的肩膀：“志常，我若明日未归，你接掌全真。记住——”
“全真教如今在蒙古治下，当要低调行事。不可臣服于异族，辱没了祖宗，但也不可过分刺激他们，旗帜鲜明的反抗。”
李志常皱眉：“可若是蒙古人得寸进尺...”
“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柳志玄淡淡道，“分寸要把握好。该退时退，该进时进。这其中的度，你要慢慢体会。”
他顿了顿，声音转低：“还有一点——若将来真有汉人英雄，能举起驱逐鞑虏的大旗，全真教可暗中相助。但切记，绝不能明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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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李志常不解，“若是汉人复国，我教立下大功，岂非...”
“岂非什么？荣华富贵？”柳志玄摇头，“志常，你还看不透吗？历代君王，最忌惮的是什么？不是外敌，是内患。是那些功高震主、威望甚隆的臣子。更何况我们这么一个实力强盛，传承久远的江湖大派？”
“他会不会想：当年全真教能暗中助我，他日会不会暗中助别人？我坐稳江山后，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门派，该不该留？””
李志常浑身一震。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柳志玄声音平静，“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所以全真教要做的，是雪中送炭，不是锦上添花，江湖朝堂终究不是一路人，不可走的太近。”
他看向李志常，目光如炬：“记住，全真教立教之本，是习武修道，不是从政。我们可以心怀天下，但不能卷入朝堂。这是底线，也是生存之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法则。”
李志常深深吸了一口气：“师兄教诲，志常铭记于心。”
“看他们起高楼，看他们宴宾客，看他们楼塌了。”柳志玄轻声道，“这便是我们该有的心态。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守住道统，等待时机。”
李志常跪地，重重叩首：“掌教真人放心，志常必不负所托！”
柳志玄扶起他，转身向山下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笑道：“不过，这些话可能白说了。说不定明日此时，我已经回来，和你一起喝早茶呢。”
笑声中，青衫身影渐行渐远。
李志常站在山门处，望着那道背影，久久未动。
他知道，这些话，字字珠玑，是全真教未来的生存之道。
更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他握紧了拳。
......
土丘之上，柳志玄青衫飘飘，手持青霜剑，静立如松。
当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挥手示意，数十名蒙古招揽的高手围了上来，柳志玄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还真的有不少熟面孔，尹克西，马光祖，潇湘子等人，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人物。这些人的武功都极为不凡，都是江湖上超一流的高手。
但当柳志玄看到后面几人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异。
沙通天——当年完颜洪烈麾下五大高手之首，“鬼门龙王”的名号威震黄河两岸。此刻这位老者须发皆白，但那双眼睛依旧如鹰隼般锐利。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少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侯通海，“三头蛟”，曾是黄河水寨总瓢把子，水性武功俱佳。此刻他手持分水刺，站在沙通天身侧，神色复杂。
灵智上人，西藏密宗高手，当年为完颜洪烈效力时，一手“大手印”功夫令人闻风丧胆。此刻他身披红黄袈裟，手持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但眼神却不敢与柳志玄对视。
彭连虎，“千手人屠”，暗器功夫独步天下。这个矮胖老者此刻站在人群边缘，双手笼在袖中，看似随意，但柳志玄知道，那袖中不知藏了多少杀人的玩意儿。
“诸位，多年不见了。”柳志玄看向他们，忽然开口说道，好似好友的问候。
沙通天身形微震，他凝视着丘顶那道青衫身影，青丝长发，俊朗温和，三十年不见，岁月好像在他的身上停滞。
而自己呢？沙通天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刀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皮肤松弛，已是一双老人的手。
“柳...柳掌教。”沙通天声音有些沙哑，“难得...难得你还认得我们这些老朽。”
侯通海站在沙通天身侧，这位当年的“三头蛟”也已两鬓斑白。他看着柳志玄，神色复杂：“柳掌教倒是驻颜有术，数十年不见，风采依旧。”
灵智上人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阿弥陀佛。柳施主道法精深，已至返璞归真之境，老衲佩服。”
彭连虎最是感慨，这位“千手人屠”如今背已微驼，他苦笑道：“柳掌教，当年还很不服气。如今再看...唉，老朽是真的老了。”
柳志玄微微一笑：“当年大金国六王府中，你我虽是敌手，却也敬佩服各位的武功。后来听说金国覆灭，诸位下落不明...没想到今日在此相见。”
“岁月不饶人。”柳志玄轻叹一声，“诸位看起来，这些年过得不易。”
这话触动了四人心事。
沙通天沉默片刻，缓缓道：“金国覆灭后，我等如丧家之犬，四处漂泊。蒙古人...找到了我们。”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明——无非是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低头。
灵智上人忽然开口：“柳施主，老衲有一言相劝——今日之局，你纵有通天之能，也难全身而退。不如...”
“不如投降？”柳志玄摇头，“大师好意，贫道心领。但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倒是诸位，既已归隐多年，何苦再卷入这是非？”
沙通天等人何尝不知？他们这些金国旧臣，在蒙古人眼中不过是可利用的工具。用完了，随时可以丢弃。
“身不由己。”彭连虎长叹一声，“柳掌教，今日奉命前来，得罪了。”
几人叙旧后，默然无语，都知道此次乃是你死我活之局。土丘上一时间变的死寂。
柳志玄静立丘顶，青霜剑拄在身前，衣袂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飘动。
周围数十名高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彼此低声交谈，眼神不时瞟向丘顶那道青衫身影。
尹克西、马光祖和潇湘子三人站在一处，他们都领教过柳志玄的武功，此刻都面色凝重。
另一侧，沙通天、侯通海、灵智上人、彭连虎四人聚在一处。这四位金国旧臣此刻神色复杂，既有对故人的感慨，也有对当下局面的忧虑。
“师兄，”侯通海低声道，“当年在六王爷府中，他虽强，却比我们强不了多少，没想到后来连西毒欧阳锋都死在他的手上，如今三十年不见，恐怕更为可怕。如今我们年老体衰，虽然内功有所精进，但比起当年却强不了多少，要小心行事。”
彭连虎苦笑：“所以我说，咱们这些人加起来，恐怕也...”
沙通天曾经暴躁的性格，如今也改变了许多，低声道：“先静观其变。”
打定主意要其他人出手试探。
众人自认为胜券在握，但却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谁先上，谁先死。
柳志玄的武功已至何种境界，他们或亲身经历过，或听说过传说。但有一点共识：此人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时间，在诡异的对峙中缓缓流逝。
军阵后方，忽必烈脸色越来越沉。
阿里不哥更是焦躁：“王兄！这些人磨磨蹭蹭干什么？”
忽必烈沉声道：“急什么？柳志玄要守一日一夜，现在才刚开始。”
话虽如此，却不能在此干等。
他看向身边的老喇嘛，为正是先前以“天龙梵唱”破了柳志玄音攻的那位老喇嘛：“尊者，您看...”
老喇嘛始终闭目养神，此刻才缓缓睁眼：“还望王爷能遵守约定。”
“本王一诺千金，只要能杀了此人，答应贵寺的条件就绝对不会变。”
老喇嘛点了点头，带着十二名番僧朝着土丘而去。
这些番僧个个身披黄红袈裟，手持一对硕大的金钹，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们步履沉稳，眼中精光四射，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内功修为极为深厚。
“阿弥陀佛。”老喇嘛在土丘上停步，抬头望向柳志玄，“柳施主，老衲乃西藏密宗迦叶寺主持，金轮法王正是老衲师弟。”
柳志玄目光扫过这十二名番僧，最后落在老喇嘛身上：“原来是迦叶尊者。大师今日是来报仇的？”
柳志玄目光微凝。这老喇嘛看似平和，但周身气机圆融无碍，显然已将密宗武功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迦叶尊者摇头，“金轮法王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老衲此次乃是应忽必烈王爷邀请而来。听闻全真教不仅武功精妙，在阵法之道上亦是非同凡响。”
“我密宗十二金钹大阵。”老喇嘛缓缓道，“请施主指教。”
“掌教，所有弟子已按您的吩咐，封闭山门，严守各处要道。”李志常禀报道，眼中却仍有忧色，“只是...弟子们群情激愤，我怕到时候阻拦不住...”
柳志玄断然道，“传我掌教令：任何弟子擅自下山，立即逐出师门！”
这话说得极重。
全真教自立教以来，从未有过被逐出师门之人。
李志常脸色一变：“师兄，这...”
“志常，你不明白吗？”柳志玄看着他，声音低沉，“今日土丘之约，是全真教唯一的生机。我若战死，蒙古依约退兵，全真教可存。我若侥幸得生，那更是皆大欢喜。”
他语气转厉：“可若弟子们忍不住下山助战，那便是全真教公然毁约！届时蒙古大军再无顾忌，必倾力攻山！山下数万百姓，山上上千弟子，全都难逃一死！”
李志常自然知道，只是感情上难以接受而已。
柳志玄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还有一事。这封信，你收好。若我明日午时未归，将其交给杨过。”
李志常接过信。
“师兄，这是...”
柳志玄淡淡道，“这是全真教最后的保障。”
他望向终南山深处，目光似乎穿透重重山峦，看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你可知，我为何让杨过去剑冢？”
李志常一愣：“不是让他参悟独孤求败的剑意，提升武功吗？”
“是，但不全是。”柳志玄嘴角微扬，“剑冢之中，除了独孤求败的剑意，还有雕兄。”
李志常想起那只神骏庞大的神雕。这次却并没有看到。
“雕兄通灵，本就是异种，又习练了我为其所创的练气之法，愈发神异。”柳志玄缓缓道，“它是独孤求败养大的，对剑冢熟悉。有我事先的做好的准备，杨过和它结识，得其相助，足以震慑蒙古，庇护全真教。”
李志常倒吸一口凉气：“师兄...您早就想到今日之局了？”
“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柳志玄平静道，“江湖路险，总要留些后手。杨过天赋异禀，又重情重义，我若在，他自然可以按部就班撑起全真门户，我若不在，以他的心性武功，也可以作为全真教的背后靠山。”
“我之所以要在赌约失败后将他逐出师门，便是让他在明面上摆脱束缚，和全真教一明一暗，足以应对危局了。”
他拍了拍李志常的肩：“所以，你记住：我若回不来，不要想着报仇，不要冲动行事。更要劝住杨过，有他和神雕在，全真教便有新的支柱。”
“我还将哈桑留在了终南山，他的武功便是比起我也差不了多少，有他和杨过在，全真教足以稳定内外。”
柳志玄看着山下连绵不绝的蒙古大营继续说道：“蒙古铁骑如狼似虎，已据有大半天下。而大宋...君臣纸醉金迷，文恬武嬉，即使能撑住一时，未来恐怕也难挡蒙古兵锋。”
李志常并非普通的江湖人士，沉默片刻，低声道：“师兄所言极是。这次襄阳虽暂时抵挡住蒙古兵锋，但独木难支，双方差距极大，非一时的胜负可以扭转的。况且朝中文武，还在为‘和战’之事争吵不休...只怕...”
“只怕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柳志玄接过话头。
李志常叹了口气。
柳志玄缓缓道：“蒙古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以武立国，铁蹄所向，无不披靡。这是他们的长处，也是他们的短处。”
他转过身，看着李志常：“你读史书，当知古今兴亡之理。秦灭六国，何等强盛？二世而亡。隋一统天下，何等威风？三十八年而灭。为何？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蒙古人勇武有余，文治不足。他们能征服土地，却征服不了人心；能建立王朝，却建立不了文明。”
“师兄是说...”
“蒙古这江山，坐不长久的。”柳志玄眼中闪过深邃的光芒，“他们缺少文明积淀，不懂得‘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的道理。以游牧民族的性情统治农耕文明，迟早要出问题。更不必说，他们内部还有汗位之争，还有派系倾轧...盛极必衰，这是天道。”
李志常若有所思。
柳志玄继续说道，“全真教现在要做的，不是逞一时之勇，与蒙古硬拼。而是保存实力，蛰伏待机。”
他拍了拍李志常的肩膀：“志常，我若明日未归，你接掌全真。记住——”
“全真教如今在蒙古治下，当要低调行事。不可臣服于异族，辱没了祖宗，但也不可过分刺激他们，旗帜鲜明的反抗。”
李志常皱眉：“可若是蒙古人得寸进尺...”
“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柳志玄淡淡道，“分寸要把握好。该退时退，该进时进。这其中的度，你要慢慢体会。”
他顿了顿，声音转低：“还有一点——若将来真有汉人英雄，能举起驱逐鞑虏的大旗，全真教可暗中相助。但切记，绝不能明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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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李志常不解，“若是汉人复国，我教立下大功，岂非...”
“岂非什么？荣华富贵？”柳志玄摇头，“志常，你还看不透吗？历代君王，最忌惮的是什么？不是外敌，是内患。是那些功高震主、威望甚隆的臣子。更何况我们这么一个实力强盛，传承久远的江湖大派？”
“他会不会想：当年全真教能暗中助我，他日会不会暗中助别人？我坐稳江山后，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门派，该不该留？””
李志常浑身一震。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柳志玄声音平静，“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所以全真教要做的，是雪中送炭，不是锦上添花，江湖朝堂终究不是一路人，不可走的太近。”
他看向李志常，目光如炬：“记住，全真教立教之本，是习武修道，不是从政。我们可以心怀天下，但不能卷入朝堂。这是底线，也是生存之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法则。”
李志常深深吸了一口气：“师兄教诲，志常铭记于心。”
“看他们起高楼，看他们宴宾客，看他们楼塌了。”柳志玄轻声道，“这便是我们该有的心态。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守住道统，等待时机。”
李志常跪地，重重叩首：“掌教真人放心，志常必不负所托！”
柳志玄扶起他，转身向山下走去。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笑道：“不过，这些话可能白说了。说不定明日此时，我已经回来，和你一起喝早茶呢。”
笑声中，青衫身影渐行渐远。
李志常站在山门处，望着那道背影，久久未动。
他知道，这些话，字字珠玑，是全真教未来的生存之道。
更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他握紧了拳。
......
土丘之上，柳志玄青衫飘飘，手持青霜剑，静立如松。
当忽必烈和阿里不哥挥手示意，数十名蒙古招揽的高手围了上来，柳志玄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还真的有不少熟面孔，尹克西，马光祖，潇湘子等人，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人物。这些人的武功都极为不凡，都是江湖上超一流的高手。
但当柳志玄看到后面几人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异。
沙通天——当年完颜洪烈麾下五大高手之首，“鬼门龙王”的名号威震黄河两岸。此刻这位老者须发皆白，但那双眼睛依旧如鹰隼般锐利。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少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侯通海，“三头蛟”，曾是黄河水寨总瓢把子，水性武功俱佳。此刻他手持分水刺，站在沙通天身侧，神色复杂。
灵智上人，西藏密宗高手，当年为完颜洪烈效力时，一手“大手印”功夫令人闻风丧胆。此刻他身披红黄袈裟，手持转经筒，口中念念有词，但眼神却不敢与柳志玄对视。
彭连虎，“千手人屠”，暗器功夫独步天下。这个矮胖老者此刻站在人群边缘，双手笼在袖中，看似随意，但柳志玄知道，那袖中不知藏了多少杀人的玩意儿。
“诸位，多年不见了。”柳志玄看向他们，忽然开口说道，好似好友的问候。
沙通天身形微震，他凝视着丘顶那道青衫身影，青丝长发，俊朗温和，三十年不见，岁月好像在他的身上停滞。
而自己呢？沙通天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刀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皮肤松弛，已是一双老人的手。
“柳...柳掌教。”沙通天声音有些沙哑，“难得...难得你还认得我们这些老朽。”
侯通海站在沙通天身侧，这位当年的“三头蛟”也已两鬓斑白。他看着柳志玄，神色复杂：“柳掌教倒是驻颜有术，数十年不见，风采依旧。”
灵智上人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阿弥陀佛。柳施主道法精深，已至返璞归真之境，老衲佩服。”
彭连虎最是感慨，这位“千手人屠”如今背已微驼，他苦笑道：“柳掌教，当年还很不服气。如今再看...唉，老朽是真的老了。”
柳志玄微微一笑：“当年大金国六王府中，你我虽是敌手，却也敬佩服各位的武功。后来听说金国覆灭，诸位下落不明...没想到今日在此相见。”
“岁月不饶人。”柳志玄轻叹一声，“诸位看起来，这些年过得不易。”
这话触动了四人心事。
沙通天沉默片刻，缓缓道：“金国覆灭后，我等如丧家之犬，四处漂泊。蒙古人...找到了我们。”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明——无非是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低头。
灵智上人忽然开口：“柳施主，老衲有一言相劝——今日之局，你纵有通天之能，也难全身而退。不如...”
“不如投降？”柳志玄摇头，“大师好意，贫道心领。但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四人：“倒是诸位，既已归隐多年，何苦再卷入这是非？”
沙通天等人何尝不知？他们这些金国旧臣，在蒙古人眼中不过是可利用的工具。用完了，随时可以丢弃。
“身不由己。”彭连虎长叹一声，“柳掌教，今日奉命前来，得罪了。”
几人叙旧后，默然无语，都知道此次乃是你死我活之局。土丘上一时间变的死寂。
柳志玄静立丘顶，青霜剑拄在身前，衣袂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飘动。
周围数十名高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彼此低声交谈，眼神不时瞟向丘顶那道青衫身影。
尹克西、马光祖和潇湘子三人站在一处，他们都领教过柳志玄的武功，此刻都面色凝重。
另一侧，沙通天、侯通海、灵智上人、彭连虎四人聚在一处。这四位金国旧臣此刻神色复杂，既有对故人的感慨，也有对当下局面的忧虑。
“师兄，”侯通海低声道，“当年在六王爷府中，他虽强，却比我们强不了多少，没想到后来连西毒欧阳锋都死在他的手上，如今三十年不见，恐怕更为可怕。如今我们年老体衰，虽然内功有所精进，但比起当年却强不了多少，要小心行事。”
彭连虎苦笑：“所以我说，咱们这些人加起来，恐怕也...”
沙通天曾经暴躁的性格，如今也改变了许多，低声道：“先静观其变。”
打定主意要其他人出手试探。
众人自认为胜券在握，但却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谁先上，谁先死。
柳志玄的武功已至何种境界，他们或亲身经历过，或听说过传说。但有一点共识：此人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时间，在诡异的对峙中缓缓流逝。
军阵后方，忽必烈脸色越来越沉。
阿里不哥更是焦躁：“王兄！这些人磨磨蹭蹭干什么？”
忽必烈沉声道：“急什么？柳志玄要守一日一夜，现在才刚开始。”
话虽如此，却不能在此干等。
他看向身边的老喇嘛，为正是先前以“天龙梵唱”破了柳志玄音攻的那位老喇嘛：“尊者，您看...”
老喇嘛始终闭目养神，此刻才缓缓睁眼：“还望王爷能遵守约定。”
“本王一诺千金，只要能杀了此人，答应贵寺的条件就绝对不会变。”
老喇嘛点了点头，带着十二名番僧朝着土丘而去。
这些番僧个个身披黄红袈裟，手持一对硕大的金钹，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他们步履沉稳，眼中精光四射，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内功修为极为深厚。
“阿弥陀佛。”老喇嘛在土丘上停步，抬头望向柳志玄，“柳施主，老衲乃西藏密宗迦叶寺主持，金轮法王正是老衲师弟。”
柳志玄目光扫过这十二名番僧，最后落在老喇嘛身上：“原来是迦叶尊者。大师今日是来报仇的？”
柳志玄目光微凝。这老喇嘛看似平和，但周身气机圆融无碍，显然已将密宗武功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迦叶尊者摇头，“金轮法王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老衲此次乃是应忽必烈王爷邀请而来。听闻全真教不仅武功精妙，在阵法之道上亦是非同凡响。”
“我密宗十二金钹大阵。”老喇嘛缓缓道，“请施主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