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孤舟不渡,自焚盟书-《三国:魂穿曹髦司马家你慌不慌?》

  烟雨江南,太湖如镜。

  三日前,建业西市口那面裂了道缝的照壁上,已贴满朱砂誊写的《通关文牒颁行告谕》,纸角被雨水洇开,字迹却愈发鲜红——墨香混着湿土腥气,在行人袖角留下淡褐印痕。

  一叶扁舟,如墨点晕染在浩渺的水天之间,静静地泊在一片残荷深处。

  枯梗斜刺,断茎浮水,藕节腐烂的微酸气息裹着水汽,沉甸甸地压在鼻端;风过时,残叶簌簌刮擦船板,像钝刀刮骨。

  就在昨夜子时,一支穿蓑戴笠的巡防水师船队,悄然绕过震泽七十二湾,将一封加盖‘龙首’朱印的密函,塞进了徐邈藏书楼后窗的竹筒里。

  信上只有八个字:‘主公若在,速弃旧契。

  ’

  船舱内,一灯如豆,映着三张沉默的脸。

  灯焰忽明忽暗,将人影拉长又压扁,投在舱壁上如喘息的兽。

  空气滞重,带着陈年竹简的微尘味、桐油灯芯烧焦的苦香,还有阿青腕间汗渍浸透麂皮护腕后散出的淡淡盐腥。

  孙胤盘膝而坐,面前放着那柄断为两截的古剑“断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在看自己的墓志铭。

  他身旁,是面容憔悴的徐邈。

  这位曾掌管着“玉衡会”所有名册与文书的藏书楼主,此刻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沉重的楠木箱,箱角包铜已磨得发亮,冰凉硌手——像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又像是抱着一口棺材。

  舱门口,一身短打劲装的阿青倚着船舷,警惕地望着外面迷蒙的雨雾。

  她腰间三支淬毒飞镖的乌木镖身沁着寒气,指尖拂过时,皮肤泛起细微战栗;雨丝斜织,打在额角微凉,又顺着鬓边滑入颈窝,留下一道蜿蜒的湿痕。

  “主公,我们……还要去哪?”

  最终,是阿青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砂纸磨过粗陶,“会稽的山里,还有我们的暗桩。只要我们振臂一呼,总还有人……”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从湖岸方向,隐约传来了喧闹的人声与锣鼓声。

  那声音穿过重重雨幕,显得有些失真,却清晰地透着一股喜庆与狂热——铜锣嗡鸣震得船板微颤,唢呐尖啸刺破水汽,夹杂着人群哄笑与酒坛碰撞的闷响。

  “……顾家拿到了!第一批‘通关文牒’,听说是顾家家主亲自去州府领的!当场就宣读了效忠诏书,刻上功德碑了!”

  “何止顾家!朱家、张家、陆家……但凡在建业有头有脸的,谁敢落后?听说有了那文牒,走洛阳的商路,光是税钱就能省下七成!七成啊!这跟白捡钱有什么区别?”

  “我三叔的船队已经挂上‘大魏巡防水师’护航的旗子了,威风得很!以后再也不怕水上的毛贼了!”

  一句句闲谈,如同一柄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小小的船舱内。

  阿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飞镖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徐邈长叹一声,松开了抱着木箱的手,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颓然靠在舱壁上——木纹粗粝刮着后颈,冷汗沿着脊沟缓缓爬行。

  “人心……散了。”

  不是被刀剑逼迫,不是被屠戮恐吓。

  而是在那泼天的富贵与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前景面前,土崩瓦解,摧枯拉朽。

  曹髦甚至没有派一兵一卒来追剿他们。

  因为他他知道,根本用不着。

  他用一条“南船北马,货通天下”的阳谋,将整个江南的豪族都变成了追杀“玉衡会”残余梦想的刽子手。

  谁敢再提“光复大吴”,谁就是与所有人的钱袋子为敌。

  孙胤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悲愤,只有一种看透了一切的平静。

  “阿青,徐公,”他开口了,声音异常沉稳,“你们都错了。”

  两人皆是一怔。

  “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孙胤的目光从断剑上移开,望向徐邈怀中的木箱,“我们以为自己举的是一面‘兴复’的义旗,其实,我们只是在用祖宗的牌位,去绑架整片江南的未来。”

  “那个少年天子,他给的不是钱,是路。是一条让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财富,可以堂堂正正、安安全全流向整个天下的路。而我们,恰恰是堵在这条路上的最后一块石头。”

  他伸出手,拍了拍那个楠木箱子。

  “所以,这块石头,该搬开了。”

  徐邈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孙胤的意思,他失声叫道:“主公,不可!这里面是玉衡会所有兄弟的名册,是我们起事的盟书!是我们的根啊!”

  “正是因为是根,才要亲手断掉。”孙胤的语气不容置疑,“留着它,就是留下了罪证。那位陛下现在不追究,不代表他永远不会追究。留着它,就是让所有相信过我们的人,一辈子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永远抬不起头。”

  “可……可烧了它,我们就真的什么都没了!”阿青的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喉头滚动,尝到一丝铁锈般的咸涩。

  “不。”孙胤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烧了它,他们才真正拥有一切——一个崭新的、不被过去束缚的开始。”

  他拾起半截断潮,将断口抵在火盆边缘,青钢刃面映着跳动的火光,竟浮现出一道细若游丝的金线——那是当年铸剑师嵌入的‘吴越地脉图’,此刻正随火焰明灭,蜿蜒如活。

  灼热气浪扑上手背,皮肤微微发烫,而剑脊却仍沁着湖水浸透的阴寒。

  他亲自从徐邈手中接过木箱,打开。

  一卷卷用锦绳系好的竹简,整齐地码放在里面。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曾是一份信任,一份托付。

  孙胤拿起最上面的一卷,那是会稽大族魏氏的盟书。

  他没有解开,而是直接将它投入了船舱中燃着的火盆里。

  干燥的竹简遇火,发出一声轻微的爆响,随即被橘红色的火焰吞噬。

  锦绳瞬间断裂,竹简散开,上面一个个用朱砂写就的名字在火光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湿冷的空气里——烟气升腾时,带着竹纤维燃烧的微焦甜香,混着朱砂粉末灼烧后特有的、极淡的硫磺气息。

  “主公……”徐邈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温热的液体滚落,砸在木箱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水痕。

  孙胤没有停。

  第二卷,第三卷,第四卷……

  他将那些曾被他视若珍宝的盟书,一卷卷地,亲手送入火中。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那张本该因失败而痛苦扭曲的脸,此刻却透着一种解脱般的圣洁。

  他在做的,不是毁灭,是救赎。

  救赎那些因他而走上歧途的人,也救赎他自己被“天命”枷锁困住的灵魂。

  当最后一卷盟书化为灰烬,孙胤站起身,捧起火盆,将那堆尚有余温的灰烬尽数倒入浑浊的湖水之中。

  “刺啦——”

  水与火相遇,激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如同为一场旧梦,举行了最后的葬礼。

  雾气带着灼烫余温扑上脸颊,又迅速冷却,留下一层薄薄水膜。

  “孤舟不渡,前路已无。”孙胤转过身,对着阿青和徐邈,深深一揖。

  “自此,世上再无玉衡会,亦再无孙胤。”

  他拿起那两截“断潮”古剑,走到船头,没有丝毫留恋,松手任其沉入湖底。

  剑入水,只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响,连一圈像样的涟漪都未能荡开,便永远地消失在了太湖深处。

  “你们……各自归家去吧。”孙胤最后说道,“告诉所有还记得我的人,曹髦给的路,是对的。走下去,别回头。”

  说罢,他解开缆绳,纵身一跃,跳上岸边一艘更小的渔筏,拿起竹篙,轻轻一点,便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向了芦苇荡的更深处,很快便与那漫天烟雨融为了一体。

  阿青与徐邈呆立在船头,望着那个决绝远去的背影,泪水混合着雨水,无声滑落——咸涩与清冷交织,滑过下颌,坠入衣领,留下微凉的湿痕。

  他们知道,一个时代,真的结束了。

  三日后,建业,行宫。

  曹髦正在舆图前,用朱笔在自建业至洛阳的运河水道上,画下一道清晰的红线。

  那红线尽头,正巧压在舆图上太湖的位置。

  朱砂未干,一滴凝滞的红,缓缓渗入纸背,像一滴迟迟未落的血。

  张让悄然走进,躬身禀报:“陛下,太湖那边传来消息。”

  “说。”曹髦头也未回。

  “我们的龙首卫,找到了那艘船。船已人去楼空,只在火盆里,发现了一些未能完全烧尽的盟书残灰。”张让呈上一方锦盒,“另外,有渔民说,曾见一人自称孙氏罪人,散尽家财,换了一身蓑衣,一叶渔筏,自此于太湖之上,捕鱼为生,再不过问世事。”

  曹髦的笔尖,在舆图上微微一顿。

  他没有去看那锦盒,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画下的那条红线,它贯穿南北,如同一条跳动的血脉。

  “他替朕,做完了最后一件事。”曹髦淡淡地说道,听不出喜怒。

  他放下了朱笔,转身看向窗外。

  雨已经停了,阳光穿透云层,为这座古老的都城披上了一层璀璨的金甲。

  街市上的喧嚣声,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那个曾让他感到棘手的江南抵抗力量,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没有流血,没有战争,只是在一个雨天,被一场大火,一次远行,画上了句点。

  “传朕旨意。”曹髦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命工部核算,开凿广陵至淮阴的新运河,连接淮水与长江。同时,在北方,启动对白沟、平虏渠的疏浚工程。”

  “南方的船已经启航,北方的马,也该跑起来了。”

  他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条即将贯通天下的黄金水道,看到了一个真正一统、再无南北之分的庞大帝国,正在他的手中,缓缓成型。

  诛杀国贼司马氏,只是第一步。

  让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重归一统,再造乾坤,这才是他曹髦,身为帝王,真正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