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在死寂与危机四伏中,被无限拉长。
李长生如同一块真正没有生命的岩石,与藏身的黑色巨岩融为一体。灰白指环的气息收敛至近乎虚无,星核碎片的光芒完全内敛,连呼吸都变得悠长而微弱,间隔长得足以让任何不细心的观察者忽略。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岩石孔洞的掩护,一瞬不瞬地锁定着永寂黑渊的边缘。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常规意义。或许只是片刻,又或许已过去数个时辰。李长生凭借自身生命节律和神魂的细微变化来粗略计时,同时,他全部的感知都沉浸在对周围时空异常波动的捕捉中。
永寂黑渊并非静止。那深邃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深海,表面之下,潜流暗涌。偶尔,会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银色光芒,在黑暗中闪烁、拉长,如同深海鱼类的磷光,转瞬即逝。这些便是时光涟漪的微光。而更多看不见的涟漪,则在空间的褶皱与时间的夹缝中无声回荡。
那些被称为“时之影”的凝固残像,大多分布在时空涟漪相对频繁或紊乱的区域,它们本身就是错误的时空坐标留下的“伤疤”。
“锈痕”守卫们依旧在边缘地带徘徊。它们数量约莫有十几个,大多保持着僵硬迟缓的移动,仿佛生锈的机关。李长生特别留意其中一个体型明显更大、身上锈蚀纹路更深邃、眼中暗红光芒更凝实的个体——它很可能就是这群守卫的首领,实力应远超之前遭遇的那个。
守卫们的行动看似散漫,实则暗含章法。它们彼此间保持着某种默契的距离和方位,确保能监视黑渊边缘的大部分区域,尤其是几处时光涟漪相对活跃的“节点”。它们对时间异常区域确实表现出本能的规避,宁愿绕远路,也不会轻易踏入那些“时之影”密集或时空波动明显的范围。
李长生默默记忆着它们的巡逻规律、规避区域的范围,以及那几个时光涟漪节点的位置。寂尘子地图和无名刻痕都提到,“时光死结”会在“时光涟漪交汇之刹那”于特定节点形成。他需要找到那个“刹那”,并在此之前抵达合适的出手位置。
他的计划逐渐清晰:利用“锈痕”对时间异常区域的规避,以及它们巡逻路线的间隙,结合自身对时空波动的感知和惊鸿步的灵活性,像穿过雷区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到靠近某个预选节点的位置。然后,等待时机,在“死结”形成的瞬间,以刻痕所述方法斩取,得手后立即远遁。
风险在于:渗透过程可能被发现;“死结”形成时机难以精确预判;“斩取”过程可能引发未知反应;撤退时可能面临围攻。
但,没有更好的选择。
调息至最佳状态(虽然仍旧不佳),将计划在脑中反复推演数遍后,李长生开始行动。
他首先选择了一条路线。这条路线并非直线通往最近的节点,而是曲折蜿蜒,充分利用了几片“时之影”相对稀疏、但时空波动存在规律性“低谷”的区域作为跳板,避开了守卫巡逻最密集的地带。
第一步,从藏身岩石到三十丈外一片低矮的、如同凝固波浪般的黑色岩脊。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专注。下一刻,身影如同失去重量般飘出,脚尖在布满孔洞的地面上轻点,不发出丝毫声响,整个人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阴影,几乎与环境中的“衰败”气息完全同步。
灰白指环的寂灭真意微微流转,并非用于防御或攻击,而是用于“中和”自身移动时可能引起的、与周围衰败惰性环境的细微不协调。星核碎片的力量则内敛至极致,仅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和肌肉爆发所需。
三十丈距离,转瞬即过。他无声无息地落在岩脊背阴处,立刻伏低身形,融入岩石的轮廓中。不远处,一具保持着奔跑姿态的“时之影”与他几乎擦肩而过,那凝固的绝望面孔近在咫尺。
没有惊动守卫。最近的一个“锈痕”在五十丈外,正背对着这个方向,缓慢地“擦拭”着一柄同样锈迹斑斑的骨刃。
李长生稍作停顿,确认安全后,继续下一步。
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寂静中穿梭。他充分利用了地形、光影、时空波动乃至“锈痕”们自身视野的盲区和感知的“惰性”。寂灭真意在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妙用,它不仅能对抗侵蚀,似乎还能让他在某种程度上“契合”这片趋向终结与沉寂的环境,减少被“活物”探测器般的存在发现的概率。
步步为营,迂回前进。他避开了两处时间流速异常缓慢、靠近后让他思维都几乎停滞的区域;绕开了一处空间结构不稳定、不时有细微裂痕闪现的险地;甚至有一次,他几乎与一个从拐角处突然出现的“锈痕”迎面撞上,千钧一发之际,他硬生生止住身形,缩进一道狭窄的地缝,屏住呼吸,看着那锈蚀的脚步从头顶不到三尺处缓慢迈过。
冷汗浸湿了后背,但心跳依旧平稳。
终于,在耗费了远超预期的时间和心力后,他成功抵达了预定的潜伏位置——一处位于黑渊边缘、靠近某个较大时光涟漪节点的嶙峋怪石之后。这里距离最近的“锈痕”常规巡逻路线约有二十丈,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但布满细小时空裂痕(肉眼难见,需神识感知)的“滩涂”,再往前数丈,便是那不断泛起微弱银色涟漪的黑渊。
潜伏下来后,李长生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对前方节点时空波动的感知中。
这个节点,像是一个无形的“泉眼”。下方黑渊深处的“时光暗流”在这里上涌,与“腐朽之壁”弥散过来的、带着衰败时间属性的气息,以及这片区域本身紊乱的时空结构,相互碰撞、交织,形成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那些偶尔闪现的银色微光,便是涟漪激烈处短暂具现化的表现。
李长生要捕捉的,是多种不同性质、不同方向的时光涟漪,在这一点上恰好“同频”、“交汇”,产生短暂“共振”与“固化”的刹那。那一刻,便是“时光死结”诞生的瞬间。
等待。极致的耐心与专注。
周围“锈痕”巡逻的脚步声、锈蚀摩擦声,黑渊若有若无的低沉呜咽(或许是时空挤压的声音),乃至自身血液流动的声音,都被他摒除在感知之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无形的时空节点,以及其中每一丝细微的能量涨落与频率变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
他看到了数十次银色微光的闪现,但都只是单一或少数涟漪的扰动,远未达到“交汇固化”的程度。
就在他精神长时间高度集中,开始感到一丝疲惫时——
节点处的时空波动,骤然变得剧烈而……有序!
数股性质迥异的“时光流”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之力的牵引,从不同方向、不同“深度”同时向着节点中心汇聚!一股来自黑渊深处,冰冷死寂,带着绝对的“凝滞”;一股来自“腐朽之壁”,缓慢污浊,带着“衰败”与“腐朽”;还有一股源自这片区域本身的紊乱时空结构,狂躁而无序。
三股时光流并非简单碰撞,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开始缠绕、旋转、彼此渗透!节点中心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光线在那里扭曲、折叠,一个极其微小的、仿佛凝聚了所有混乱与矛盾的“点”正在急速形成、稳定!
就是现在!“时光涟漪交汇之刹那”!
几乎在察觉到那“点”开始固化的同一瞬间,李长生动了!
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藏身之处电射而出!惊鸿步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虚影,目标直指节点中心那个刚刚稳定下来、约有拇指指甲盖大小、呈现出一种混沌灰色、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银色光点缓慢旋转的晶体——时光死结!
二十丈距离,对他此刻的速度而言,瞬息可至!
然而,几乎在他现身的同时,异变陡生!
首先是被惊动的“锈痕”!最近的两个守卫立刻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警报声!眼中的暗红光芒爆闪!附近的守卫,包括那个首领,全都瞬间转头,锁定了李长生的身影!它们并未立刻冲上前,似乎对那片布满时空裂痕的“滩涂”仍有忌惮,但所有“锈痕”身上锈蚀纹路同时亮起,一股粘稠、衰败、充满禁锢意味的暗红力场,如同无形的泥沼,瞬间朝着李长生笼罩而来!要迟滞他的速度,将他拖入锈蚀的永恒!
其次是节点本身!时光死结的形成,似乎打破了节点处脆弱的时空平衡!以死结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的灰白色时空涟漪猛地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空间发出玻璃般的脆响,时间流速变得混乱不堪!这正是刻痕警告的“时之影”诞生区域!
李长生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的动作仿佛被放慢了数倍,思维却异常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错乱!更要命的是,那些扩散的时空涟漪,正试图将他同化,让他体表开始泛起灰白色的、石质般的微光!
内外夹击!锈蚀力场与时空凝固双重危机!
“就是现在!”李长生心中暴喝,将早已准备好的手段尽数爆发!
左手灰白指环光芒大放!那缕珍贵的寂灭真意不再内敛,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灰白光刃,环绕周身,狠狠斩向笼罩而来的暗红锈蚀力场!寂灭对衰败,真意对力场!灰白光刃所过之处,粘稠的暗红力场如同遇到克星,被强行撕裂、中和出一道缺口!
同时,他灵魂深处那点不灭的“心光”被彻底点燃!这不是用于攻击的力量,而是一股纯粹到极致的“自我意志”与“守护信念”的燃烧!心光无形无质,却仿佛一层炽热透明的火焰,覆盖在他体表,与那试图将他石化的灰白时空涟漪激烈对抗!心光代表着“生”的执念与“变”的可能,正是“永恒凝固”的天敌!
借助寂灭真意斩开的缺口和心光对时空凝固的短暂抵抗,李长生速度再增,右手并指如剑,指尖汇聚着精纯的星力与最后一丝寂灭真意的锋锐,看准那混沌灰色的“时光死结”,于间不容发之际,朝着其与节点时空连接的、最细微的那一点“根须”,疾斩而下!
“斩!”
心中默念刻痕所述要诀。
指尖的光芒并非硬撼死结本身,而是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它与周围混乱时空流的最后联系!
“啵~”
一声轻微得几乎不存在的脆响。
那颗混沌灰色的“时光死结”应声脱离了节点,缓缓漂浮起来,内部的银色光点旋转速度骤降。
李长生左手早已探出,掌心覆盖着一层由寂灭真意构成的薄膜,一把将脱离的“时光死结”抓住!
入手冰凉刺骨,沉重异常,仿佛托着的不是一颗小晶体,而是一小块凝固的时光本身。一股强烈的“停滞”与“沉寂”感顺着手臂传来,连思维都仿佛慢了一拍。
得手了!
但危机远未解除!
时空节点因失去“死结”这个临时的稳定核心,彻底暴走!更加狂暴的时空乱流以节点为中心爆发开来,灰白色的凝固涟漪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最近的几个“锈痕”躲闪不及,被涟漪扫中,体表迅速覆盖上灰白“石壳”,动作变得如“时之影”般迟缓僵硬!
那个首领“锈痕”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身上锈蚀纹路如同燃烧般亮起暗红火焰,竟硬生生抵住了时空涟漪的侵蚀,双眼死死锁定李长生,猛地抬起手,五指张开,掌心处一个复杂的锈蚀符文瞬间亮起!
一股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集中的锈蚀禁锢之力,无视了部分混乱的时空干扰,如同无形的巨手,朝着李长生攥来!这一次,它似乎动用了某种本源力量,威力远超之前!
与此同时,李长生也感觉到,灵魂深处那道锈蚀色的契约烙印,在“时光死结”入手和他爆发寂灭真意、心光的瞬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它似乎对“死结”和刚才爆发的力量都产生了极其复杂的反应——既有贪婪的渴望,又有一丝本能的忌惮,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类似“共鸣”的震颤?
来不及细想!首领“锈痕”的攻击已至!时空乱流也在席卷!
李长生将“时光死结”迅速收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内衬寂灭真意符文的特制玉盒(得自灰白庇护所角落的遗物),塞入怀中。紧接着,他不再保留,将剩余的灵力和刚刚因契约部分完成而获得的、来自暗黄烙印的古魂之力(经过星核转化)一起爆发!
“北斗·摇光!”
身法催动到极致,他不再沿原路返回,而是朝着侧面一处时空乱流相对薄弱、但“锈痕”分布较少的区域冲去!那里更靠近“腐朽之壁”,但此刻顾不上了!
星光闪耀的身影在灰白时空涟漪与暗红锈蚀巨手的夹缝中,险之又险地穿梭而过!
身后,是首领“锈痕”愤怒的追击(但受时空乱流阻碍),是更多被惊动、从其他方向包抄而来的守卫,以及那片彻底失控、疯狂扩张的时空乱流区!
李长生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远离黑渊和“锈痕”聚集地的方向,亡命飞遁!
怀中的“时光死结”传来持续的冰冷与沉重,仿佛在提醒他此行的代价与收获。
而灵魂深处,苍白色的烙印,适时地传来冰冷的提示:
“……‘时光死结’已获取……”
“……履行契约第二部分:‘见证’前置条件满足……”
“……‘暂时抑制之法’传输中……”
大量的、关于如何利用“时光死结”与“寂灭真意”结合,构建“时光琥珀”封印抑制“终焉之种”的复杂信息,涌入李长生的意识。同时,一道清晰的、带有强制性的意念传来:
“……需在十二个‘深渊时序刻度’内,开始‘见证’进程……”
“……否则,契约视为部分履行失败……”
十二个刻度?根据之前的感知,大概相当于外界一到两天!
李长生心中一凛,却无暇细究。身后追兵未绝,自身状态也极差,必须先摆脱追杀,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才能处理白砾的危机和这要命的契约。
他咬紧牙关,身影在愈发昏暗、充满腐朽气息的第四沉降带边缘地带,渐行渐远。
身后,永寂黑渊的喧嚣与锈蚀守卫的怒吼,缓缓被抛在浓郁的黑暗之后。
李长生如同一块真正没有生命的岩石,与藏身的黑色巨岩融为一体。灰白指环的气息收敛至近乎虚无,星核碎片的光芒完全内敛,连呼吸都变得悠长而微弱,间隔长得足以让任何不细心的观察者忽略。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透过岩石孔洞的掩护,一瞬不瞬地锁定着永寂黑渊的边缘。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常规意义。或许只是片刻,又或许已过去数个时辰。李长生凭借自身生命节律和神魂的细微变化来粗略计时,同时,他全部的感知都沉浸在对周围时空异常波动的捕捉中。
永寂黑渊并非静止。那深邃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深海,表面之下,潜流暗涌。偶尔,会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银色光芒,在黑暗中闪烁、拉长,如同深海鱼类的磷光,转瞬即逝。这些便是时光涟漪的微光。而更多看不见的涟漪,则在空间的褶皱与时间的夹缝中无声回荡。
那些被称为“时之影”的凝固残像,大多分布在时空涟漪相对频繁或紊乱的区域,它们本身就是错误的时空坐标留下的“伤疤”。
“锈痕”守卫们依旧在边缘地带徘徊。它们数量约莫有十几个,大多保持着僵硬迟缓的移动,仿佛生锈的机关。李长生特别留意其中一个体型明显更大、身上锈蚀纹路更深邃、眼中暗红光芒更凝实的个体——它很可能就是这群守卫的首领,实力应远超之前遭遇的那个。
守卫们的行动看似散漫,实则暗含章法。它们彼此间保持着某种默契的距离和方位,确保能监视黑渊边缘的大部分区域,尤其是几处时光涟漪相对活跃的“节点”。它们对时间异常区域确实表现出本能的规避,宁愿绕远路,也不会轻易踏入那些“时之影”密集或时空波动明显的范围。
李长生默默记忆着它们的巡逻规律、规避区域的范围,以及那几个时光涟漪节点的位置。寂尘子地图和无名刻痕都提到,“时光死结”会在“时光涟漪交汇之刹那”于特定节点形成。他需要找到那个“刹那”,并在此之前抵达合适的出手位置。
他的计划逐渐清晰:利用“锈痕”对时间异常区域的规避,以及它们巡逻路线的间隙,结合自身对时空波动的感知和惊鸿步的灵活性,像穿过雷区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到靠近某个预选节点的位置。然后,等待时机,在“死结”形成的瞬间,以刻痕所述方法斩取,得手后立即远遁。
风险在于:渗透过程可能被发现;“死结”形成时机难以精确预判;“斩取”过程可能引发未知反应;撤退时可能面临围攻。
但,没有更好的选择。
调息至最佳状态(虽然仍旧不佳),将计划在脑中反复推演数遍后,李长生开始行动。
他首先选择了一条路线。这条路线并非直线通往最近的节点,而是曲折蜿蜒,充分利用了几片“时之影”相对稀疏、但时空波动存在规律性“低谷”的区域作为跳板,避开了守卫巡逻最密集的地带。
第一步,从藏身岩石到三十丈外一片低矮的、如同凝固波浪般的黑色岩脊。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专注。下一刻,身影如同失去重量般飘出,脚尖在布满孔洞的地面上轻点,不发出丝毫声响,整个人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阴影,几乎与环境中的“衰败”气息完全同步。
灰白指环的寂灭真意微微流转,并非用于防御或攻击,而是用于“中和”自身移动时可能引起的、与周围衰败惰性环境的细微不协调。星核碎片的力量则内敛至极致,仅维持最基本的生命体征和肌肉爆发所需。
三十丈距离,转瞬即过。他无声无息地落在岩脊背阴处,立刻伏低身形,融入岩石的轮廓中。不远处,一具保持着奔跑姿态的“时之影”与他几乎擦肩而过,那凝固的绝望面孔近在咫尺。
没有惊动守卫。最近的一个“锈痕”在五十丈外,正背对着这个方向,缓慢地“擦拭”着一柄同样锈迹斑斑的骨刃。
李长生稍作停顿,确认安全后,继续下一步。
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寂静中穿梭。他充分利用了地形、光影、时空波动乃至“锈痕”们自身视野的盲区和感知的“惰性”。寂灭真意在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妙用,它不仅能对抗侵蚀,似乎还能让他在某种程度上“契合”这片趋向终结与沉寂的环境,减少被“活物”探测器般的存在发现的概率。
步步为营,迂回前进。他避开了两处时间流速异常缓慢、靠近后让他思维都几乎停滞的区域;绕开了一处空间结构不稳定、不时有细微裂痕闪现的险地;甚至有一次,他几乎与一个从拐角处突然出现的“锈痕”迎面撞上,千钧一发之际,他硬生生止住身形,缩进一道狭窄的地缝,屏住呼吸,看着那锈蚀的脚步从头顶不到三尺处缓慢迈过。
冷汗浸湿了后背,但心跳依旧平稳。
终于,在耗费了远超预期的时间和心力后,他成功抵达了预定的潜伏位置——一处位于黑渊边缘、靠近某个较大时光涟漪节点的嶙峋怪石之后。这里距离最近的“锈痕”常规巡逻路线约有二十丈,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但布满细小时空裂痕(肉眼难见,需神识感知)的“滩涂”,再往前数丈,便是那不断泛起微弱银色涟漪的黑渊。
潜伏下来后,李长生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对前方节点时空波动的感知中。
这个节点,像是一个无形的“泉眼”。下方黑渊深处的“时光暗流”在这里上涌,与“腐朽之壁”弥散过来的、带着衰败时间属性的气息,以及这片区域本身紊乱的时空结构,相互碰撞、交织,形成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涟漪”。那些偶尔闪现的银色微光,便是涟漪激烈处短暂具现化的表现。
李长生要捕捉的,是多种不同性质、不同方向的时光涟漪,在这一点上恰好“同频”、“交汇”,产生短暂“共振”与“固化”的刹那。那一刻,便是“时光死结”诞生的瞬间。
等待。极致的耐心与专注。
周围“锈痕”巡逻的脚步声、锈蚀摩擦声,黑渊若有若无的低沉呜咽(或许是时空挤压的声音),乃至自身血液流动的声音,都被他摒除在感知之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无形的时空节点,以及其中每一丝细微的能量涨落与频率变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
他看到了数十次银色微光的闪现,但都只是单一或少数涟漪的扰动,远未达到“交汇固化”的程度。
就在他精神长时间高度集中,开始感到一丝疲惫时——
节点处的时空波动,骤然变得剧烈而……有序!
数股性质迥异的“时光流”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之力的牵引,从不同方向、不同“深度”同时向着节点中心汇聚!一股来自黑渊深处,冰冷死寂,带着绝对的“凝滞”;一股来自“腐朽之壁”,缓慢污浊,带着“衰败”与“腐朽”;还有一股源自这片区域本身的紊乱时空结构,狂躁而无序。
三股时光流并非简单碰撞,而是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开始缠绕、旋转、彼此渗透!节点中心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光线在那里扭曲、折叠,一个极其微小的、仿佛凝聚了所有混乱与矛盾的“点”正在急速形成、稳定!
就是现在!“时光涟漪交汇之刹那”!
几乎在察觉到那“点”开始固化的同一瞬间,李长生动了!
他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藏身之处电射而出!惊鸿步催动到极致,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虚影,目标直指节点中心那个刚刚稳定下来、约有拇指指甲盖大小、呈现出一种混沌灰色、内部仿佛有无数细碎银色光点缓慢旋转的晶体——时光死结!
二十丈距离,对他此刻的速度而言,瞬息可至!
然而,几乎在他现身的同时,异变陡生!
首先是被惊动的“锈痕”!最近的两个守卫立刻发出了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警报声!眼中的暗红光芒爆闪!附近的守卫,包括那个首领,全都瞬间转头,锁定了李长生的身影!它们并未立刻冲上前,似乎对那片布满时空裂痕的“滩涂”仍有忌惮,但所有“锈痕”身上锈蚀纹路同时亮起,一股粘稠、衰败、充满禁锢意味的暗红力场,如同无形的泥沼,瞬间朝着李长生笼罩而来!要迟滞他的速度,将他拖入锈蚀的永恒!
其次是节点本身!时光死结的形成,似乎打破了节点处脆弱的时空平衡!以死结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波动的灰白色时空涟漪猛地扩散开来!涟漪所过之处,空间发出玻璃般的脆响,时间流速变得混乱不堪!这正是刻痕警告的“时之影”诞生区域!
李长生首当其冲!他感觉自己的动作仿佛被放慢了数倍,思维却异常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错乱!更要命的是,那些扩散的时空涟漪,正试图将他同化,让他体表开始泛起灰白色的、石质般的微光!
内外夹击!锈蚀力场与时空凝固双重危机!
“就是现在!”李长生心中暴喝,将早已准备好的手段尽数爆发!
左手灰白指环光芒大放!那缕珍贵的寂灭真意不再内敛,而是化作一道凝练的灰白光刃,环绕周身,狠狠斩向笼罩而来的暗红锈蚀力场!寂灭对衰败,真意对力场!灰白光刃所过之处,粘稠的暗红力场如同遇到克星,被强行撕裂、中和出一道缺口!
同时,他灵魂深处那点不灭的“心光”被彻底点燃!这不是用于攻击的力量,而是一股纯粹到极致的“自我意志”与“守护信念”的燃烧!心光无形无质,却仿佛一层炽热透明的火焰,覆盖在他体表,与那试图将他石化的灰白时空涟漪激烈对抗!心光代表着“生”的执念与“变”的可能,正是“永恒凝固”的天敌!
借助寂灭真意斩开的缺口和心光对时空凝固的短暂抵抗,李长生速度再增,右手并指如剑,指尖汇聚着精纯的星力与最后一丝寂灭真意的锋锐,看准那混沌灰色的“时光死结”,于间不容发之际,朝着其与节点时空连接的、最细微的那一点“根须”,疾斩而下!
“斩!”
心中默念刻痕所述要诀。
指尖的光芒并非硬撼死结本身,而是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切断了它与周围混乱时空流的最后联系!
“啵~”
一声轻微得几乎不存在的脆响。
那颗混沌灰色的“时光死结”应声脱离了节点,缓缓漂浮起来,内部的银色光点旋转速度骤降。
李长生左手早已探出,掌心覆盖着一层由寂灭真意构成的薄膜,一把将脱离的“时光死结”抓住!
入手冰凉刺骨,沉重异常,仿佛托着的不是一颗小晶体,而是一小块凝固的时光本身。一股强烈的“停滞”与“沉寂”感顺着手臂传来,连思维都仿佛慢了一拍。
得手了!
但危机远未解除!
时空节点因失去“死结”这个临时的稳定核心,彻底暴走!更加狂暴的时空乱流以节点为中心爆发开来,灰白色的凝固涟漪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最近的几个“锈痕”躲闪不及,被涟漪扫中,体表迅速覆盖上灰白“石壳”,动作变得如“时之影”般迟缓僵硬!
那个首领“锈痕”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身上锈蚀纹路如同燃烧般亮起暗红火焰,竟硬生生抵住了时空涟漪的侵蚀,双眼死死锁定李长生,猛地抬起手,五指张开,掌心处一个复杂的锈蚀符文瞬间亮起!
一股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集中的锈蚀禁锢之力,无视了部分混乱的时空干扰,如同无形的巨手,朝着李长生攥来!这一次,它似乎动用了某种本源力量,威力远超之前!
与此同时,李长生也感觉到,灵魂深处那道锈蚀色的契约烙印,在“时光死结”入手和他爆发寂灭真意、心光的瞬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它似乎对“死结”和刚才爆发的力量都产生了极其复杂的反应——既有贪婪的渴望,又有一丝本能的忌惮,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类似“共鸣”的震颤?
来不及细想!首领“锈痕”的攻击已至!时空乱流也在席卷!
李长生将“时光死结”迅速收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内衬寂灭真意符文的特制玉盒(得自灰白庇护所角落的遗物),塞入怀中。紧接着,他不再保留,将剩余的灵力和刚刚因契约部分完成而获得的、来自暗黄烙印的古魂之力(经过星核转化)一起爆发!
“北斗·摇光!”
身法催动到极致,他不再沿原路返回,而是朝着侧面一处时空乱流相对薄弱、但“锈痕”分布较少的区域冲去!那里更靠近“腐朽之壁”,但此刻顾不上了!
星光闪耀的身影在灰白时空涟漪与暗红锈蚀巨手的夹缝中,险之又险地穿梭而过!
身后,是首领“锈痕”愤怒的追击(但受时空乱流阻碍),是更多被惊动、从其他方向包抄而来的守卫,以及那片彻底失控、疯狂扩张的时空乱流区!
李长生头也不回,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远离黑渊和“锈痕”聚集地的方向,亡命飞遁!
怀中的“时光死结”传来持续的冰冷与沉重,仿佛在提醒他此行的代价与收获。
而灵魂深处,苍白色的烙印,适时地传来冰冷的提示:
“……‘时光死结’已获取……”
“……履行契约第二部分:‘见证’前置条件满足……”
“……‘暂时抑制之法’传输中……”
大量的、关于如何利用“时光死结”与“寂灭真意”结合,构建“时光琥珀”封印抑制“终焉之种”的复杂信息,涌入李长生的意识。同时,一道清晰的、带有强制性的意念传来:
“……需在十二个‘深渊时序刻度’内,开始‘见证’进程……”
“……否则,契约视为部分履行失败……”
十二个刻度?根据之前的感知,大概相当于外界一到两天!
李长生心中一凛,却无暇细究。身后追兵未绝,自身状态也极差,必须先摆脱追杀,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才能处理白砾的危机和这要命的契约。
他咬紧牙关,身影在愈发昏暗、充满腐朽气息的第四沉降带边缘地带,渐行渐远。
身后,永寂黑渊的喧嚣与锈蚀守卫的怒吼,缓缓被抛在浓郁的黑暗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