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死因成谜-《吾妻观音奴》

  洪武九年,四月十六。

  大明开国谋士,诚意伯刘基,刘伯温,卒。

  没有什么举国同悲,也没有什么十里长街送伯温。

  刘伯温走得很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凄凉。

  按照老朱的意思,刘伯温的灵柩即刻启程,送回青田老家安葬。

  码头上,风雨飘摇。

  只有刘伯温的两个儿子,刘琏和刘璟,披麻戴孝,扶着灵柩哭得甚至不敢太大声。

  除了他们,送行的人群里,只有一个外人格外显眼。

  那是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人。他在灵柩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渗出的血混着雨水流了一脸。

  是江宠。

  至于徐景曜?

  他没来。

  不是不想来,是来不了。

  就在刘伯温咽气的那天晚上,宫里就传出了口谕:魏国公四子徐景曜,妄议朝政,私交大臣,着即刻起,禁足魏国公府,三日不得出入。

  这道旨意下得很微妙。

  既没有说具体的罪名,也没有严厉的惩罚,仅仅是禁足三日。

  这更像是一个警告:朕知道你去见过他了,朕很不高兴,你给朕老实待着。

  ……

  魏国公府,西偏院。

  徐景曜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一枚黑色的棋子,那是第一次见刘伯温的时候,从诚意伯府顺回来的。

  “不对劲。”

  徐景曜喃喃自语。

  虽然历史上刘伯温确实是死于这两年,也确实可能死于胡惟庸的那碗药。

  但是,他总觉得这次的时间点,卡得太急了。

  老朱是个政治生物,他杀人往往是为了铺路或者立威。

  现在的朝局,空印案刚过,百官自危。

  这时候弄死刘伯温,除了让老臣寒心,似乎并没有太直接的政治收益。

  而且,之前老朱对刘伯温虽然冷淡,但也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怎么突然之间,恶意就大到了要派胡惟庸带毒药上门的地步?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也就是那个导火索。

  “哎呀!憋死咱了!”

  就在徐景曜苦思冥想的时候,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秦王朱樉闯了进来。

  手里还提着两坛子酒。

  “二哥?你怎么来了?”徐景曜连忙起身。

  “别提了!”朱樉把酒坛子往桌上一墩,一屁股坐下,气呼呼地说道。

  “还不是为了那个空印案!父皇杀了一批,流放了一批。现在朝廷里缺人缺得厉害,非要让我们这几个要去凤阳的藩王,再去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顶几天差事。”

  “咱本来都收拾好行李准备去凤阳潇洒了,结果又被抓了壮丁!这不,心里烦,听说你也让父皇给关禁闭了?正好,咱哥俩喝两杯,发发牢骚!”

  徐景曜笑了,这朱樉虽然有时候浑,但对自己人是真不赖。

  他让赵敏嘱咐下人弄了几个下酒菜,两人就着菜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徐景曜看着脸色微醺的朱樉,状似无意地问道:

  “二哥,这几天宫里……是不是不太平啊?”

  “那肯定的啊!”朱樉啃着蹄子,含糊不清地说道。

  “父皇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空印案这火还没消呢。”

  “那……”徐景曜压低了声音,试探道。

  “也就是前几日,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或者,陛下有没有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

  朱樉停下筷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

  “那天……咱正好去给母后请安,路过谨身殿。”

  “本来父皇心情还行,正在那儿吃水果呢。后来……”

  朱樉想了想,眼睛一亮。

  “哦对了!后来吕本进去了!”

  “吕本?”徐景曜眼神一凝。

  吕本,太常寺卿。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

  太子侧妃吕氏的父亲。

  也就是后来那个建文帝朱允炆的亲姥爷。

  “他去干什么?”徐景曜追问。

  “不知道啊。”朱樉耸了耸肩,“反正他神神秘秘的,手里拿着个蓝皮的册子。进去没多久,咱就听见父皇在里面摔了杯子。”

  “然后吕本前脚刚走,父皇后脚就传旨,把胡惟庸给叫进去了。”

  “再然后……”

  “……胡惟庸就带着御医,去了诚意伯府。”

  徐景曜心中一定。

  找到了。

  那个导火索,就是吕本!

  或者说,是吕本带进去的那本册子!

  可是,吕本一个管祭祀礼乐的太常寺卿,平日里在朝堂上就是个小透明,跟刘伯温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他能拿什么东西,让老朱瞬间对刘伯温起了杀心?

  难道是刘伯温的诗文里有反意?

  不可能。

  刘伯温谨慎了一辈子,这种低级错误不会犯。

  那是刘伯温跟空印案有牵连?

  更不可能。

  刘伯温早就半退休了,根本不碰钱粮。

  徐景曜的大脑飞速运转。

  吕本……吕氏……朱允炆……太子朱标……

  一条隐晦的线索,在他脑海里慢慢浮现。

  吕本肯定算是东宫的人。

  他进言,肯定是为了东宫的利益,或者是为了打击东宫潜在的威胁。

  刘伯温对东宫有威胁吗?

  没有啊,刘伯温是铁杆的太子党,对朱标那是寄予厚望的。

  除非……

  那本册子里的内容,不是关于刘伯温谋反,而是关于刘伯温对天命或者是对皇权的某种更深层次的冒犯?

  “二哥。”

  徐景曜给朱樉满上酒。

  “那吕本带进去的册子,你后来见过吗?”

  “没见过。”朱樉摇摇头,“父皇看完了肯定就放起来了,谁敢去看?大哥估计都没看过。”

  “这样啊……”

  徐景曜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是陪着朱樉喝酒。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这皇宫大内,谨身殿的东西他是绝对碰不到的。

  但是,吕本既然是太子的老丈人,他进献这种东西,大概率会跟太子通气,或者至少会留下什么痕迹。

  要想知道刘伯温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要想解开老朱这突然暴涨的杀意之谜。

  突破口,不在宫里。

  而在东宫。

  在那个此刻还被蒙在鼓里的太子朱标身上。

  “看来……”

  送走醉醺醺的朱樉后,徐景曜站在院子里,看着头顶那轮被乌云遮住了一半的月亮。

  “……等这三天禁足一解,我得去找这位太子殿下,好好聊聊家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