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近比过年还热闹。
自打宝岛光复、郑大都督炮轰马尼拉的消息传回来后，整个京城的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昂扬的味道。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龙骧船神威平吕宋，郑将军一炮定乾坤”的段子，听得客人们热血沸腾，赏钱跟下雨似的。
但皇城里的鸿胪寺，却快要被这股热潮给逼疯了。
鸿胪寺卿李元照，一个年过花甲、最重礼法的老臣，此刻正焦头烂额地看着殿外。
殿外头，乌泱泱跪了一片人。
有穿着金丝长袍、满脸谄媚笑容的暹罗使臣，捧着个象牙盒子，说里面是他们国王孝敬天朝陛下的猫眼石。
有戴着尖顶帽、神色惶恐的安南使者，一个劲地磕头，声称愿意永为大秦藩属，岁岁来朝。
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穿着紧身裤的红毛夷，自称是大英东印度公司的代表，急吼吼地想要递交国书，哦不，是商书，请求觐见。
更远处，还有柔佛、占城等一票小国的使者，排着队，眼巴巴地等着叫号。
这阵仗，让鸿胪寺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李大人，那暹罗使臣说，他们是第一个来的，理应先见陛下！”
“大人，安南那边又送来两箱香料，说务必让他们插个队……”
“还有那几个红毛夷，他们不懂规矩，非要站着说话，还问咱们的关税税率是多少，这……这成何体统！”
李元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这辈子都在跟礼仪、规制打交道，何曾见过这种菜市场抢白菜一样的朝贡场面。
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些外邦使臣来了，得先在馆驿住下，由鸿胪寺的官员教习朝拜礼仪，再择吉日，按国力大小、亲疏远近排好队，一个个上殿觐见。
可现在，人家根本不听你那套。
特别是那几个红毛夷，满脑子都是生意，张口丝绸，闭口瓷器，对三跪九叩之礼嗤之以鼻，反而对夷州府的“贸易特区”政策打听得比户部官员还细。
李元照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正在被远处港口传来的汽笛声，和这些红毛夷嘴里的“利润”、“航线”给撞得稀碎。
他实在没辙了，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万国来朝”的甜蜜烦恼，原封不动地捅到了奉天殿。
陈海听完李元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非但没生气，反而乐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真理，只在“开山霸王”的射程之内。如今炮打出去了，威风也耍了，这帮人自然就闻着味儿过来了。
要是他们还跟以前一样，慢悠悠地晃过来，恭恭敬敬地走流程，那才说明郑成功那一炮的火药，是受了潮的。
“李爱卿，辛苦了。”陈海安抚了一句，“你遇到的难处，朕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祖宗留下来的那套规矩，跟不上我大秦的炮船了。”
李元照愣住了，一时没明白皇帝这话的意思。
陈海也没多解释，只是转向了身边的宋献策和几位内阁大学士。
“诸位，南洋的局面，你们都看到了。一群饿狼，被咱们打服了，现在都装成哈巴狗，跑来门口摇尾巴。但狗和狗，是不一样的。”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拿起一根小木杆。
“暹罗、安南、占城这些，是咱们的老邻居。他们懂规矩，知敬畏，要的是一个‘名分’，一个‘靠山’。他们，可以算是咱们院子里的‘看门狗’。”
木杆在南洋的几个小国上点了点。
“而那些红毛夷，西班牙、葡萄牙，还有这个新来的什么大英公司。他们是外来的‘野狗’，骨子里是嗜血的，只是被咱们的棍子打怕了，暂时不敢咬人。他们不要名分，只要肉骨头。”
陈海的话，粗俗直白，但在场的都是人精，立刻就听懂了。
“主公的意思是，要区别对待？”宋献策抚须问道。
“对。”陈海点头，“用一套规矩，去管两种完全不同的狗，那是要出乱子的。所以，朕打算，把鸿胪寺的差事，分一分。”
他看向李元照，这位老臣的脸已经白了。分鸿胪寺的差事，这是要削他的权啊！
“朕意，新设两部。”
陈海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其一，设‘理藩院’。专门负责处理与暹罗、安南、朝鲜、琉球等传统朝贡国之一切事宜。他们的朝贡、册封、礼仪往来，都归理藩院管。朕给他们脸面，给他们尊荣，让他们觉得，做我大秦的藩属，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理藩院的官员，要懂礼，要知史，要让他们感受到天朝上国的浩荡恩威。”
听到这里，李元照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这听起来，像是鸿胪寺的翻版，只是换了个名字。
“其二，”陈海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而务实，“设‘外务部’。”
“外务部，专门负责处理与泰西诸国之一切事宜。不必跟他们讲什么君臣名分，也不必跟他们扯什么朝贡礼仪。就跟他们谈三件事：贸易、税率、驻军。”
“他们派来的使节，我们称之为‘公使’，我们派出去的，也叫‘公使’。双方地位对等，以条约文书为准。谁的商船要来我大秦港口做生意，可以，先来外务部登记，签了条约，拿了许可，再谈别的。”
“外务部的官员，朕不要那些之乎者也的腐儒。朕要懂算学、懂地理、懂夷语、懂律法，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如何为大秦，从那些红毛夷的口袋里，把白银一船一船地赚回来！”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理藩院，他们还能理解。
可这个“外务部”，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讲君臣，地位对等？
不谈礼仪，只谈生意？
这……这还是天朝上国吗？这跟市井之间的商贾有什么区别？
“陛下，万万不可！”一名御史立刻站了出来，“我天朝乃万邦宗主，怎可与化外蛮夷平起平坐，这有损国体啊！”
“国体？”陈海冷笑一声，“国体是靠礼仪撑起来的，还是靠‘龙骧级’的百毫米主炮撑起来的？”
“当郑成功的舰队能堵在马尼拉湾，逼着西班牙总督降下王国旗帜的时候，国体就在那里。当西洋商船必须在我安平港缴纳重税，才能买到丝绸和茶叶的时候，国体也就在那里。”
“朕的国体，是真金白银，是坚船利炮！不是几句空话，也不是几个虚礼！”
一番话，说得那名御史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宋献策的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他彻底明白了。
皇上这是要建立一种全新的秩序！
用“理藩院”安抚传统势力，维持住天朝的“面子”。
用“外务部”应对新兴的西方势力，牢牢抓住经济和军事的“里子”。
一柔一刚，一张一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外交手腕了，这是在为未来数百年，大秦如何与整个世界相处，定下一个总纲！
“主公圣明！”宋献策躬身长揖到底，“老臣以为，此举乃开万世之先河，必将为我大秦带来无穷之利！”
有了宋献策的表态，其余大臣纵有疑虑，也不敢再多言。
“至于鸿胪寺，”陈海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元照身上，“以后就不要管外面的事了。专心负责好朝廷内部的典礼、祭祀、官员仪仗等事务即可。这也是为李爱卿你减负嘛。”
李元照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苦涩地叩首领命：“臣……遵旨。”
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个迎来送往、风光无限的鸿胪寺，已经死了。
当日，两道圣旨从宫中发出，昭告天下。
大秦废鸿胪寺涉外之权，新设理藩院、外务部。
一时间，朝野震动。
那些嗅觉敏锐的官员，已经开始疯狂打听，这两个新衙门，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该如何钻营。
而那些跪在宫门外的各国使臣，则以最快的速度，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暹罗、安南的使臣长舒了一口气，屁颠屁颠地跑去找理藩院的门路了。
而那几个英国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爆发出狂喜。
“上帝啊！秦国皇帝居然设立了一个专门和我们打交道的外务部！”
“地位对等！只谈贸易！这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
他们立刻扔掉了准备用来贿赂太监的珠宝，转而开始四处打听，哪位新贵，被任命为了第一任外务部尚书。
自打宝岛光复、郑大都督炮轰马尼拉的消息传回来后，整个京城的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昂扬的味道。
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着“龙骧船神威平吕宋，郑将军一炮定乾坤”的段子，听得客人们热血沸腾，赏钱跟下雨似的。
但皇城里的鸿胪寺，却快要被这股热潮给逼疯了。
鸿胪寺卿李元照，一个年过花甲、最重礼法的老臣，此刻正焦头烂额地看着殿外。
殿外头，乌泱泱跪了一片人。
有穿着金丝长袍、满脸谄媚笑容的暹罗使臣，捧着个象牙盒子，说里面是他们国王孝敬天朝陛下的猫眼石。
有戴着尖顶帽、神色惶恐的安南使者，一个劲地磕头，声称愿意永为大秦藩属，岁岁来朝。
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穿着紧身裤的红毛夷，自称是大英东印度公司的代表，急吼吼地想要递交国书，哦不，是商书，请求觐见。
更远处，还有柔佛、占城等一票小国的使者，排着队，眼巴巴地等着叫号。
这阵仗，让鸿胪寺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李大人，那暹罗使臣说，他们是第一个来的，理应先见陛下！”
“大人，安南那边又送来两箱香料，说务必让他们插个队……”
“还有那几个红毛夷，他们不懂规矩，非要站着说话，还问咱们的关税税率是多少，这……这成何体统！”
李元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这辈子都在跟礼仪、规制打交道，何曾见过这种菜市场抢白菜一样的朝贡场面。
按照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些外邦使臣来了，得先在馆驿住下，由鸿胪寺的官员教习朝拜礼仪，再择吉日，按国力大小、亲疏远近排好队，一个个上殿觐见。
可现在，人家根本不听你那套。
特别是那几个红毛夷，满脑子都是生意，张口丝绸，闭口瓷器，对三跪九叩之礼嗤之以鼻，反而对夷州府的“贸易特区”政策打听得比户部官员还细。
李元照感觉自己几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正在被远处港口传来的汽笛声，和这些红毛夷嘴里的“利润”、“航线”给撞得稀碎。
他实在没辙了，只能硬着头皮，将这“万国来朝”的甜蜜烦恼，原封不动地捅到了奉天殿。
陈海听完李元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非但没生气，反而乐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真理，只在“开山霸王”的射程之内。如今炮打出去了，威风也耍了，这帮人自然就闻着味儿过来了。
要是他们还跟以前一样，慢悠悠地晃过来，恭恭敬敬地走流程，那才说明郑成功那一炮的火药，是受了潮的。
“李爱卿，辛苦了。”陈海安抚了一句，“你遇到的难处，朕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祖宗留下来的那套规矩，跟不上我大秦的炮船了。”
李元照愣住了，一时没明白皇帝这话的意思。
陈海也没多解释，只是转向了身边的宋献策和几位内阁大学士。
“诸位，南洋的局面，你们都看到了。一群饿狼，被咱们打服了，现在都装成哈巴狗，跑来门口摇尾巴。但狗和狗，是不一样的。”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拿起一根小木杆。
“暹罗、安南、占城这些，是咱们的老邻居。他们懂规矩，知敬畏，要的是一个‘名分’，一个‘靠山’。他们，可以算是咱们院子里的‘看门狗’。”
木杆在南洋的几个小国上点了点。
“而那些红毛夷，西班牙、葡萄牙，还有这个新来的什么大英公司。他们是外来的‘野狗’，骨子里是嗜血的，只是被咱们的棍子打怕了，暂时不敢咬人。他们不要名分，只要肉骨头。”
陈海的话，粗俗直白，但在场的都是人精，立刻就听懂了。
“主公的意思是，要区别对待？”宋献策抚须问道。
“对。”陈海点头，“用一套规矩，去管两种完全不同的狗，那是要出乱子的。所以，朕打算，把鸿胪寺的差事，分一分。”
他看向李元照，这位老臣的脸已经白了。分鸿胪寺的差事，这是要削他的权啊！
“朕意，新设两部。”
陈海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其一，设‘理藩院’。专门负责处理与暹罗、安南、朝鲜、琉球等传统朝贡国之一切事宜。他们的朝贡、册封、礼仪往来，都归理藩院管。朕给他们脸面，给他们尊荣，让他们觉得，做我大秦的藩属，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理藩院的官员，要懂礼，要知史，要让他们感受到天朝上国的浩荡恩威。”
听到这里，李元照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这听起来，像是鸿胪寺的翻版，只是换了个名字。
“其二，”陈海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而务实，“设‘外务部’。”
“外务部，专门负责处理与泰西诸国之一切事宜。不必跟他们讲什么君臣名分，也不必跟他们扯什么朝贡礼仪。就跟他们谈三件事：贸易、税率、驻军。”
“他们派来的使节，我们称之为‘公使’，我们派出去的，也叫‘公使’。双方地位对等，以条约文书为准。谁的商船要来我大秦港口做生意，可以，先来外务部登记，签了条约，拿了许可，再谈别的。”
“外务部的官员，朕不要那些之乎者也的腐儒。朕要懂算学、懂地理、懂夷语、懂律法，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如何为大秦，从那些红毛夷的口袋里，把白银一船一船地赚回来！”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理藩院，他们还能理解。
可这个“外务部”，简直是闻所未闻！
不讲君臣，地位对等？
不谈礼仪，只谈生意？
这……这还是天朝上国吗？这跟市井之间的商贾有什么区别？
“陛下，万万不可！”一名御史立刻站了出来，“我天朝乃万邦宗主，怎可与化外蛮夷平起平坐，这有损国体啊！”
“国体？”陈海冷笑一声，“国体是靠礼仪撑起来的，还是靠‘龙骧级’的百毫米主炮撑起来的？”
“当郑成功的舰队能堵在马尼拉湾，逼着西班牙总督降下王国旗帜的时候，国体就在那里。当西洋商船必须在我安平港缴纳重税，才能买到丝绸和茶叶的时候，国体也就在那里。”
“朕的国体，是真金白银，是坚船利炮！不是几句空话，也不是几个虚礼！”
一番话，说得那名御史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宋献策的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
他彻底明白了。
皇上这是要建立一种全新的秩序！
用“理藩院”安抚传统势力，维持住天朝的“面子”。
用“外务部”应对新兴的西方势力，牢牢抓住经济和军事的“里子”。
一柔一刚，一张一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外交手腕了，这是在为未来数百年，大秦如何与整个世界相处，定下一个总纲！
“主公圣明！”宋献策躬身长揖到底，“老臣以为，此举乃开万世之先河，必将为我大秦带来无穷之利！”
有了宋献策的表态，其余大臣纵有疑虑，也不敢再多言。
“至于鸿胪寺，”陈海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元照身上，“以后就不要管外面的事了。专心负责好朝廷内部的典礼、祭祀、官员仪仗等事务即可。这也是为李爱卿你减负嘛。”
李元照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苦涩地叩首领命：“臣……遵旨。”
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个迎来送往、风光无限的鸿胪寺，已经死了。
当日，两道圣旨从宫中发出，昭告天下。
大秦废鸿胪寺涉外之权，新设理藩院、外务部。
一时间，朝野震动。
那些嗅觉敏锐的官员，已经开始疯狂打听，这两个新衙门，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该如何钻营。
而那些跪在宫门外的各国使臣，则以最快的速度，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暹罗、安南的使臣长舒了一口气，屁颠屁颠地跑去找理藩院的门路了。
而那几个英国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爆发出狂喜。
“上帝啊！秦国皇帝居然设立了一个专门和我们打交道的外务部！”
“地位对等！只谈贸易！这简直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
他们立刻扔掉了准备用来贿赂太监的珠宝，转而开始四处打听，哪位新贵，被任命为了第一任外务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