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道一的使命-《从凡脉到吞天帝尊》

  永恒神舟的建造如火如荼,龙骨已初具规模,如同一条横卧在星河之中的沉睡巨龙,每一次星舰的往来、每一道阵法的铭刻,都让它身上的光芒更凝实一分。而在距离这喧嚣中心稍远的一处僻静浮陆上,却是一片难得的安宁。

  这里没有高耸的冶炼炉,也没有穿梭的工匠,唯有一座简朴的竹舍,一株不知年岁的古树,以及树下静静盘坐的灰袍僧人。浮陆边缘,竖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黑色巨石,上面只有一个以指力深深刻入的“戒”字,铁画银钩,透着凛然不可犯的禅意。这里是道一选定的清修之所,亦是神朝之内,唯一一处不受“万灵心网”直接覆盖的“静地”。

  竹门轻响,不请自开。

  李无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未着帝袍,仅是一袭简单的青衫,身上那股主宰诸天的威严悄然敛去,倒更像一个前来访友的故人。只是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属于整个纪元重担的沉凝,依旧清晰可辨。

  道一没有睁眼,手中缓缓捻动的佛珠停了一瞬。“陛下亲临陋室,贫僧有失远迎。”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

  “大师此处,可不算‘陋’。”李无劫缓步走近,在道一对面的一块青石上坐下,目光扫过那个“戒”字碑,“此字,可是大师为神朝所立?”

  “为神朝,亦为己心。”道一终于睁眼,双眸澄澈如古井,映着李无劫的身影,“‘戒’者,警也。警醒繁华之中莫失本心,警醒力量之下莫忘慈悲,警醒非常之时莫越底线。贫僧立此碑于此,是提醒自己,亦是……若他日神朝有行差踏错,此碑便是贫僧开口劝谏的由头。”

  李无劫闻言,非但不恼,反而露出一丝真挚的笑意:“这便是朕今日来寻大师的原因。”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那隐约可见的神舟轮廓,声音低沉下来,“神舟将成,远征在即。朕与火灵儿、夜琉璃、云梦瑶、乃至沉睡的月凝,都将登舟前行,直指太初。此去,吉凶难料,归期茫茫。”

  道一静静听着,手中佛珠继续缓缓捻动。

  “神朝初立,疆域横跨两大宇宙,万族归心,然根基未稳,隐患犹存。”李无劫转过头,直视道一,“朕走之后,需有一人,能镇守中枢,监察万方,护佑这亿万万生灵,不至于因领袖远征而心生惶惑,或使新生之秩序重陷混乱。此人,需有足够的威望、智慧、实力,更需有……超越族群私利、心怀真正苍生的‘公心’。”

  竹舍前安静下来,只有古树叶片的沙沙声。远处神舟工地的微弱轰鸣,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道一捻动佛珠的手指彻底停下。“陛下心中,已有人选。”

  “是。”李无劫毫不回避,“王磐忠勇,可掌兵、可理政,然其性刚直,易陷具体事务,难察人心微妙变幻。云梦瑶擅推演,火灵儿得万妖心,夜琉璃通暗面,然她们皆需随朕同行,神舟之上,离不开她们的力量。苏月凝……”他看了一眼冰凝殿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与温柔,“即便苏醒,其经历与力量性质,亦不适合长久留守中枢,统御全局。”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道一身上,变得无比郑重:“遍观神朝,唯有大师你——出身正道,心怀苍生之念,与朕曾为理念之敌,亦曾为抗天之友。你熟知朕之能为,亦洞察朕之局限。你佛心坚定,不为权势所动;你目光深远,能见繁华之下潜流。更重要的是……”

  李无劫站起身,对着道一,竟是微微躬身一礼:“大师心中所守护的‘苍生’,与朕欲开辟的、万灵皆可执掌自身因果的‘新纪元’,在最根本处,是一致的。只是路径不同。如今,朕选朕的路,前去披荆斩棘。而守护后方家园,让这条路上点燃的星火不致熄灭,让归来之时所见非是废墟焦土……此重责大任,朕思来想去,唯有托付于大师,方能安心。”

  道一沉默良久。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有万千光影流转。他看到了李无劫征伐诸天时的雷霆手段,也看到了他为枯荣界疗伤时的凝重疲惫;看到了神朝法典下万族共处的勃勃生机,也看到了这繁华背后对远征领袖近乎狂热的依赖所隐藏的风险。

  “陛下可知,”道一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沉重,“此‘守夜人’之职,或许比直面天道之心,更为煎熬。您在前方,目标明确,敌我分明。而留守后方,面对的将是无穷无尽的内政琐事、人心浮动、利益纠葛、乃至……可能因您长久未归而滋生的怀疑与背叛。需以无边耐心梳理万机,需以霹雳手段震慑宵小,更需在漫长孤寂的等待中,始终保持信念,安抚亿万万颗惶恐的心。此乃……无边苦海,寂寞修行。”

  “朕知。”李无劫点头,“正因其难,因其苦,因其需大定力、大智慧、大慈悲,朕才非大师不可。大师之佛法,渡人亦渡世。此番,便是以神朝为道场,以万民为机缘,行一场前所未有的‘人间佛事’。守住的,不仅是一份基业,更是未来新纪元的‘种子田’。”

  他抬手,一点灵光自眉心飞出,落在道一面前,化作一枚非金非玉、刻有神朝帝纹与简易神舟烙印的令牌,令牌中央,是一个小小的“戒”字,与碑文同源。

  “此乃‘神朝监察令’与‘中枢共鸣符’。”李无劫道,“持此令,大师在朕离去后,便为神朝‘护法国师’,有权调动神朝除永恒神舟核心资源外的一切力量,监察百官,修订法典,处置一切紧急事态。此符可与文明之火及神舟微弱共鸣,让大师知晓前方大概进展。但具体征途艰险,为免后方忧惧,除存亡大事,讯息将尽量简略。”

  道一看着那枚悬浮的令牌,没有立刻去接。他目光越过李无劫,仿佛看到了未来:自己在孤灯下批阅奏章,在朝会上调和争端,在星空中巡视疆域,在寂静中抵御那随着时间流逝而愈发沉重的、来自亿万万生灵的期盼与压力……

  许久,他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并无畏惧,只有一种认命的慈悲与了然。

  他伸出手,稳稳接住了那枚令牌。令牌入手温凉,却重如山岳。

  “贫僧……领旨。”道一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多了一份厚重的承诺,“陛下且放心前行。贫僧在此,便如这‘戒’碑,虽不能移,却可镇一方水土,警醒人心。神朝在,苍生念便在。无论百年、千年,贫僧会守住这盏灯,静待陛下……携新纪元之光归来。”

  “若有那一日,”李无劫眼神明亮,“大师便是新纪元第一位,‘人间守护佛’。”

  两人相视,无需再多言语。一种超越君臣、超越道友的信任与托付,在此刻无声达成。

  就在此时,两人几乎同时心有所感,望向冰凝殿方向。那里,那道微弱却持久的脉动,似乎与远方神舟龙骨的嗡鸣,产生了更清晰一点的共振。冰棺表面,那点七彩冰晶,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丝。

  道一收回目光,对李无劫合十一礼:“看来,苏施主亦在努力。陛下,时辰将至,您该去完成……最后的告别了。”

  李无劫深深看了一眼道一,又望了望冰凝殿,最终点头:“后方,便拜托大师了。”

  他转身,青衫身影缓缓消失在竹舍之外。

  道一独立树下,手握令牌,看向那“戒”字碑,又望向星空下日渐成型的永恒神舟,低声诵道:

  “愿以此身,镇守长夜;愿以此心,护佑星火。待到纪元新开日,再论佛法西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