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流民营2-《这爹科举太废,只好我先成阁老》

  顺着环儿的手指看去,她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方言几人。

  目光在方言那月白长衫上停留片刻,身子猛地一颤,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不就是在城外施过粥的方大东家吗?他怎么带着环儿到流民营来了?

  老妇人脸上瞬间爬满了难以置信的惶恐,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行礼,却被方言用眼神制止。

  她只得佝偻着身子,声音愈发颤抖:“方……方大东家?您……您这等贵人,怎么到……到我们这烂地方来了?”

  “您……您是来找秀红的?”

  秀红?想必就是环儿娘亲的名字了。

  方言看了一眼正兴高采烈的环儿,对着老妇人微微颔首:“正是。”

  老妇人闻言,连忙侧身,颤抖着掀开自家帐篷的布帘,脸上带着卑微的讨好:“方东家快请进,几位贵客快请进!”

  “只是……只是里面腌臜,实在……实在辱没了贵客……”

  帐篷内光线昏暗,空间逼仄,地上铺着些干草和破烂被褥,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汗味。

  几件破旧的锅碗瓢盆堆在角落,便是全部家当。

  李焱自幼锦衣玉食,何曾见过这等景象?

  他站在门口,看着那脏乱的环境,眉头不自觉蹙起,脚下有些迟疑。

  就在他犹豫之际,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只见方言已越过他,脸上没有丝毫嫌弃之色,极为自然地一撩袍角,便在那铺着干草的地上坐了下来,还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笑嘻嘻道:

  “李兄,还愣着作甚?快过来,我这里,可舒服呢!”

  李焱见他如此,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学着方言的样子坐下。

  手刚往地上一撑,便觉掌心传来一股冰凉的湿意。

  他抬起手,借着帐篷缝隙透入的微光,只见掌心上沾着一片水渍。

  这帐篷……竟是漏雨的!

  在这潮湿多雨的湖广之地,长居此等环境,风寒湿痹、恶疾缠身几乎是必然之事!

  若是长期得病!这些人,要是年轻还好,还能靠着身体硬扛!

  那些年龄大的,要不了多久,恐怕就会离世!

  他猛地抬头看向方言,却见方言对他眨了眨眼,又悄悄指了指自己袍服后摆那一片深色水痕,再指了指帐篷外正忙碌的王婆婆,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只见帐篷外,那王婆婆正佝偻着身子,在附近几个帐篷间蹒跚走动,低声向邻居询问着什么。

  不多时,她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茶壶和几个还算干净的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回来。

  她将东西放在几人面前的地上,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局促不安的笑容:

  “方东家,几位贵客……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穷地方,实在……实在拿不出什么能入口的东西招待。”

  “只有这点粗茶,还望……还望贵客们别嫌弃,润润喉……”

  方言脸上绽开温暖的笑容,率先拿起一个陶碗,却不急着喝,而是转身递到李焱面前,同时使劲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先喝。

  李焱看着那浑浊的茶汤,又想起方言刚才的暗示,王婆婆在外面的举动,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王婆婆如此艰苦,还要在邻居间筹措!

  明显是想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他们。

  这个茶叶,恐怕也是这邻里之间,最为值钱的东西了。

  如今别人如此用心,自己刚才还那般嫌弃!

  方兄为了照顾婆婆的脸面,却是毫不在意的在水坑里坐下,他李焱凭什么又去在意这些呢?

  他李焱!在道德方面,可不能被方兄甩的太远啊!

  他暗叹一声,接过茶碗,把心一横,仰头“咕咚咕咚”几口便灌了下去。

  茶味苦涩,带着一股陈腐气,实在算不上好喝。

  他刚放下碗,就见方言悄悄把脑袋凑了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

  “李兄,肚子……可有何不适?”

  李焱一愣,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并无。”

  方言不放心,又追问:“那……可有头晕、犯困之感?”

  李焱再次摇头:“也没有。”

  听到这两个回答,方言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这才放心地端起另一碗茶,学着李焱的样子,一口饮尽。

  李焱看着他这番做派,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差点气得跳起来!

  好你个方言!

  枉我以为你体恤贫苦,心怀仁念!

  原来竟是拿我李焱当试毒的银针了?!

  他瞪圆了眼睛,指着方言,嘴唇哆嗦着,那句“方言你还是人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就在他即将发作之际,方言却已转过头,脸上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和煦笑容,对着王婆婆温声问道:

  “婆婆,不知环儿的娘亲,秀红娘子,此刻在何处?”

  王婆婆见贵人饮了茶,脸上那局促的笑容终于化开。

  她连忙回道:“回方东家的话,秀红她……她和营里几个手脚利索的,一起去那边野湖里捕鱼了。”

  “估摸着……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捕鱼?”方言微微一愣,随即了然。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湖广素有“千湖之省”之称,水域众多。

  这些流民无田可种,无工可做,为了活命,下水捕鱼摸虾,也算是条不得已的生路。

  只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色:“秀红娘子是北人,又是一介女流,下水捕鱼……未免太过危险了些吧。”

  不怪方言担忧,在这个封建时代,北人基本都是不会游泳的,只要一不小心落水,恐怕会落水淹死。

  王婆婆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叹道:“唉,贵人您是不知……”

  “在北边,层层盘剥,连上山砍担柴火,都要给官府交税钱呢!”

  “还是咱们湖广好,这水里捞点吃食,好歹……好歹不用交税,能填肚子……”

  “都到了这份上,谁还顾得上会不会游水?能活命就成……”

  方言闻言,沉默了下来,嘴角扯起一抹无声的冷笑。

  一个北人,不会游泳,到了南方,却要因为想活下去,被逼着下水去摸鱼!

  北方作为杨党推行“新政”的试验田,苛捐杂税竟已到了如此敲骨吸髓的地步!难怪流民不绝,纷纷南逃。

  至于为什么会北边成为了新政的试验田,而南边不是?

  那还不是因为,首都在南边!

  南边到处都是乡绅老爷,南边的读书人多如牛毛!南边在朝中当大官的比比皆是!

  苦一苦北人也就是了!

  南边都是官老爷的亲戚!谁敢苦他们?

  帐内一时陷入沉寂,只听得见帐篷外传来了阵阵的嘈杂声。

  沉寂的流民营,随即热闹了起来。

  儿童在外面奔走,妇女全部勾起头颅往外仰望。

  只见一队人马,从远方缓缓走了过来。

  营地里的孩童和妇女,纷纷迎了上去。

  有人因为家中人员落水而痛哭,有人因为家中人员带来鱼获而欢喜。

  总之是各有悲欢。

  不久之后,帐篷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妇人惊讶:

  “环儿?!你……你怎么回来了?”

  “方……方东家?!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话音未落,布帘被猛地掀开,一个身形瘦弱、面色黝黑,裤脚还湿漉漉挽着袖子,用草绳提着两尾鱼的妇人出现在门口。

  正是秀红。

  她看到帐篷内的情形,尤其是安然坐在干草上的方言时,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尽是不知所措的惊惶。

  方东家,莫非是要把环儿给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