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同志被困-《神医胡老扁》

  岩鹰带来的竹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苗寨平静的表面下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胡老扁、龙阿婆与周老六连夜对那份样本的分析,虽然无法得出精确的化学成分,但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令人心悸的事实——日军正在“血石岭”区域,利用高纯度朱砂矿进行着某种危险的、可能产生剧毒副产物的提炼或实验。

  “不能等了。”王雷在第二天的核心会议上,语气斩钉截铁,“必须立刻派人,摸清血石岭那边的具体情况。鬼子到底在干什么?有多少人?防御如何?是单纯的勘探采样,还是已经建立了临时据点甚至实验设施?这些不清楚,我们就是瞎子,被动挨打。”

  “我同意。”胡老扁神色凝重,“而且,山魈族提到的那两具尸体,死状诡异,极可能是新型毒物的受害者。我们必须拿到更直接的样本,或者……找到他们的实验场所,才能对症研究破解之法。”

  目标明确,但人选和方式却成了难题。深入血石岭,不仅路途艰险,更可能直接遭遇日军精锐的勘探队或警戒部队,危险性极高。普通队员难以胜任。山魈族虽然表达了有限合作的意向,但显然不会充当向导或先锋,他们更多是在暗中观察和警告。

  “我带人去。”柱子站了起来,眼神坚定,“我熟悉胡先生教的那些识别毒物的法子,腿脚也利索。再带上阿木和岩沙,他们对那片地形虽然不熟,但都是最好的猎手和跟踪者。再选两个身手好的新队员,李二狗和王顺子最近表现不错,对日军的行动模式也熟悉,可以带上。”

  王雷沉吟着。柱子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心思细,有医学基础,忠诚可靠。阿木和岩沙是地头蛇,生存和侦察能力极强。李二狗和王顺子经过这段时间的锤炼,已脱胎换骨,而且他们伪军出身的经历,在辨识日军装备、习惯方面或许有意外之用。

  “可以。”王雷最终点头,“但记住,这次是侦察,不是战斗。你们的任务是摸清情况,拿到证据,尽可能不要暴露,更不要与敌人发生冲突。如果发现实验场所或重要样本,优先记录和取样,而不是破坏。安全第一,情况不对,立即撤回!”

  “是!”柱子等人肃然领命。

  胡老扁连夜为他们准备了特殊的行装和物品:用多层油布和蜡纸密封的小竹筒、木匣,用于采集可能的毒物样本或污染土壤、水源;一小包他特制的“通用解毒避秽散(以雷击木炭粉、雄黄、百解藤等为主),每人随身携带,必要时可内服或外敷,防范未知毒瘴;还有几包用醒目颜色布条标记的“警示粉”(混合了硫磺和辛辣草药),用于在危险区域做标记,提醒后来者。

  龙阿婆则给了阿木和岩沙一人一小块用兽皮包裹的、黑乎乎的“山神庇佑符”,据说是用圣地边缘的泥土混合几种特殊草药制成,贴身佩戴可一定程度上“避邪”,虽然听起来玄乎,但柱子和王雷都明白,这是老人家用她的方式表达支持与牵挂。

  次日拂晓,晨雾尚未散尽,一支六人侦察小队便悄然离开了苗寨,没入西北方向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中。柱子领头,阿木、岩沙一左一右担任尖兵和侧翼,李二狗、王顺子居中策应,另一名挑选出来的、擅长攀爬和设置机关的老游击队员“老攀”断后。每人除武器和侦察装备外,只带了五天的干粮和少量盐巴,行动力求轻快隐蔽。

  寨墙上,王雷、胡老扁、红牡丹等人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林深处,心头都像压了块石头。这一次侦察,意义重大,却也吉凶难料。

  时间在等待和焦虑中缓慢流逝。第一天,第二天,毫无音讯。这在意料之中,血石岭距离不近,山路难行,侦察也需要时间。

  第三天下午,苗寨北面负责了望的哨兵忽然发出了信号——有人回来了!但不是从西北方向,而是从更偏北的、靠近“哑泉”方向的山梁上,连滚带爬地冲下来一个人影,身形狼狈,正是六人侦察小队中的王顺子!

  他几乎是摔进寨门的,浑身衣衫褴褛,多处擦伤,脸上被树枝划出几道血口,最骇人的是左手手背一片乌黑肿胀,起了好几个水泡,呼吸急促,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队长!胡先生!不好了!”王顺子看到迎上来的王雷和胡老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柱子哥他们……他们被困在‘鬼哭涧’了!李二狗……李二狗为了掩护我们,怕是……怕是没了!”

  “什么?!”王雷和胡老扁如遭雷击,连忙将王顺子扶进屋内,红牡丹迅速端来温水和干净布巾。

  王顺子猛灌了几口水,稍稍平复,断断续续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侦察小队按照计划,避开可能的大路,专走险僻小径,向血石岭方向摸索。第一天还算顺利,沿途发现了一些新鲜的马蹄印和奇怪的金属零件(像是测量仪器上掉落的),都小心避开并做了标记。第二天傍晚,他们接近了山魈族描述的“哑泉”下游区域,果然在一处隐蔽的河滩边,发现了更多人为活动的痕迹——熄灭不久的篝火、丢弃的罐头盒、甚至还有一小片被碾压的草地,上面散落着一些亮晶晶的玻璃碎片和奇怪的黑色渣滓。

  柱子采集了玻璃碎片和黑色渣滓样本,并让阿木和岩沙扩大搜索范围。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上游方向传来隐约的、类似机械运转的沉闷轰鸣声,还有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硫磺和金属烧灼的刺鼻气味顺风飘来。

  柱子判断,日军的活动中心可能就在“哑泉”上游的某个地方。他们决定趁夜色再靠近一些观察。然而,就在他们试图寻找渡河点(哑泉下游水势湍急)时,意外发生了。

  他们选择了一处河面稍宽、水流较缓的河湾,由水性最好的老攀先行探路。老攀刚游到对岸,正准备系绳索,对岸密林中突然射出几支弩箭!不是山魈族那种细长的毒箭,而是更粗短、带着倒钩的钢弩箭!老攀反应极快,一个翻滚躲开,但弩箭射中了他身后的树干,发出咄咄闷响。

  “有埋伏!”柱子低吼一声,众人立刻隐蔽。紧接着,对岸林中响起日语短促的命令和拉枪栓的声音,至少七八个身穿土黄色山地作战服、装备精良的日军士兵从隐蔽处现身,枪口对准了河这边!更可怕的是,河湾上游和下游也同时出现了人影,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他们中了日军的埋伏圈!

  “是鬼子的特种山地小队!”李二狗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装束和部分装备,脸色煞白。

  交火瞬间爆发。侦察小队火力处于绝对劣势,只能依靠河岸边的岩石和树木拼死还击。柱子知道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必须突围。他观察地形,发现唯一可能的生路是顺着河岸向下游急撤,下游不远处就是地形更加复杂、遍布深涧和密林的“鬼哭涧”。只要能冲进去,或许能借助地形周旋。

  “向下游撤!进鬼哭涧!交替掩护!”主子下令。

  李二狗和王顺子主动要求断后,用精准的点射压制追兵,为其他人争取时间。在激烈的对射中,李二狗为了掩护王顺子转移,被一颗子弹击中右胸,当场倒地。王顺子想拖他走,李二狗却用尽力气推开他,嘶吼道:“快走!告诉队长……我李二狗……没给中国人丢脸!” 说罢,捡起地上的手榴弹,拉响了导火索,朝着追兵最密集的方向滚去……

  爆炸声响起,追兵攻势一滞。柱子眼含热泪,拉着悲愤欲绝的王顺子,与阿木、岩沙、老攀一起,拼命冲向下游的“鬼哭涧”入口。

  “鬼哭涧”名不虚传,两侧是近乎垂直的黑色峭壁,涧底乱石嶙峋,水流在石缝间奔腾咆哮,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声。光线昏暗,藤蔓纠葛。他们刚冲进去没多久,就触发了日军预先设置的诡雷!老攀走在最前,当场被炸成重伤,奄奄一息。

  更糟糕的是,日军显然对这里的地形也有一定了解,并未贸然深入,而是迅速封锁了涧口,并用掷弹筒向涧内发射了几枚烟雾弹和催泪弹!浓密刺鼻的烟雾瞬间弥漫了狭窄的涧道,让人睁不开眼,呼吸困难。

  “不能留在原地!往上爬!找缝隙躲!”柱子忍着刺眼的泪水,指挥众人向一侧峭壁上攀爬,寻找可以藏身的岩缝或洞穴。

  就在他们艰难攀爬时,王顺子左手不小心抓住了一丛生长在岩缝里的、颜色暗红发黑的怪异藤蔓。剧痛瞬间传来,那藤蔓仿佛活物般,刺破了他的皮肤!他惨叫一声松手跌落,被下面的岩沙接住。但左手手背已经迅速肿胀乌黑,起了水泡,正是胡老扁之前描述过的“鬼哭藤”中毒迹象!

  原来这“鬼哭涧”里,竟然也生长着这种守护性的剧毒植物!日军或许正是利用这一点,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天然的死亡陷阱。

  柱子当机立断,用匕首割开王顺子手背的伤口,拼命挤出毒血,又敷上胡老扁给的“通用解毒散”,但效果有限,王顺子很快开始头晕目眩,意识模糊。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有人出去报信!”柱子看着重伤的老攀、中毒渐深的王顺子,以及同样疲惫不堪、弹药所剩无几的阿木和岩沙,知道困守只有死路一条。涧口被封锁,烟雾未散,日军很可能在准备下一步的清剿。

  “岩沙!你对这片山最熟!能不能找到别的出路?哪怕再险也行!”柱子问。

  岩沙强忍着催泪烟雾带来的不适,仔细观察着峭壁和头顶一线天的缝隙,最终指向涧壁上方一处被浓密藤萝遮掩的、几乎看不见的狭窄裂缝:“那里!老辈人说,鬼哭涧上面有条‘猴路’,通到后山,但从来没人敢走,太险,而且不知道有没有鬼子守着。”

  有路就有希望!柱子迅速决定:“阿木,岩沙,你们带着顺子,想办法从那条‘猴路’出去!出去后,不要回寨子,直接去找山魈族!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请求他们看在合作的份上,出手帮忙,或者至少指条明路!我和老攀留在这里,吸引鬼子注意力,给你们争取时间!”

  “柱子哥!不行!”阿木和岩沙急道。

  “这是命令!”柱子眼神决绝,“老攀伤太重,走不了。我留下,还能多拖一会儿。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定要把消息带回去!”

  在柱子几乎咆哮的催促下,阿木和岩沙含泪背起几乎昏迷的王顺子,利用绳索和岩钉,艰难地向那条隐藏在藤萝后的“猴路”攀去。柱子则拖着奄奄一息的老攀,躲进一个稍深的石凹,收集起所剩无几的弹药,准备做最后的抵抗。

  王顺子讲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我们……我们爬了一天一夜,才从那条根本不是路的石缝里钻出来……岩沙认路,带着我们绕开了可能有的鬼子哨位,找到了山魈族一个外围的联络记号……他们的人出现,听了情况,给了我们一点药缓解顺子的毒,然后指了回寨子的近道……阿木和岩沙留下,说要带山魈族的人去救柱子哥……我……我就拼命跑回来了……”

  屋内一片死寂。柱子、老攀生死未卜,李二狗壮烈牺牲,阿木、岩沙去向不明,王顺子身中剧毒……一次精心策划的侦察行动,竟落得如此惨烈的结局!

  胡老扁立刻检查王顺子的伤势。鬼哭藤毒性猛烈,虽然山魈族的药物暂时压制,但毒已入血,左手恐怕难保,而且随时可能毒发攻心。他立刻施针用药,全力抢救。

  王雷则面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木屑纷飞。同志被困,危在旦夕!而日军在“哑泉-血石岭”一带的活动,显然不是简单的勘探,而是建立了严密的警戒和防御体系,甚至可能已经开始了实质性的毒物提取或实验!

  “必须救他们!”王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燃起熊熊火焰,“立刻集结队伍!能战斗的,全部集合!老胡,顺子就交给你和龙阿婆了!”

  “王队长!”胡老扁一边施针,一边抬头,眼神同样决绝,“救人如救火,刻不容缓!但鬼子有备而来,地形险恶,强攻硬闯,恐怕正中下怀。山魈族既然答应有限合作,阿木和岩沙又去求援了,我们或许可以等一等他们的消息,或者……双管齐下。”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带主力,做好接应和强攻的准备,但不要冒进。我……我想办法,看能不能从‘毒’的方面,找到克制鬼子和那‘鬼哭涧’环境的法子。周老六提到的‘哑泉活水’,或许是个关键。龙阿婆的‘山神符’和那些奇药,也可能有用。给我一点时间,同时,派人严密监视通往鬼哭涧的各条道路,防备鬼子增援或转移。”

  王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胡老扁说得对,愤怒和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柱子他们陷入的是绝地,盲目救援可能造成更大伤亡。必须谋定而后动。

  “好!老胡,你抓紧研究!我立刻安排监视和战备!同时,派最机灵的人,沿着王顺子他们回来的路线反向探查,接应阿木和岩沙,并设法与山魈族取得直接联系!”王雷快速下令,雷厉风行。

  苗寨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训练场上的口号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武器检查的金属摩擦声和压抑的低声交谈。难民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窃窃私语,孙老四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睛,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活泛。

  胡老扁将王顺子交给龙阿婆继续救治,自己则一头扎进了药楼。他面前摆着岩鹰带来的毒土样本、周老六描述的“哑泉活水”特性、龙阿婆的种种奇药、以及王顺子伤口上残留的“鬼哭藤”毒液痕迹。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过一刻,被困在鬼哭涧中的同志,就多一分危险。

  窗外,夕阳如血,将苗寨和远处的群山染成一片凄厉的金红。一场与时间赛跑的雷霆救援,即将在这血色黄昏中,拉开序幕。而深涧之中,柱子和老攀,正面临着最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