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熔心之醒·孽胎之拒-《青云惊梦:双玉渡凡》

  熔岩深处,炽热与死寂交织。

  三股危险的力量僵持着,如同悬崖边绷紧的弦,维系着中心那一点微弱冰蓝星光的存续。

  时间在粘稠的熔岩和焦灼的呼吸中被无限拉长、扭曲。

  就在那脆弱的平衡即将被持续侵蚀的熔岩,或是三人越发难以控制的力量打破的前一瞬——

  冰蓝色光晕中心,那蜷缩着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身影,睫毛忽然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然后,在三个男人骤然屏息的注视下,那双曾映照着星光与熔岩、最终归于空洞寂然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是茫然的,涣散的,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看不真切。

  意识像是从无尽黑暗的深海最底处,一点一点,艰难地浮上来。最先感知到的,是难以言喻的、仿佛每一寸骨骼神魂都被碾碎又重组过的剧痛,然后是包裹周身的、粘稠炽热的压迫感。最后,是几道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灵魂也点燃的视线。

  她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掠过周围扭曲的金红光影,掠过那令人心悸的漆黑冰焰与暗红魔元,最终,定格在那只庞大却伤痕累累、翎羽焦黑、唯有凤目中赤黑光芒执着燃烧的……漆黑凤凰身上。

  那形态是陌生的,充满了禁忌与毁灭的气息。

  但那眼神深处,那一点即便被黑暗浸染也未曾改变的、熟悉的关切与焦急……

  “……四……师兄……?”干裂破碎的嘴唇微微开合,发出微弱得几乎被熔岩流动声淹没的气音。

  漆黑凤凰庞大的身躯猛然一颤!沈星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赤黑凤目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想要长鸣,发出的却是一声嘶哑扭曲的哽咽。

  白茯苓似乎确认了,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极其缓慢地,绽开一个极淡、极虚幻,却真实存在的笑容。那笑容脆弱得像晨曦初露时的薄冰,却瞬间刺痛了在场所有凝视者的心。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那缠绕着恐怖漆黑冰焰的身影,也没有看向旁边魔元紊乱、血瞳死死锁住她的路无涯。仿佛他们只是这炽热背景里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她只是看着沈星河,用尽力气,声音轻飘却带着一丝清晰的、属于“白茯苓”的、近乎撒娇般的依赖与渴望:

  “四师兄……我……好饿……”

  沈星河巨大的凤首连忙凑近,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

  白茯苓眨了眨眼,长睫上似乎凝结了熔岩蒸发水汽留下的微晶,声音更轻了些,带着回忆般的恍惚:

  “我想吃……你做的……芙蓉玉露羹……还有……桂花糖蒸栗粉糕……”

  那是很久以前,在万剑宗,在她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缠着师兄们要好吃的好玩的小师妹时,沈星河最常偷偷做给她吃的、也是她最爱吃的几样点心。

  沈星河的心像是被最柔软又最尖锐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剧痛汹涌而上。他拼命点头,尽管凤凰形态下这个动作显得怪异,黑焰蒸腾的眼眶竟有些模糊。

  “还……还有……”白茯苓的气息微弱下去,却又挣扎着提起来,眼中掠过一丝熟悉的、属于酒鬼的执拗光亮,声音也稍微“理直气壮”了一点,“我想……喝酒……”

  这句话,让旁边一直如同冰封雕塑般的沈清辞,周身那漆黑的冰焰猛地窜高了一瞬,又被他强行压下,指骨捏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而路无涯则是血瞳一眯,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储物空间——里面似乎还真有酒。

  沈星河却只是更加用力地点头,赤黑凤目中满是“只要你醒,什么都给你”的决绝。

  然而,就在这短暂得如同错觉的、近乎温馨的对话间隙——

  白茯苓脸上的那点虚幻笑容,忽然僵住了。

  她似乎终于有余力,将感知从外界的炽热与痛楚,收回到自己体内。

  然后,她清晰地感觉到了。

  小腹处,那团虽然黯淡、却依旧顽强存在、并且正随着她意识的清醒而微微脉动着的……生命气息。

  那不是简单的伤势,也不是残留的药力。

  那是一个正在孕育的、与她血脉相连的……胎儿。

  刹那间,所有残存的恍惚、虚弱、甚至那一点对食物和酒的渴望,都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尖锐、更加清醒的情绪,彻底覆盖、碾碎!

  她的脸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最后一丝因为见到沈星河而泛起的微弱生气,重新变得惨白,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死寂的青灰。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挪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指尖冰凉,触碰到的皮肤下,那微弱的脉动却清晰得如同擂鼓,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神魂上。

  孩子。

  他的孩子。

  沈清辞的。

  不。

  是青珩的。

  在她神魂最虚弱、最绝望、与他神力本源(生之本源)强行融合以维系生机时……留下的……孽缘。

  错误。

  一个不该存在的、巨大的错误!

  “不……”一声极轻、却充满了无尽恐惧、厌恶与决绝的颤音,从她喉间溢出。

  她猛地抬起头,这一次,目光终于如淬毒的冰刃,直直射向了那个被漆黑冰焰包裹、正死死盯着她、眼中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狂澜的身影——沈清辞。

  “为什么……”她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它……还在?”

  沈清辞周身冰焰一滞。他看到了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仿佛看到世间最污秽之物的恐惧与排斥,心脏像是被那目光狠狠贯穿。

  “我们……”他开口,声音艰涩沙哑得可怕,试图寻找理由,寻找连接,“我们还有砚翎……沈砚翎……”那是他们的儿子,是她曾经满怀期待与爱意孕育的生命,是他们之间无法磨灭的纽带。

  他希望这个名字,能唤回她一丝一毫的温情,能让她接受这个意外到来的新生命。

  然而,这句话,却如同最猛烈的毒药,彻底点燃了白茯苓眼中压抑的绝望与恨意。

  “沈砚翎……”她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竟浮现出一丝近乎温柔的追忆,但那温柔转瞬即逝,化为更深的痛苦与冰冷,“他是沈清辞……和白茯苓……相爱时的……结晶。”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沈清辞,眼神空洞得吓人:

  “而你……”

  她的手指,依旧按在小腹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是青珩。”

  “这个……”她顿了顿,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吐出后面残忍的字句,“是青珩和泠音……的一个错误。”

  “一个……不能被允许存在的……错误。”

  她看着沈清辞骤然收缩、仿佛瞬间碎裂出无数裂痕的冰蓝色(几乎被黑暗吞噬)眼眸,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如同最后的宣判:

  “他,不能要。”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周身那本就稀薄的冰蓝色光晕,竟然开始剧烈波动起来!不是增强,而是……一种自我瓦解、向内坍缩的迹象!连带着她腹中那团微弱的灵胎光晕,也仿佛受到了母体意志最决绝的排斥与否定,剧烈地明灭不定起来!

  “茯苓!不要!”沈星河骇然失声,漆黑凤焰不顾一切地涌向那层光晕,试图稳定。

  路无涯血瞳骤缩,暗红魔元也猛地加大输出。

  而沈清辞……

  他周身的漆黑冰焰,在那句“错误”和“不能要”出口的刹那,仿佛失去了所有燃料,骤然熄灭了大半。

  露出他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

  以及那双,此刻只剩下无边空洞与死寂的、冰蓝色的眼睛。

  原来……

  在她心里,青珩和沈清辞,早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一个承载过爱,留下过结晶。

  另一个……只代表着神职、天道、束缚,以及……这个不被承认的“错误”。

  他甚至……连为自己血脉辩解、祈求的资格……都没有了。

  因为他是青珩。

  是那个,将她推入这般境地的……神。

  熔岩在无声咆哮,炽热的光芒映照着白茯苓决绝而惨然的脸,映照着沈星河焦急崩溃的凤目,映照着路无涯复杂深沉的血瞳。

  也映照着,那个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神魂、只剩下一个冰冷躯壳的……

  神界主神。

  错误。

  不被需要的错误。

  这判决,比星光结界更冷,比熔岩深渊更灼,彻底将他钉死在了她世界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