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尔等以为如何,不妨畅所欲言-《商朝开局,建立千年世家》

  李枕的话音落下,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片刻之后,细碎的议论声才逐渐响起。

  偃林端坐君位,指尖轻叩案几,沉吟良久,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群臣:

  “稷之言,持重守正,虑深谋远。”

  “枕之所陈,察微知着,破妄立实。”

  “二者所言各有侧重,皆关六国安危。”

  “尔等以为如何,不妨畅所欲言。”

  宰臣孟涂沉吟了片刻,率先起身,整理衣冠后拱手道:“君上,臣闻‘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今周命已临,三监已动,淮夷诸邦盟约既成,若我六国犹作观望之态,无异于是自弃于天命、人势之外。”

  “今周室已定天下,武庚复商不过螳臂当车,涂山氏岂会不知。”

  “涂山氏与殷商之关系,史册虽阙,然观其器物、窥其礼俗,确无深盟厚谊之象。”

  “李邑尹以史实破其旧盟之幻,以互利结其新盟之好,以大义明其进退之途,此乃‘以智代力,以义易兵’之良策。”

  “且李邑尹并非意图仅凭口舌说服涂山氏退盟,其所持‘史实’、‘新利’、‘大义’三端,层层递进,颇有章法,不是没有说服涂山氏的可能。”

  “眼下局势,若一味‘陈力谦退’,恐真如李尹所言,待烽烟骤起,我六国将腹背受敌。”

  史官杜谦亦起身附议:“君上,臣观史籍,凡乱世求存者,皆需审时度势,而非固守陈规。”

  “昔大禹治水,不循‘堵水’之旧法,行‘疏导’之策,方定九州水患。”

  “文王居岐,不拘‘臣服殷商’之陈规,明修德政、暗聚民心,方为周室奠基。”

  “今李邑尹之策,正是‘审时度势、因势利导’之举,既应周室之命,又谋六国之利,臣以为可从。”

  “至于群舒同姓——”

  “自古以来,人心向背,系于利害而非虚名。”

  “宗稷忧‘弃同姓’,然同姓已先弃我。”

  “英、巢诸国,皆已遣使赴朝歌,歃血为盟,可曾考虑过遣使知会我六国。”

  “彼等非不知我同出偃姓,实因我拒附三监,故视我为异类。”

  “今若再不另辟蹊径,待烽火四起,彼等必以我为周室鹰犬而先攻之。”

  “臣以为,与其坐待焚林,不如引水自护。”

  “此非叛,乃智守也。”

  大贞柏衍也缓缓点头:“李邑尹此去,成则可裂淮夷之势,为六国谋得生机,败亦不过折损一人,于六国根基无损。”

  “以一人之险,换六国之安,乃智者之举。”

  三人话音刚落,宗老偃益便缓缓起身,拱手道:“君上,李邑尹才思敏捷,辩才无碍,老朽亦深为叹服。”

  “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岂能尽托于舌辩。”

  “涂山氏是否与商有旧怨,是一回事,其是否愿在此时背弃看似势大的武庚、三监之盟,转而全力支持初立的周室及我六国,又是另一回事。”

  “且孟宰所言‘大势’,未必为实。”

  “周室幼主临朝,周公摄政,三监之乱已现端倪,东方未定,焉知武庚不能复起。”

  “在老臣看来,镐京之政,尚如浮云,若我六国急急背淮夷而附周,一旦周室内乱,我将何所依?”

  “昔夏桀失德,诸侯离心,然有仍氏率先附商,终为众弃,宗庙不祀。”

  “今日之势,正类于此。”

  “稷之‘持重守正’,非怯懦,乃存国之大道。”

  “老臣愿君上慎之,勿以一时之巧,毁百年之基。”

  族尹偃宗紧随其后,声音洪亮:“宗老所言极是!李枕之言,虽听起来头头是道,却过于弄险!”

  “他将六国之安危,系于其一人游说之功。”

  “万一有失,涂山氏阳诺阴违,假意结盟,诱我深入,反与群舒合围我六国,届时我六国将腹背受敌。”

  “我六国与淮夷诸邦,终究同姓连枝,纵一时龃龉,血脉难断。”

  “若依李枕之策,主动联周制淮,便是自绝后路,彻底断了与同姓诸邦缓和的余地。”

  “况周室素疑淮夷,纵我六国助其平乱,未必信我六国之忠心,反恐以过河拆桥待我六国。”

  “不如外示恭顺,内修甲兵,待局势明朗,我六国再做决定也不迟。”

  “臣恳请君上三思,当以宗稷之策为稳!”

  随着这几名重臣明确表态,殿中其余贵族、邑尹也纷纷低声议论,明显分成了两派。

  一派以孟涂、杜谦等人为首,认为李枕之策虽险,但主动性强,或有奇效,且风险可控。

  另一派则以偃益、偃宗为首,强调稳妥持重,反对将国运寄托于外交冒险,主张继续观望,维持与淮夷同姓诸邦尽可能的关系。

  双方各执一词,殿中顿时陷入争论。

  支持李枕的大臣多为偃林提拔的新贵与务实派,认为应主动求变。

  支持偃稷的则多为宗室老臣与守旧派,主张稳扎稳打。

  两派相互辩驳,声浪渐起,却始终各有道理,难分高下。

  偃林端坐君位,将两派言论尽收耳中,面上不动声色。

  待殿中议论声稍歇,他才抬手压下众声,殿中复归平静。

  偃林微微颔首,开口道:“诸卿所言,皆有道理。”

  “固守有固守之稳,进取有进取之利,无非是求六国长治久安罢了。”

  “然天下之事,常在两难之间取其轻。”

  他环视众人,朗声道:“李邑尹之策虽险,却藏生机。”

  “正如大贞所言,李邑尹此去,成则可裂淮夷之势,为六国谋得生机,败亦不过折损一人,于六国根基无损。”

  “以一人之险,换六国之安,乃智者之举。”

  “若涂山氏愿解盟三监,共守淮水,则我六国即与之歃血为誓,铜器互市,婚姻相通。”

  “若其犹豫,或阳奉阴违,则我六国仍可称‘力不能及’,退守本土。”

  “李邑尹此行,乃探路之举,成固可喜,败亦无妨。”

  “此乃‘进可试机,退可守义’,何乐而不为?”

  说罢,偃林目光落在李枕身上,笑着说道:“我不如就由李邑尹去涂山氏国走一趟,持三端游说涂山氏国。”

  “若事不成,便即刻返回,再议后续之策。”

  他这决定,显然是偏向支持李枕尝试,但又未完全否定保守派的意见。

  试图在两者间取得平衡,不至于过度刺激保守派。

  族尹偃宗闻言,脸上露出急色,张口欲再争辩。

  一旁的宗老偃益却悄悄伸手,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偃益混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光芒,他缓缓对着偃林躬身道:

  “君上思虑周全,既已议定,老臣愿遵君命,盼李邑尹此行顺利,为六国带来转机。”

  偃宗见宗老都已表态,只得强压不满,闷哼一声,不再言语。

  “既如此,此事就这么定了。”偃林一锤定音。

  “李邑尹,你可着手准备出使事宜,所需人手、仪仗、礼物,皆可报于孟涂协调。”

  “臣,必不负君上所托!”李枕躬身应诺。

  “既如此,便散朝吧。”偃林挥了挥手,起身离座。

  “臣等恭送君上!”

  众臣齐齐躬身行礼,待偃林离去后,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