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漂移的秩序-《末法考古录》

  低干预持续区与未被定义的边界相互叠加后,稳定区出现了一种新的状态。

  不是扩张。

  也不是收缩。

  而是漂移。

  空间本身没有移动,

  移动的是人们对空间的理解。

  同一段通道,在不同时段,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同一块空地,在不同人眼中,承担着完全不同的用途。

  系统没有试图统一这些认知。

  因为任何统一,都会重新制造边界。

  “世界开始脱离固定解释。”婴低声说,“而规则选择了不去拉回它。”

  沈砚能感觉到,这种漂移并非无序。

  它遵循着一种难以量化的节律——

  由人的情绪、疲惫、好奇与偶然共同编织而成。

  在过去,这些变量会被视为噪声。

  而现在,它们被允许共存。

  引导员在这一阶段,几乎不再主动出现。

  并非被排除。

  而是他的角色,正在自然淡出。

  “系统已经不需要中介来解释你了。”他在一次简短交流中说道。

  “那它需要什么?”沈砚问。

  “时间。”引导员回答,“和足够多的未被纠正的事实。”

  稳定区的一次小规模调度延误,被完整记录进观察轨。

  延误持续了十几分钟。

  没有被修正。

  也没有被上升为异常。

  人们在等待中,自发调整了节奏——

  有人坐下,有人交谈,有人干脆改变了当天的计划。

  结果是,后续流程并未崩塌。

  甚至在统计上,比强制修正后的恢复速度更快。

  这一结果,被系统看到。

  却没有被用来生成“更优策略”。

  因为它发生在模糊边界之中。

  “规则正在被反复提醒,”婴说道,“不是所有成功,都需要被复制。”

  “复制,才是控制的开始。”沈砚点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被系统单独标注过了。

  不再是异常点。

  不再是关键变量。

  甚至,在部分模型中,他被重新归类为“普通观察样本”。

  这种变化,本该令人不安。

  可沈砚只感到一种缓慢而真实的放松。

  因为当世界可以自行承载不确定性时,

  就不再需要某一个人,站在所有风险之前。

  夜晚降临,稳定区的光线依旧精准。

  但在光与光之间,多出了被允许的暗处。

  有人停在那里。

  有人经过。

  也有人,从未注意到。

  系统没有试图填补这些暗处。

  因为它已经开始理解——

  并非所有空白,都意味着缺失。

  有些空白,是世界呼吸时,

  必须留下的空间。

  漂移状态持续的时间越长,系统内部对“稳定”的定义就越发模糊。

  原本清晰的指标开始出现分歧——

  效率依旧可控,

  风险并未上升,

  可预测性却在缓慢下降。

  这并不是一次骤变。

  而是一种持续偏离最优解的过程。

  “规则正在面对一个它从未认真对待过的问题。”婴低声道,“如果世界不再追求最优,那它该怎么评价世界?”

  沈砚站在高处,看着稳定区夜间的人流。

  它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呈现出高度一致的节奏。

  却也没有失序。

  更像是一条多股并行的河流,

  彼此接近,却从不完全重合。

  系统内部,关于“漂移”的讨论被反复推迟。

  因为任何正式讨论,都意味着必须给出定义。

  而定义,本身就会终结漂移。

  于是,这种状态被暂时搁置在观察层,

  成为又一个未被命名的长期现象。

  引导员在一次非正式会面中,低声说了一句话:

  “他们开始害怕,一旦为漂移下结论,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世界。”

  这不是夸张。

  因为原来的世界,是建立在可复现秩序之上的。

  而现在,秩序仍在,

  却不再完全可复现。

  “那他们会尝试回退吗?”沈砚问。

  引导员摇头。

  “回退意味着承认——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而系统,已经无法再轻易否认这些事实。

  稳定区的一处模糊边界,在某天清晨被短暂封闭,用于例行维护。

  封闭没有提前通知。

  只是简单地拉起了隔离标识。

  按照旧逻辑,这种突发变动会引发连锁混乱。

  但实际发生的,是另一种情景——

  人们在短暂的迟疑后,

  自然分散,

  并在新的路径中形成了新的节律。

  维护结束后,那片区域被重新开放。

  却发现,原本的使用方式并未完全恢复。

  新的路径,仍在被沿用。

  旧的路径,也没有被遗忘。

  两者并行存在。

  系统记录下这一变化,

  却第一次,没有尝试“纠正回原状态”。

  “规则在学习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婴轻声道,“允许历史不可逆。”

  “可这正是时间的本质。”沈砚回应。

  他忽然意识到,漂移并不是偏离秩序。

  而是秩序,终于开始承认时间的方向性。

  不再要求一切回到初始状态。

  夜深时,观察轨生成了一条极为简单的描述:

  “部分路径,被再次选择。”

  没有原因。

  没有评价。

  却包含了一个此前很少出现的暗示——

  选择,是可以被重复,也可以被放弃的。

  沈砚在看到这条记录时,心中生出一种近乎确定的预感。

  稳定区,已经走过了一个无法回头的节点。

  它不再是一个只为维持既定形态而存在的结构。

  而是,开始允许自己被时间改变。

  在这种被允许的漂移中,

  规则第一次真正接近了一个事实——

  世界之所以稳定,

  并不是因为它从不改变,

  而是因为它允许改变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