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漂泊信标烙印低语与残骸回响-《星禾纪元》

  吱嘎……吱嘎……

  那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如同冰冷的指甲反复刮搔着莱娜的神经末梢。它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清晰地、执拗地环绕着破烂的飞船外壳,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工匠,正用粗糙的工具耐心地修补这最后的避难所。

  窸窸窣窣的多节肢体移动声也变得更加密集,似乎不止一个东西在外面。它们移动的方式很奇特,时而快速滑过一段距离,时而长时间停顿,仿佛在观察,在嗅探,最终,所有的声响都汇聚到了飞船的气密门附近。

  莱娜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紧握着求生刀,刀柄冰冷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她将身体压低,尽可能隐藏在驾驶座后方阴影里,眼睛死死盯住那扇沉重的、手动转阀的气密门。安娜胸口那冰冷的蓝色烙印依旧在持续闪烁,光芒似乎因为门外存在的靠近而变得更加活跃,每一次明灭都像是一次无声的呼唤,或者说……挑衅。

  是因为这个!绝对是因为安娜身上的这个诡异印记! 莱娜无比确信。这印记就像一个黑暗中的灯塔,将废墟里某些沉睡的、或者游荡的东西吸引了过来。

  它们想干什么?破门而入?它们对安娜感兴趣?还是说,这印记本身对它们意味着什么?

  时间在极度紧张中缓慢流逝。门外的刮擦声变得更有规律,不再是漫无目的的乱刮,而是集中在气密门转阀的缝隙处,似乎试图找到撬开它的方法。偶尔,还会传来一种轻微的、像是酸性物质腐蚀金属的嘶嘶声。

  莱娜的掌心全是冷汗。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驾驶者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坐等对方破门无疑是自杀。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驾驶座上那些布满仪表的控制台。

  外部监视器! 这艘破船虽然简陋,但既然有警报系统,或许也有最基本的外部观测手段!

  她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避免发出任何声响,挪到驾驶座旁。控制台上大部分屏幕都是漆黑一片或者雪花闪烁,但有几个较小的辅助屏幕还亮着微光,显示着难以理解的符号和不断跳动的数据。她回忆起驾驶者之前似乎切换过监视频道。

  凭着记忆和直觉,她颤抖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控制面板上摸索着,尝试按下几个看似与传感器相关的按钮。

  嗤——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后,其中一个原本雪花的屏幕突然闪烁了几下,竟然真的显现出了模糊扭曲的图像!视角似乎是来自飞船外壳某个位置的广角镜头。

  图像质量极差,充满了噪点和干扰,而且因为镜头可能被损坏或者蒙尘,视野十分模糊。但莱娜还是勉强能分辨出——有东西趴在气密门外!

  那不是她想象中的虚空巨兽或者机械构造体。那东西的体型似乎并不巨大,大约只有半人高。它的形态极其怪异,仿佛是由无数块破碎的、不同材质和颜色的金属碎片强行拼接而成,用粗糙的铆钉、扭曲的铁丝甚至某种凝固的黑色粘合剂胡乱地固定在一起,构成一个大致呈球形的、布满尖锐凸起的丑陋主体。

  从这团混乱的金属球体中,延伸出七八条细长、多节的肢体。这些肢体同样是由各种废弃零件——弹簧、齿轮、活塞杆、断裂的刀片——胡乱组合而成,关节处扭曲而不自然。正是这些肢体的尖端,在不断刮擦和试探着气密门的结构,其中两条肢体的末端还在滴落着某种冒着微弱白烟的暗绿色液体,显然具有腐蚀性。

  这东西没有明显的头部或感官器官,它的整个“身体”就是一个疯狂拼凑的垃圾堆,但却散发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非自然的活性。它移动时,那些胡乱拼接的零件相互摩擦碰撞,发出那种吱嘎作响的噪音。

  这是什么东西?! 莱娜感到一阵反胃和莫名的恐惧。这既不是已知的生物,也不像是有序的机械造物,更像是一种……对形态和功能的拙劣模仿,一种源于废墟和疯狂的扭曲产物。

  更让她心惊的是,不止一个!在模糊的视野边缘,还能看到另外两个稍微小一些的、同样由垃圾拼凑而成的东西,正在飞船外壳的其他地方缓慢爬动,似乎在寻找其他的入口或者薄弱点。

  它们是被安娜的烙印吸引来的!它们想要进来!

  就在这时,屏幕上那个最大的、正在试图腐蚀气密门的“垃圾怪”突然停止了动作。它那混乱的金属躯体中央,几块碎片挪开,露出了一个幽深的、不断旋转的孔洞。孔洞深处,隐约有一点微弱的、与安娜胸口烙印颜色相似的冰冷蓝光在闪烁。

  紧接着,一种声音直接穿透了厚厚的舱壁,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某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低语,在莱娜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那声音扭曲、破碎、充满了杂音,像是无数个濒死之人的呓语被强行糅合在一起,断断续续,无法分辨出完整的词句,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情绪——无尽的饥饿、疯狂的渴望、以及一种对那冰冷蓝光的、近乎崇拜的痴迷!

  “……钥……匙……”

  “……碎片……归位……”

  “……门……开启……”

  “……饥饿……永恒的饥饿……”

  “……冰冷……拥抱……终结……”

  破碎的意念如同冰锥,刺入莱娜的大脑,让她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这些怪物!它们把安娜的烙印当成了某种“钥匙”?它们渴望“归位”?它们想开启什么“门”?

  它们不是要伤害安娜,它们是想要……得到她?或者说,得到她身上的那个印记!

  绝不能让它们得逞!

  莱娜猛地看向安娜胸口的烙印。那光芒的闪烁频率,似乎与门外怪物核心的蓝光以及那意识低语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共鸣!

  一个疯狂的念头闯入莱娜的脑海。既然这烙印能吸引它们,那是不是……也能影响它们?

  她想起驾驶者离开时的话——“‘它’讨厌的东西”。她不知道“它”具体指什么,是“肃清者”?还是虚空中某种更本源的存在?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恶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向安娜胸口那冰冷的蓝色烙印。

  触感并非想象中的灼热或刺骨,而是一种极其奇异的虚无般的冰冷,仿佛触摸的不是光,而是绝对零度的虚空本身。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的、混乱的信息流顺着她的指尖猛地涌入她的意识!

  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更加原始的、关于秩序与混沌、创造与毁灭、禁锢与自由的冰冷概念碎片!是无数星辰的生灭,是维度壁垒的震颤,是某种古老到无法想象的意志残留的回响!

  “啊——!”莱娜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感觉自己的脑袋几乎要炸开!她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充斥着亿万种无法理解的嘶鸣和咆哮!

  门外的刮擦声和腐蚀声骤然停止!那作用于意识的疯狂低语也变成了尖锐的、充满困惑和畏惧的嘶鸣!

  屏幕上,那个最大的“垃圾怪”核心的蓝光疯狂闪烁,它胡乱拼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它那些多节的肢体胡乱挥舞,甚至攻击起旁边的同类!另外两个小一些的怪物也陷入了混乱,开始无目的地撞击飞船外壳。

  有效!但这股力量太强了!她根本无法控制!

  莱娜想要缩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仿佛被那冰冷的烙印粘住了!更多的混乱信息和冰冷的能量顺着手臂涌入她的身体,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精神和肉体!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结,思维正在被那庞大的、非人的意志碎片同化、撕裂!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崩溃,意识要被那冰冷的洪流吞噬的瞬间——

  另一种感觉,微弱却无比坚韧,如同在冰封绝境中破土而出的嫩芽,突然从她与安娜接触的指尖传递而来。

  那不是冰冷的信息洪流,而是一种温暖的、熟悉的牵挂,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羁绊之感。她仿佛看到了林克·星禾那双总是带着坚定和偶尔迷茫的眼睛,感受到了安娜在昏迷前对哥哥那份最深切的担忧,甚至……她恍惚间似乎触摸到了那根连接着双子星痕的、无形的“弦”,虽然微弱,却从未断绝!

  安娜……林克……

  这源于人性的温暖情感,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在那冰冷混乱的信息洪流中,为她守住了一丝清明的意识。

  也就在这一刻,她凭借这瞬间的清明,福至心灵般地,不是试图对抗那冰冷的洪流,而是艰难地、尝试着将自己刚刚感受到的那份温暖的“牵挂”与“羁绊” 的情感,顺着指尖,反向注入那冰冷的烙印之中!

  仿佛冰与火的碰撞!

  安娜胸口的蓝色烙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但那光芒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其中竟然夹杂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醒目的金色暖意!

  “吱——!!!!!”

  一声极其尖锐、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非人惨叫,通过意识链接和物理振动同时传来!屏幕上的那个最大的“垃圾怪”核心的蓝光瞬间熄灭,它那胡乱拼凑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凝聚力,哗啦一声散架,化作无数碎片飘散开来!另外两个怪物也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疯狂地逃离了飞船外壳,窜入废墟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门外彻底恢复了死寂。

  莱娜的手指终于从那冰冷的烙印上弹开,整个人虚脱般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头痛欲裂,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生死搏斗。

  安娜胸口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那个复杂的烙印渐渐变淡,最终彻底隐没在皮肤之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但莱娜注意到,安娜原本冰冷得可怕的体温,似乎回升了极其微弱的一点点,虽然依旧低于常人,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死寂冰冷。她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

  成功了……暂时…… 莱娜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她误打误撞,似乎利用了林克与安娜之间的羁绊情感,中和或者说驱散了那烙印引来的冰冷力量和怪物。

  但她也意识到,这绝非长久之计。那个烙印仍然存在,只是暂时隐藏。它所代表的力量和秘密,以及它可能招来的危险,远超她的想象。而且,通过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她隐约感觉到,那冰冷的烙印之力与林克和安娜的星痕之力,似乎是同源而生,却又走向了某种截然不同的、更加冰冷孤高的极端……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突然从气密门外传来,打断了莱娜的思绪。

  她的心再次提起,紧张地望过去。

  难道是那些怪物又回来了?

  吱嘎——

  沉重的气密门转阀被人从外面缓缓转动起来。

  不是怪物!是驾驶者回来了!

  莱娜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脱力,连抬起手臂都困难。

  气密门被推开,那个披着破烂兜帽的瘦削身影走了进来,手里似乎拖着什么东西。他\/她一进门,就立刻反手将气密门重新锁死。

  他\/她似乎立刻察觉到了舱内的异常——莱娜虚脱倒地,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微弱的能量扰动后的臭氧味,以及那种意识冲击后的精神余波。

  驾驶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兜帽微微转向莱娜的方向,然后又扫过似乎状态稍好一点的安娜。他\/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拖进来的东西——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用脏污帆布包裹的包裹——扔在角落,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然后,他\/快步走到莱娜身边,蹲下身。一只带着陈旧手套的手伸了出来,似乎想检查她的状况。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莱娜的额头时,莱娜用尽最后力气艰难地开口:“……烙印……她胸口……蓝色的……吸引了……怪物……”

  驾驶者伸出的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她的整个身体,第一次表现出了一种极其明显的僵硬,甚至可以说是……震惊?

  他\/她猛地转向昏迷的安娜,兜帽之下,仿佛有无形的视线死死盯住了安娜的胸口,尽管那里此刻已经看不出任何异常。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那冰冷的合成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平板的声调里竟然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

  “……‘寒霜……烙印’……?”他\/她的声音像是卡顿的机器,“……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站起身,退后了两步,仿佛安娜变成了某种极其危险、极其不可触碰的存在。

  舱内的气氛,因为驾驶者这反常的反应,瞬间降到了冰点。

  莱娜看着驾驶者那明显透着忌惮甚至一丝恐惧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更大的谜团和不安。

  寒霜烙印?那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驾驶者会如此震惊和忌惮?

  它出现在安娜身上,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莱娜,以及依旧昏迷的安娜和林克,他们的命运,似乎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寒霜烙印”,滑向了更加深不可测、更加凶险的未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