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归乡·报喜·海淀长街的夏日-《北平烽火淬青春:钢铁誓言》

  民国二十二年,七月十日,星期一。北平,西城至海淀镇。

  巳时初(上午九点),夏日的阳光已颇有些威力,明晃晃地晒在北平城的石板路上,蒸腾起一片氤氲的热气。

  西城教育部街的林家老宅门前,林怀安(郝楠仁)提着简单的行李——一个半旧的藤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高一上下两学期的课本、笔记,以及那本从不离身的“学习策略与反思笔记”——踏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黄包车。

  “海淀镇,军机处胡同,林宅。

  劳驾稳当些。”

  他对车夫吩咐道,声音沉稳,与一月前那个惶惑迷茫的少年已判若两人。

  “好嘞!您坐稳!”

  车夫一声吆喝,抄起车把,轻快地小跑起来。

  车子驶出胡同,汇入前门大街的人流车马中。

  车轮碾过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发出“骨碌碌”的声响,与市井的喧嚣融为一体。

  林怀安靠在略显硬实的车座上,目光掠过车外飞逝的街景:

  挑着担子吆喝“酸梅汤~冰镇雪花酪~”的小贩,蹲在墙根下抽旱烟歇脚的苦力,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打着洋伞匆匆而过的女学生,叮当作响的有轨电车拖着长长的辫子缓缓驶过……这一切,熟悉而又隔着一层。

  期末大考的硝烟已然散尽,丙班第一、年级第三、直入甲班的辉煌战果,带来的兴奋与释然,在昨日与父亲林崇文那场简短而意味深长的对话后,已沉淀为一种更深的、带着压力的清醒。

  父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他临行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双惯常严肃的眼眸里,有极力掩饰却依然流露的欣慰,以及一丝更复杂的、林怀安尚不能完全读懂的情绪。

  “去了你爷爷那儿,好生用功,也……多陪陪老人家。”

  话很平常,但那份沉甸甸的期许,他感受得到。

  黄包车驶出西直门,景象陡然一变。

  城市的喧嚣被抛在身后,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绿得发亮的庄稼地。

  玉米秆子已有半人高,在热风中沙沙作响;远处稻田如镜,倒映着天光云影。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草木的清香,还有隐隐的粪肥味道,这是北平西郊特有的、充满生命力的田园气息。

  官道(石道)两旁,高大的国槐撑开浓密的树冠,投下连绵的阴影。

  车夫的脚步在泥土地上变得轻快了些,只有单调而有节奏的“踢踏”声和蝉鸣在耳边回响。

  这宁谧的乡野风光,让林怀安紧绷了数月的心弦,稍稍松弛下来。

  他闭上眼睛,期末最后一月那如同炼狱又如同涅槃的时光,一幕幕在脑中闪过:北上请愿的震撼、车厢演讲的激昂、归来后极限冲刺的疲惫、考场上心无旁骛的挥洒、放榜时的狂喜与释然、缴费时的抉择、结业式上的荣光……

  还有,父亲那难得的、克制的笑容。

  “郝楠仁”的灵魂与“林怀安”的身体,在这巨大的压力与极致的奋斗中,前所未有地深度融合。

  他不再是一个冷眼旁观的穿越者,而是一个真切地生活在这个时代、背负着家国命运与个人前途的民国青年。

  “救国”不再是一个空洞的口号,它融汇在史地课本的字里行间、数学公式的严谨推演、对《塘沽协定》的切齿之痛,以及北上路途上所见士兵们坚毅而疲惫的面容里。

  “这个暑假,不能松懈。”

  他对自己说。

  藤箱里的课本,是他巩固基础、预习下学期高三、冲击甲班前列的武器。

  而海淀镇,祖父的家,将是他新一轮征战的起点与后方。

  爷爷林翰章,那位前清的举人,开明的乡绅,会是怎样的态度?

  二叔林崇礼,经营着家中的绸布庄,务实而精明,又会如何看待他这个“突然开窍”的侄儿?

  思绪纷飞间,海淀镇的轮廓已在天际线上渐渐清晰。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玉泉山上那秀丽挺拔的玉峰塔,在碧蓝的天幕下,像一枚指向苍穹的青玉簪。

  接着,是镇子边缘大片荷塘绽放的粉色花朵,以及纵横阡陌的稻田、菜畦。

  房屋渐渐稠密起来,大多是青砖灰瓦的平房院落,间或有几座气派的宅门,显示着这里曾是京西重镇的底蕴。

  “军机处胡同,到嘞!”

  车夫一声招呼,将林怀安从遐思中拉回。

  他付了车钱,提起藤箱,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黑漆大门前。

  门楣上“诗礼传家”的匾额,在夏日阳光下,泛着温润而古旧的光泽。

  【叮!宿主抵达阶段性休整与提升地点“海淀祖宅”。】

  【“家族关系”网络激活,与关键人物“祖父林翰章”、“二叔林崇礼”互动将影响后续剧情走向。】

  【“暑期特训计划”启动倒计时。

  环境扫描中……海淀镇地理、人文数据库加载……】

  推开虚掩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熟悉的院落景象展现在眼前。

  方砖墁地,打扫得干干净净,两株高大的海棠树枝叶繁茂,投下满院阴凉。

  东厢房窗下,祖父林翰章正躺在一张老旧的藤编躺椅上,手持一卷线装《资治通鉴》,旁边小几上摆着紫砂壶和茶盏。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透过老花镜片望过来。

  “爷爷,我回来了。”

  林怀安放下藤箱,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嗯,怀安来了。”

  林翰章放下书,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一丝慈和的笑意。

  “学期结束了?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爷爷身体可好?”

  “老样子,筋骨还硬朗。”

  祖父打量着他,目光在他明显清减却精神奕奕的脸上停留片刻,“学业……可还跟得上?期末考得如何?”

  关键的时刻到了。

  林怀安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份小心折叠好的成绩单抄录副本和结业式上获得的奖励凭证,双手奉上:

  “回爷爷的话,孙儿期末考,侥幸得了丙班第一,全年级第三。

  学校奖励了《辞源》一套,笔记本数册。”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激动。

  “哦?”

  林翰章眉毛一扬,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凑到眼前,仔细看去。

  他看得很慢,目光在“丙班第一”、“年级第三”那几个字上反复逡巡。

  院子里一时间静极了,只有树上的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嘶鸣。

  半晌,老爷子缓缓摘下老花镜,用一块软布轻轻擦拭着,没有说话。

  林怀安的心提了起来。

  忽然,林翰章“哈”地笑了一声,这笑声不大,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将成绩单轻轻放在小几上,重新戴好眼镜,目光炯炯地看向林怀安,“丙班第一,年级第三……直接升入甲班了?”

  “是,爷爷。下学期就在甲班了。”

  “好!这才像我林家的子孙!”

  林翰章一拍藤椅扶手,竟站了起来,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背着手,仰头看着那两株海棠,胸膛微微起伏。

  “崇文上次来信,还忧心你的学业。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我林家诗书传家,到了你父亲那一代,时运不济,宦海浮沉……如今看来,文脉未绝,文脉未绝啊!”

  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竟似有泪光闪烁。

  他不是为那个“第三名”的虚名,而是为这个曾经顽劣、一度让他忧心不已的孙子,终于走上了正途,展现了林家子弟应有的志气与能力!

  这时,二叔林崇礼闻声从正房掀帘走了出来。

  他穿着藏青色绸衫,面容清癯,眼神精明,手里还拿着一本账册。

  “爹,什么事这么高兴?”

  林崇礼问道,目光随即落到林怀安身上,“怀安回来了?考得怎么样?”他语气随意,但眼神里带着探询。

  林翰章将成绩单递给他:“你自己看!怀安这次,可是给咱们林家挣了大脸面了!”

  林崇礼接过,快速扫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继而转为由衷的喜悦。

  “丙班第一?年级第三?了不得!了不得!”

  他用力拍了拍林怀安的肩膀,力道不小,“好小子!

  真给你爹,给你爷爷,给咱们老林家争气!

  我还听说,你在学校门口,还整治了那些欺压同学的青皮?

  有胆色!

  是条汉子!”

  他显然从兄长那里知道了“沙皮狗”事件的一些风声。

  “行了,别拍坏了孩子。”

  林翰章笑着制止,转向林怀安,语气温和了许多:

  “一路辛苦,快进屋歇歇。

  你二婶在厨下张罗午饭,特意给你炖了只鸡,补补身子。

  你堂弟林怀谦、堂妹林怀敏也放假了,昨天去了外婆家。

  这个暑假,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好好温书,也陪陪我这老头子。”

  “是,爷爷。”

  林怀安心头一暖。

  祖父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慰与骄傲,二叔发自内心的赞赏与亲近,像这夏日院落里的穿堂风,吹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疲惫与不确定。

  家族的认可与温暖,是他在这个时代扎下的又一条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