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无言的归途-《谍战:孤身入敌营》

  虽然侦察机发出了信号,但林薇很清楚,这里依然是战区的边缘地带。

  日军的工兵联队虽然覆灭了,但周围必定还有零星的搜索队和巡逻兵。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遇上任何一支哪怕只有三个人的小分队,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他们没有贸然走出丛林。

  在那架飞机离开后,三人拖着伤体,钻进了一处隐蔽的岩洞。

  这一躲,就是整整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是他们生命中最漫长的时光。

  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药。

  只有伤口不断传来的剧痛,和因失血过多而引发的阵阵眩晕。

  赵铁山几次陷入昏迷,都被林薇和燕子硬生生地唤醒。他们不敢睡,怕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

  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那不是一两辆车,而是一整支车队,正以一种不顾一切的、甚至有些疯狂的速度,向这边冲来。

  “听声音……”燕子贴着岩壁,虚弱地说道,“是美式道奇卡车,还有吉普车。是我们的人。”

  ……

  河滩边的公路上。

  师长周志道跳下吉普车的时候,甚至没等车停稳。

  他那一身笔挺的将官服,此刻满是褶皱,眼窝深陷,胡茬满面。显然,这两天两夜,他一分钟都没有合眼。

  “搜!给我搜!”

  他对着身后的警卫连吼道,声音嘶哑,“就算是把地皮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师座!那边!”

  一名眼尖的警卫排长,突然指着河滩边的一处乱石堆。

  那里,三个互相搀扶的、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身影,正步履蹒跚地,从晨雾中缓缓走出。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整个警卫连,一百多号人,在此刻鸦雀无声。

  那三个身影,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泥塑。

  他们身上的军装早已成了布条,挂在满是伤痕的身体上。

  泥浆、血污、火药的烟熏,在他们身上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硬壳。

  赵铁山是被架着的,他的一条腿拖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周志道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迈开腿,想要冲过去。

  但跑了两步,他又猛地停住了。

  他看到,那三个“泥塑”,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并没有欢呼,也没有倒下。

  而是凭借着最后的一丝意志,挣扎着,推开了彼此搀扶的手。

  他们努力地想要站直身体。

  想要整理一下那根本无法整理的军容。

  林薇站在中间,赵铁山和燕子在两侧。

  三人摇摇晃晃,却倔强地昂着头。

  周志道大步走上前,眼眶瞬间红透。

  他张开双臂,想要给这三个九死一生的英雄一个拥抱。

  但当他走到近前,看清三人垂在身侧的手时,他的动作,僵住了。

  三人的手,都死死地攥着。

  因为用力过猛,指节已经发白,指甲甚至嵌入了肉里,渗出了血丝。

  他们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哪怕是昏迷,哪怕是死,也不肯松开分毫。

  “这……这是……”

  周志道的声音在颤抖。

  赵铁山看着师长,那张被烟熏得漆黑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攥成拳头的手。

  然后,缓缓地,在周志道面前,摊开。

  “哗啦……”

  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十几枚沾满了鲜血和泥土的金属铭牌,从他的掌心滑落,被那根串在一起的细绳牵着,在风中轻轻晃动。

  每一块铭牌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铁牛、地老鼠、老拐、二狗子……

  十六个人。

  除了他们三个,剩下的十三个,都在这里了。

  “报告……师座。”

  赵铁山的声音,沙哑,微弱,却字字千钧。

  “‘狼豹’突击队……奉命炸毁敌巢穴……任务……完成。”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些还在晃动的铭牌,眼泪,终于冲刷出了两道洁白的泪痕。

  “全员……归队。”

  这一声“全员归队”,像一把刀,捅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警卫连的士兵们,很多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此刻却一个个红了眼圈,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周志道看着那一把带血的铭牌。

  他伸出双手,颤抖着,捧住了赵铁山那只粗糙的大手,像是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好……好……”

  这位以铁血着称的师长,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泪水滴落在那些冰冷的铭牌上,洗去了上面的尘土,露出了下面那个滚烫的名字。

  “兄弟们……”

  周志道哽咽着,对着那把铭牌,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周志道,接你们……回家!”

  林薇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她没有哭。

  她的眼泪,早在那个排污井的洞口,就已经流干了。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北方。

  那里,是战场的方向。

  也是这十三个兄弟,魂归的地方。

  “敬礼!!!”

  警卫连长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唰!”

  一百多名士兵,齐刷刷地举起右手。

  向着这三个幸存者。

  向着那十三个牺牲者。

  致以最崇高的、无声的军礼。

  晨风吹过河滩。

  那些铭牌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就像是逝去的英灵,在低声诉说着最后的誓言。

  山河无恙。

  英雄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