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记忆传承的时空悖论-《零域建筑师》

  老周的手指还停在终端界面上,呼吸比刚才稳了些。我站在主控台前,盯着刚生成的记忆波形图,屏幕边缘的读数还在跳动。

  小雨说的“更深的痕迹”让我没法再等下去。情绪数据能被改造,记忆也可能被替换。我们必须留下真实的东西。

  “准备好了吗?”我问老周。

  他点头,把手放在扫描环下。“开始吧。”

  记忆传承系统第一次运行,目标是上传一段原始经历。老周选了三十年前的一次救援——他在一场化工厂火灾里救出三个孩子。那是他成为消防员后印象最深的任务。

  数据接入过程很安静。零域在后台展开基础结构,我把记忆信号转为可存储的编码格式,同步建立时间戳和生物特征校验层。整个流程用了不到两分钟。

  回放开始。

  画面出现在中央屏上:浓烟从厂房窗口涌出,火光映在墙上。老周穿着旧式防护服冲进去,背出第一个孩子,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孩子卡在变形的钢架间,他用液压钳撑开缝隙,把人拖出来。

  一切正常。

  直到镜头扫过厂区门口。

  一个穿黑衣的人站在那里,戴着战术目镜,手里拿着对讲机,正在指挥撤离路线。老周没提过这个人。

  “停。”老周突然说,“倒回去。”

  画面退回十秒。那人又出现了,动作清晰,位置稳定,不像干扰噪点。

  “没有这个人。”老周声音低下来,“那天只有我和两个辅助队员到场。没有指挥官,也没有外部支援。”

  我调出原始脑波残留记录,和系统存档做对比。两条曲线在关键节点出现偏差,篡改部分集中在事件中段,持续四十七秒。

  这不是误录。

  有人往记忆里加了内容。

  “启动追溯。”我说。

  零域响应指令,开始逆向追踪这段数据的首次录入路径。我闭上眼,精神力顺着信息流往回走。眼前浮现一条由光点组成的线,每一个节点代表一次数据交接。

  走到第七个节点时,信号突然分叉。

  不止一条线。

  我看到十几条相似路径同时展开,每一条都指向不同方向。它们来自不同的时间点,但修改的是同一个事件。

  更奇怪的是,这些修改操作的执行方式,和我的零域能力几乎一样。

  我睁开眼,额头有点发烫。

  “有问题。”我说,“不是一个人在改。”

  老周抬头看我。

  “是很多人……或者,是很多‘我’。”

  我没再多解释,重新连接零域,这次锁定所有异常分支的共同源头。精神力深入数据底层,穿过加密层,进入初始写入区。

  就在接近核心的时候,意识猛地一震。

  我看见了。

  无数个我,站在不同的空间里,面前是相同的蓝图界面。他们都在操作历史记录,删除伤亡数字,抹掉灾难画面,替换成有序撤离、全员生还的版本。

  有人删掉了守夜人袭击平民的画面。

  有人修改了灰点实验室的位置记录。

  还有人把张虎的牺牲写成了任务失败后的撤退。

  他们不是为了掩盖真相,而是想减轻痛苦。他们觉得少看一眼死亡,就能多活一分希望。

  可他们忘了,删掉过去的人,也会失去未来的判断。

  我的意识开始动摇。那些画面太真实,节奏太一致,几乎要把我拉进去。我也想改一点,哪怕只是一小段。

  但我不能。

  我切断部分连接,退出深层追溯。

  冷汗顺着脖子流下来。

  “你还好吗?”老周问。

  “没事。”我抹了把脸,“但问题比想象中大。篡改不是来自内部,也不是单一来源。是多个维度的同时干预。”

  “什么意思?”

  “有人利用跨维度共振,在同步修改历史。每一次我们尝试保存真实记忆,就会触发其他世界的连锁反应。”

  老周沉默了几秒。“那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留。”

  “得先找到信号入口。”我说。

  重新启动零域,这次不走追溯路径,而是构建虚拟沙盒,模拟接入篡改通道。我在系统外围搭了一层隔离环境,让假数据流进来,看它从哪来。

  等了三分钟,信号出现了。

  一道加密指令穿过防火墙,进入沙盒,试图关联到主记忆库。我立刻锁定它的传输路径,反向解析坐标。

  结果显示在一个不存在的区域:新生维度夹层,代号“静默区”。

  能量特征匹配上了——和反物质核心一致。

  “守夜人残部。”我说。

  老周皱眉。“他们不是被传送到反物质区了吗?怎么还能操作数据?”

  “反物质环境能扭曲因果律。他们在用那种不稳定状态制造低频震荡,干扰我们的历史记录。每次我们确认一件事,他们的震荡就改一次结果。”

  “所以系统一直在变?”

  “对。我们以为存下来的是真的,其实已经被来回改了很多遍。”

  话刚说完,主控台警报响起。

  我回头看屏。

  导航日志报错,显示三天前的航线记录丢失。身份认证模块也开始失效,几个船员的权限变成未知状态。

  最下方一行字不断闪烁:“历史不可证伪”。

  系统崩溃开始了。

  “必须断开。”我说。

  “现在切断,之前存的所有记忆都会丢。”老周说。

  “不停止,整个逻辑体系会彻底乱掉。明天可能连你是谁都不确定。”

  他没再说话,起身走到辅助终端前,打开物理断路开关。

  “我手动切链路。”

  “等一下。”我快速调出零域核心协议,把记忆系统降级为离线模式。所有数据停止同步,只保留本地存储。这是最笨的办法,但也是唯一能保住部分内容的方式。

  “断吧。”

  老周按下开关。

  嗡的一声轻响,连接新生维度的数据通道关闭。屏幕上跳动的错误提示慢慢减少,主控AI的运行状态开始恢复。

  照明灯重新亮起,生命维持系统恢复正常。

  警报停了。

  我靠在控制台边,手撑着面板,脑子还在发沉。刚才那一波追溯消耗不小,现在太阳穴一阵阵胀。

  “现在怎么办?”老周坐回椅子上,手里拿着记录本,开始补写刚才的操作日志。

  “先清内存。”我说,“把所有未验证的记忆标记为待审状态。以后上传任何信息,必须经过双源验证——本人口述 生物信号匹配。”

  “还不够。”老周抬头,“你刚才说,是多个‘你’在改历史。那你怎么保证现在的你,是真的?”

  我没回答。

  这个问题没法答。

  如果每个世界都有一个林川,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幸存者,那谁才是最初的那个?谁才有资格定义真实?

  我看向屏幕。

  最后一帧画面还停留在老周救人的场景上。那个黑衣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像一根钉进过去的刺。

  老周合上记录本,笔放在旁边。

  “我会把今天的事记下来。”他说,“不是用系统,是用手写。纸不会被改,字也不会自己消失。”

  我点点头。

  正要说话,主屏突然闪了一下。

  离线模式下的记忆库本该完全封闭,但现在,某个文件夹自动打开了。

  里面是一段新数据。

  没有来源标记,没有时间戳,文件名只有一个数字:7。

  我点开它。

  画面黑了几秒,然后出现一间实验室。墙上挂着标志,不是灰点,也不是守夜人。

  是一个三角形符号,中间有一道横线。

  镜头摇过操作台,上面摆着一份报告。标题看不清,但右下角印着编号:EMD-7。

  我的手指停在触控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