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文书之战-《阎王叫我当秘书》

  轮回法典殿内,万籁俱寂,唯有规则律文流转的低沉嗡鸣。

  仲裁团圆桌旁,各方代表的目光,或明或暗,皆聚焦于场中。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角落,那是规则本身的重力,是决定三界未来走向前,必然的凝滞。

  九天弘文真君并未起身。他依旧负手立于那片律文星海之下,模糊的面容朝向仲裁团方向,未见其开口,一道冰冷、威严、仿佛由无数律条锻打而成的意念之音,已响彻整个殿堂:

  “仲裁团诸位。”

  声音响起的刹那,法典殿上空,那些代表着“秩序稳定”、“层级森严”、“恒常不易”等核心概念的巨大律文,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琴弦,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光芒如瀑流倾泻,在真君身后交织成一片恢弘、坚固、令人心生敬畏的“绝对秩序”之壁。

  视觉的辉煌与意念中传递的、不容置疑的“正确性”,形成了双重压迫,试图在辩论伊始,就奠定基调,占据法理与道义的制高点。

  圆桌旁,佛国代表手持念珠,眼帘低垂,似在感应这秩序之音与佛法中“戒律”的异同;

  几位天庭资深仙官神色肃穆,微微颔首,显然认同这维护稳定的基调;

  而几位妖族代表则眼神锐利,不动声色;

  更有少数面孔模糊的新代表,以及个别天庭中较为年轻的仙官,眉宇间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今有地府处正陆鸣及其所谓维新同盟,”真君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字字如冰锥,刺入人心,“不思恪尽职守,维护三界既有之良序,反以革新为名,行钻营取巧之实。其种种所为,非为补天,实为凿壁;非是建设,乃是利用规则体系运转中难免之细微滞涩,放大其为漏洞,进而冲击根本,动摇基石。”

  他微微停顿,身后那面秩序之壁光芒更盛,映照得对面陆鸣等人身影略显单薄。

  他接着道,声音中蕴含着一丝近乎悲悯的冷冽:“规则,当如精密运转之钟表,每一齿轮皆有其位,牵一发而动全身。汝等所见之滞涩、不畅,或许正是维持庞大钟表整体平衡所必需之阻尼。妄动之,非为润滑,实为拆解,终将导致时辰混乱,秩序崩塌。”

  “其所谓阴阳共振之法,煽动阳间不明真相之众生愿力,冲击既定之阴阳交互规则,已属僭越。更以秘法诱导基层神只,近乎干涉阳间运转,此风若长,则三界秩序何在?规则威严何存?” 他的话语,将陆鸣等人的行为定性为“利用漏洞”、“破坏秩序”,而非“改革创新”。

  “本君执掌枢机,维护规则铁律,乃天命所归,职责所在。今于此规则圣殿,请仲裁团明鉴:此等行径,断不可容。当予以严斥,勒令其即刻停止一切非常规之举,回归正轨,听候裁处。”

  真君的立论,如同他身后的秩序之壁,厚重、冰冷、占据着“维护稳定”的天然道德高地,并赋予其“精密系统平衡”的哲学深度。他将维新派钉死在了“破坏者”的位置上。

  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涌向陆鸣一行人。

  阿罗眉头紧锁,周身血气微微波动。秦昭屏住呼吸。孙毅手心见汗。姜灵儿眼中浮现担忧。

  陆鸣却在此刻,上前一步。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仪式感。他没有去看真君,而是面向仲裁团,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地府处正参见上官之礼。

  然后,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枚由最精纯的魂力与意念凝聚而成、格式工整、散发着淡淡白金色光晕的玉简,在他掌心缓缓浮现。

  玉简之上,赫然以标准的天庭公文格式,书写着标题:

  《关于三界治理规则现状分析及适应性改革试点方案(大纲)的请示》

  玉简下方,两枚清晰的魂印交相辉映,一枚是判官殿的灰白天平纹,一枚是刑罚司的墨色獬豸章。

  这双重印记,无声地昭示着此方案在地府内部已获得关键力量的事后追认与支持。

  玉简成型的瞬间,并未引动任何律文的剧烈反应,但其上流转的、严谨到极致的公文气息与蕴含的理性分析意念,却让殿堂内那股厚重的压迫感为之一滞。

  “下官地府参事处处正陆鸣,谨代表维新同盟,向仲裁团诸位大人,陈情并呈报。”陆鸣的声音清朗平稳,没有丝毫怯场,反而像一位资深文书在向上峰汇报一份经过充分调研、数据详实的方案。

  “真君所言维护秩序,乃三界共识,下官等亦深以为然。”他先肯定了对方的出发点,姿态放得极低,“然则,秩序之生命,在于其能顺应时势,疏导淤塞,化解风险。当前三界,历经道源之变,阴阳失衡积弊已深,旧有规则体系于诸多领域呈现适应性迟滞,此有地府功德储备告急、轮回信息阻塞、阴阳愿力流转不畅等详实数据为证(附件一已呈列)。”

  他话语不疾不徐,每一句都引动着法典殿中相应领域的律文微微闪烁,尤其是那些代表“轮回效率”、“愿力转化”、“信息交互”的律文,光芒明显黯淡,甚至出现细微的波动,与他所言相互印证。

  “下官等所为,绝非真君所言之凿壁或利用漏洞。”陆鸣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恭敬,内容却寸步不让,“实乃洞察系统潜在风险之后,于现行规则框架之内,遵循‘急症先治、试点先行’之原则,所提出的建设性修补与优化建议 。此番所呈《试点方案(大纲)》,其核心目的,正是为了化解系统性风险,巩固三界根基,使秩序得以长久稳固。”

  他将己方的定位,清晰地定义为“系统风险的预警者”和“建设性的优化者”,与真君扣上的“破坏者”帽子截然相反。

  “故,下官等恳请仲裁团,审议此方案。此非颠覆之举,实为补全之策,旨在令三界规则体系,更为坚韧、高效、公平。”

  话音落下,他掌心的玉简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仲裁团圆桌中央,悬浮在那里,散发着理性而务实的光晕,下方的双重魂印清晰可见。

  陆鸣的陈词,如同一份精心撰写的报告,有理有据,姿态端正,成功地将辩论的焦点从“是否该变革”拉回到了“如何应对已出现的系统性风险”上。

  然而,真君一方显然不会让其轻易过关。

  真君身后,一位律法仙官立刻出声,声音尖锐:“仲裁团明鉴!陆处正此份《请示》,程序大有可疑!依照《天庭下级司衙上行文书通则》,涉及三界规则变动之重大议题,需经所在地府核心司衙联合会签,方可呈报。地府十殿,如今可有半数以上司衙主事副署?此乃越级上报,程序不当,其内容已不足取信!”

  这一击,极为刁钻,直指程序漏洞,试图从根本上否定陆鸣呈递方案的合法性。

  仲裁团中,不少代表目光微动,看向那悬浮的玉简,显然认为此质疑触及了要害。程序正义,往往是规则博弈中首先被检验的环节。

  压力再度涌向陆鸣。

  但这一次,未等陆鸣开口,他身侧,崔小玉已然踏前一步。

  她眼中冰蓝色符文平静流转,甚至没有去看那名仙官,只是面向仲裁团,清冷的声音如同玉磬轻击,回荡在殿中:

  “依据《天庭非常事态应对律》补充条例第三章第七条,及《跨界面风险处置预案提交流程》之规定,当所涉事由属‘紧急避险’或‘重大系统性风险预警’范畴,且确有可能因常规流程延误而导致损失不可逆时,主事部司有权在履行初步内部通报义务后,越级提交试点方案请示,以待仲裁。”

  她的话语没有丝毫波澜,却引动了法典殿上空,几枚涉及“紧急程序”、“特事特办”的相对冷门、却真实存在的律文,散发出清晰的银白色光芒,与那仙官引动的“常规程序”律文形成了对峙。

  “地府阴阳通道近乎断绝、轮回体系濒临停滞,已符合‘重大系统性风险’之定义。陆处正已于事前,向地府判官殿、刑罚司等关键司衙进行过风险预警及方案沟通,并获其原则性支持。” 她指向悬浮玉简上那两枚清晰的魂印,“此双重印鉴,即为内部沟通与支持之佐证。故,此次越级呈报,程序合规。”

  崔小玉陈述完毕,微微颔首,退后一步。整个过程,冷静、精准、滴水不漏。

  那律法仙官面色一僵,张口欲再辩,引经据典。然而,他身后那片属于真君的律文星海,几枚关键律文的光芒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某种无声的指令。

  仙官立刻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头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真君显然意识到,在此“程序瑕疵”问题上,对方准备充分,援引的“特别法”与“风险证据”无可指摘,纠缠下去只会徒耗气势。

  第一轮,关于“程序合法性”的短兵相接,以维新派援引“特别法”对抗“一般法”,并成功举证风险存在及内部沟通痕迹,迫使对方主动退让而告终。陆鸣以“公文”开局,崔小玉以“律条”破局,配合默契。

  法典殿内,气氛愈发微妙而紧绷。仲裁团代表们的目光在双方之间游移,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凝重与探究。

  真君身后的秩序之壁依旧辉煌,但陆鸣面前那份印有双印的玉简,也稳稳地悬浮在仲裁团面前,代表着另一种不容忽视的可能性。

  真正的规则之战,已经拉开序幕。而接下来,将是更为残酷的实质性质辩。